《记忆曝光，反派她被迫洗白》天命在我

4、观心照影

　　天地刑场是一扇深埋在皇宫之下的地宫，有一扇黢黑的大门。

　　许久之前，云流浪破未曾降临时，老皇帝金光镜长生无望，搜罗天下金银珠宝，在皇宫之下掏空整座城市，建立这样一座地宫，本意是作为自己的陵墓。

　　忽一日云流浪破自天空踏破云层，降临世间，带来了长生的希望。

　　这地宫便被老皇帝献给云流浪破，成为他的住所。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云流浪破只在这里停留了很短暂的时间，便搬到了地上的白云宫，他收养了沈玉，而那个稚嫩脆弱的人类幼崽，喜欢温暖宜人的太阳，养在黑暗幽深的地下时，只会哭闹不止。

　　金光羽手持人鱼眼泪所制成的灯烛，开口说话时候，声音轻轻地飘落在幽暗的地宫之中，却能够凝实地送到每个人的耳边。

　　这是他实力高强的证明。

　　他身后群臣百官，本对这新帝多有轻蔑，这位新帝是个居于深宫之中侍奉老皇帝于病榻上寸步不离的孝子……因此而在朝中没有任何根基，朝堂上下没有他的门生，没有他的外戚，也没有支持他的臣子。

　　虽为新帝，孤立无援。

　　此时在一片幽暗阴冷，不见天日的地宫之中，只能跟随他手中的烛火前行，听到他的声音准确地送到每一个人的耳边。

　　他们才真正意识到。

　　这一位——在真仙陨落，沈玉毙命之后，乃是全天下，最强大的炼气士。

　　“当初这地宫空置许久，师父忽然心血来潮，将其改造为天地刑场，不知道审清了多少冤案……师父死后，东都乱成一团，这里也许久没有启用过了，不过幸好当时的机关还没有毁坏。”

　　金光羽用怀念的语气，再度提起云流浪破，背后的人群中不由传出几声啜泣。

　　云流浪破降世以来，在东都做了太多事情，他行走世间，虽是仙人做派，却与活佛无益。

　　“如果真仙大人能活过来的话……哪怕是用我的性命去换也可以呀……”

　　“那沈玉怎么下得去手的呀！就算是老虎那样的野兽，都有几分人性，真仙那样慈悲为怀光风霁月的君子……”

　　金光羽在一片哭声中抬起头，绷紧下颌，默默地走上前，摸索着打开机关。

　　转瞬之间，深埋地下，日月无关的地宫之中，便灯火通明。

　　炽烈的白光比日光明亮，所照之处，连影子都没有。

　　在黑暗中穿行许久，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已经来到一处宽阔而冰冷的地下广场上，广场的东侧，是一处低矮而华丽的小型宫殿……如果云流浪破未曾踏破云层自滚滚云浪中现世，那里早就该是属于老皇帝金光善的死后归处。

　　那是一座主墓室。

　　主墓室的对面，广场西侧，则是一道长长的白色玉璧，表面光滑平整，朴素洁白，没有任何雕刻，与极尽奢华的整座地宫都格格不入。

　　但这简朴到极点的影壁，正是这地宫之所以后来被称之为天地刑场的原因。

　　金光羽下令：“将沈玉的尸体送入观心崖。”

　　名为观心崖的影壁，不拘活人还是死人，只要大脑尚在，没有被破坏，就可以映照此人生前的一切记忆……当然，如果是凡人的尸体，那死去的时间不能超过七天，七天之后尸体腐坏，自然就不可以了。

　　除非是像沈玉这样的炼气士，修为有成，死后尸身不腐……就不在乎时间了。

　　观心崖之下，打开机关，就有一个密室，刚好够放入一具尸身。

　　宫人将沈玉的棺材推进去。

　　纯白的影壁瞬间变得漆黑无比，如同被九渊之水污染一般，浓郁的墨色似乎要冲破影壁的限制。

　　在场的文武百官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场面，但每次还是忍不住会被吓的跌坐在地。

　　金光羽淡淡扫了一眼，回头几步远远坐在了通往主墓室的金阶上。

　　于他这样身份尊贵，自幼就有超过十个礼仪老师的人来说，随便坐在台阶上，无论如何都是不应该的……金光镜会说，地凉，不符合养生的道理……沈玉会说，别在那么多人面前这么做呀，他们会笑话你的……

　　一天之内。

　　他们都死了。

　　文武百官都在他身前，盘腿坐在广场上，注视着观心崖，背对着他。

　　在所有人身后，这位年轻的天子，当今世上最有强大，也是最尊贵的人。

　　轻轻捂住自己的眼睛，到底还是没忍住偷偷掉了眼泪。

　　漆黑的观心崖上缓缓浮现出一点白字。

　　“解析完毕，请根据时间线选择所需记忆。”

