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第一万人嫌[重生]》人形蜜糖

37、意外

　　——它们变成了一张张干瘪的人皮。

　　某日，林沉璧仗着太阳高照，偷偷窜进了村子里。

　　桃源村的一切热闹都最终归于平静，仿佛那一晚的灯火集市只是一场梦。那些被风吹得零零散散的人皮被挂到墙头，树梢，屋外的垛草堆，甚至还有林沉璧的脚下。

　　他一个人走在村落里，偌大的村子，静悄悄的，看起来荒无人烟。

　　——除了一些人家锅里还冒着热气的饭菜。

　　林沉璧有些唏嘘。

　　因为就在不久前，他还曾因这村子里的人太过吵闹，抱怨他们的喧哗声吵得他白天睡不了觉。

　　但是仅仅几天过后，这些村民便都变成一张张人皮了。

　　不知不觉中，林沉璧走到一户破败的瓦屋前。

　　这家人的院子里还挂着刚晾好的衣物，经由太阳一晒，散发着一股清香好闻的皂角味。

　　衣物旁，挂着一张属于小孩子的人皮。

　　林沉璧走进院子里，伸手把人皮小心取了下来。

　　这张人皮的主人，也就是这户人家的小女孩，曾经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他把这张人皮带回了倒苍山。

　　“这女孩是桃源村的人。”林沉璧说着，顺便借机刷流氓骚扰沈昭的掌心：“苍山术可以利用人皮化形，所以吉祥村发生这种事后，我就变化成她的样子混进村落里喽。”

　　沈昭握住他作乱的手，拢进怀里：“那么你今天说的‘他’，是谁？”

　　说起这个，林沉璧就有些苦恼。因为他虽然摸透了那人的作案规律，但从没见过他的脸。

　　“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一定是个很丑很难看的老头子。”

　　林沉璧总结道，“因为这种以人为饲的煞术又损阴德，成功率又低，所以只能是那些老家伙眼看自己快死了，走投无路用来求长生的昏招。”

　　这一点，倒是与孟无名所言并无二致。

　　林沉璧接着说：“恐怕，那个人已经发现了一般人的血肉是没法用来祭旗的，要拜鬼母么，当然得用鬼母喜欢的阴八字童男童女哄她开心喽，所以桃源村的人算是白死了，这人心有不甘，才去祸害隔壁好好的吉祥村了。”

　　“但是同样的，我也觉得他很奇怪——按道理说，有命用那么多人做法的老家伙，一定是苍山术修到很高境界的大师，这样的人，别说是这里了，就是整个大启也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啊。”

　　——的确如林沉璧所言。

　　青州派常年稳居三大派之首，平日里降妖除魔，捉鬼杀人，弟子几乎遍布整个大启，但从未听说有什么邪修能将邪术修炼至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

　　所以沈昭对林沉璧道：“我所想求你的，正是这件事。”

　　＊

　　孟无名带着沈燕和其余几个孟氏弟子悄悄潜入吉祥村。

　　连长逾因为被沈昭踹了一脚，从二楼摔下去时又被枝杈划伤了腿，所以一路上哀嚎不断，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孟无名本身是个暴脾气，要不是看在连长逾还是连氏少主的份上，他甚至不会同意带他一起来倒苍山。

　　好在连长逾还算识趣，在孟无名的脸色彻底黑下去之前，就敏锐地闭上了嘴。

　　几人分头潜入三户人家。

　　孟氏弟子先前已经探明仍有三家幼童尚还存活，白天临走前他们留了阵法庇护，此刻夜间鬼气骤增，孟无名几人随身携带的司南一直转动个不停，恰是昭示着盘踞在周围的恶鬼众多。

　　夜里阴风阵阵，各家各户早早熄了灯，纷纷睡下。只村口偶有几声狗叫，沈燕带着连长逾和两个连氏弟子在夜色里穿梭。

　　他们要去的，是一户三口之家。

　　这家父亲早年随商队出行，后遭遇流寇被乱箭杀害，男人死时，家里第二个孩子刚满四岁，得知噩耗，女人只能靠每日的针线活勉强糊口。

　　随着二女儿越长越大，家中开销越来越入不敷出，女人三两次按下卖了女儿的念头，直到那天，一个仙风道骨的道长向她伸出手，给了她一锭银子。

　　女孩被带走了。

　　她以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自己的小女儿，直到几天前，小女儿和同村另几个孩子一起，偷偷敲开了家门。