　　这是云流浪破传给金光镜，名为观心照影的法术，百官之中，用过这法术最多，对这法术最熟悉的，是宫内飞鱼密卫的首领，名为绫罗的女子。

　　她起初是金光镜后宫中一位嫔妃，后来金光镜为求仙问道遣散后宫，她家族已经被族诛，家中无人，无处可去，便成为一名宫女。

　　后来云流浪破传授天下修仙妙法，人人皆可炼气求道，她的进度在一众宫人中出类拔萃，便提拔做了飞鱼卫，而后做了些大事，才成为飞鱼密卫的首领。

　　此时绫罗已经四十余岁，金光羽印象中，她实在是个沉默寡言，忠诚可靠的人，若非这样人物，老皇帝金光镜也不会允她去做飞鱼密卫。

　　云流浪破自天空降临之前。

　　飞鱼密卫就只做两件事，一件是监察百官，一件是全国各地为金光镜搜罗所有与求仙问道有关的信息和灵宝。

　　云流浪破自天空降临之后。

　　飞鱼密卫还是只做两件事，一件是监察百官，一件是侍奉真仙云流浪破。

　　他们乃是皇帝与仙人沟通的桥梁。因此必须有着绝对的忠诚和出众的才能，才有资格进入这支队伍。

　　金光镜告诉金光羽：“哪怕有一天国破人亡，你做了亡国之君，这一批人，也绝对不会背叛你，他们会是和你同生共死的人。”

　　此时不用金光羽多说一句话，绫罗起身自百官之中往前，去到观心崖下。

　　金光羽托腮道：“小玉的一生真的太短暂了，她今年也才二十五岁吧……”

　　绫罗沉默不语。

　　“四年前……父亲为他和白丞相之子白天明指婚，也正是他们大婚当日的夜晚，她剑斩真仙，杀了师父，独自一人出城去了。”

　　偌大的广场上，文武百官都沉默不语。

　　四年过去。

　　那件事依然是所有人都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东都的历史，绵延上千年，在云流浪破之前，分为许多朝代，在云流浪破之后，就只分为：他来之前，和他来之后。

　　如果是为了那位可亲的真仙，或许他们真的会敢于造反也说不定。

　　白檀开口道：“她已经堕落了，你不必为她伤心。”

　　金光羽静静地看她一眼，并没有接她的话，任由她的话落到地上。

　　他只是对绫罗说：“所以，那时候她21岁。”

　　“给我看她21岁时候的记忆，我要知道，那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于观心崖上，被云流浪破赋予的，名为观心照影的法术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时间……然而那个时间却不是根据外界时间而定，而是只对送入观心崖下的那个大脑来说的。

　　观心照影，照的影子，乃是那人在时间长河中的影子。

　　金光羽话音落定，绫罗便捏了印诀。

　　“核对密匙，密匙正确。”

　　“数据调用中，请等待……”

　　这些自影壁上浮现的黑底白字，不过是那神通法术的一部分，大家都不以为奇，只是屏气凝神，等待着沈玉记忆的回放。

　　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以至于让沈玉亲自杀了对她有还不尽的抚养恩情的真仙云流浪破？

　　云流浪破……在东都这个全天下最残忍的荣华富贵所铸就的炼狱之中，他就像是一束从天而降的月光……清冷、淡然地照在所有人身上。

　　东都没有一人不爱他。

　　没有一人不敬仰他。

　　他的死讯传来的时候，东都从皇宫到破庙，从最大的酒楼，再到偏远的城墙……所有人都他的离开而放声哀哭，人人都为他披麻戴孝。

　　皇帝没有下令要为他举行国葬，因为一听到云流浪破的死讯，他便吐出一口黑血，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受过他恩泽的人们，自发地组织起丧仪……长达整整三个月时间，平日里歌舞升平的东都，连一声萧笛丝乐之声都未曾响起。

　　“云流君……”

　　此时再度提起他的名字，百官中也不由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

　　影壁上，终于亮起来沈玉的回忆。

　　模糊的一阵光芒……

　　绫罗解释说：“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是……从罪人的目光往外看，她当时所看到的。”

　　观心照影的法术已经有最少五年时间未曾动用过。

　　这几年来，真仙逝世，皇帝长病，朝纲一团混乱，光是丞相就换了三个，提拔出来主政的官员确实有一部分，根本没有来过这地宫，更不要说知道这观心照影的法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绫罗又补充说：“观心崖是按照崖下之人的年龄来调取记忆，所以只能大略地调出她25岁时候印象深刻的片段，之后再往前往后调整。”

　　“此外，并不是所有记忆都会一直留存，有一些记忆片段会更深刻，有一些记忆会更模糊……好在对于她来说，那一日一定是最深刻的记忆之一，绝不会遗忘。”

　　“观心崖也不害怕那些修改记忆的法术，只要大脑还在，没有被破坏，最后所呈现出来的，就绝对是最原本未加修改的记忆。”

　　“所以哪怕是一次不成，也不会浪费太长时间的。”

　　她这样说，是因为她已经看到，从影壁上浮现出来的画面……绝不可能是沈玉大婚当日的景象了。

　　那是一片青青的野原。

　　十二名骑兵和一位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的红衣女子在她的身前。

　　不远处还有一个小小的亭子。

　　“是西城口，别离亭。”金光羽开口说：“还有景天将军……这是她大婚前一个月时候的事情了。”

　　西域边境有战事。

　　红景天是大将军养女，临危受命，前去西域平息战乱。

　　金光羽、白檀、还有沈玉，一同送别红景天离开东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