　　她打开门，低头看到一个身形瘦削，肤色雪白的可爱姑娘。第一眼几乎没认出自己的孩子。

　　她与自己送走时的面黄肌瘦的小孩相差太多了，简直不像一个人。她生了恻隐之心，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女孩又带了回来。

　　但当晚，那孩子就开始发烧。

　　夜里女人给她擦拭身子，就着微微的烛光，她猛然发现，躺在床上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五官竟然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慢慢地、慢慢地，沉到了皮肤里面。

　　她吓坏了，尖叫着跑回屋内，在恐惧和巨大的疑窦之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女孩依旧挂着一副甜美可爱的笑容，向她伸出手，求她带自己出去玩。

　　女人浑浑噩噩地握住她的手，只觉自己昨夜看到的都是一场噩梦。

　　她带着孩子漫无目的在村子里走啊走，不想却碰上了村东头王小明家的剧烈争吵。这之后她才知道，王小明的弟弟——那个和她女儿一起跑回来的孩子之一，在昨天晚上变成了一堆人皮。

　　那她会不会也最终变成这样呢？

　　她望着自己的孩子，忽然感到有些恶心。

　　直到孟氏的人找上门，女人将这些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他们听，求他们救救自己的女儿。

　　沈燕叫连长逾并几个连氏弟子守在阵法外，她与孟一在经过女人同意后，进入屋内。

　　这间屋子狭小，只能容得下三四人同时战立。

　　女人的大儿子已经在隔壁屋子睡熟了，她点燃一盏快要燃尽的烛灯，领着他们进了小女儿的房间。

　　床榻之上，女孩安安稳稳地沉睡着。

　　沈燕轻手轻脚撩开帷帘，然后就看到了此生最为恶心的一幕。

　　女孩的双眼微微凸起，眼睑眼窝已经深陷皮肤之下，但那双黑色的瞳仁却仍旧微微睁开着，打眼望去简直像是一盘凉水冻。她的呼吸平稳，肌肤白得几乎不像活人，这种肤色沈燕只在山下一些僵尸上看过。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摸小女孩的脉。

　　就在她指尖接触到肌肤的一瞬间，女孩忽的双目圆睁，剧烈痉挛起来！她浑身抖若筛糠，双手手指向后弯折，凸起的眼球如同一只无基质的玻璃珠，困在眼窝里快速旋转。

　　沈燕被她吓了一跳，慌忙撤手请符，却此时，女孩忽的四肢登直，凄厉地惨叫一声，随后七窍慢慢涌恶臭的出黑血。她的双眼，鼻子，嘴巴——就这么在沈燕面前悄然融化了。

　　沈燕被吓傻了，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差点腿一软摔在地上。

　　屋外的孟一闻声赶来，眉头几乎皱成川字，他快速点了小姑娘的周身大穴，顺手扶起沈燕，随后在女孩额头贴了一道朱砂符纸。

　　黑气从小女孩的身上弥漫开来。

　　沈燕双手抱头，几乎快要崩溃了：“她她她，她都这样了还能救回来吗！！”

　　“…先把鬼气逼出试试。”

　　朱砂符箓将屋内的黑气尽数吸收，很快符纸变作碳黑色，在两人眼皮子底下碎裂成粉末。

　　——可她一个五岁孩子，体内怎能承受得住这样多的鬼气！

　　眼见黑气就要压制不住，孟一又取了几张，快速贴在她的四肢和头部。

　　女孩的面庞已经成了一块没有五官的肉色光滑软木。但她脸上的血迹也消失了，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女人在门外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开口：“二位小道长，我女儿她……还好吗？”

　　屋内，两人对视沉默片刻。

　　孟一轻轻说：“我们……会尽力一试。”

　　压抑的啜泣声随之传来。

　　和它一起来的，还有屋外陡然变大的风声。

　　也就在此时，屋外，连长逾等一干百无聊赖蹲在树下偷懒的人，忽然睁大了双眼。

　　其中一个连氏子弟指着那群突然冒出来的村民，无聊问：“那些是什么人？”

　　“看起来是同我们一样睡不着出来寻乐子的村民。”

　　“你好没文化。知道什么叫夜市吗？”

　　“……你们能不能想想清楚，谁家好人阴森森的夜里会突然蹦出一个夜市啊。”

　　那人恍然大悟：“是啊，为什么会突然凭空出现一个大夜市？”

　　“……”连长逾忍无可忍，抱着剑噌一下站起身：“废话，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这是鬼阵啊！！”

　　他扭头，朝屋子里大喊：“出来干活！沈燕！孟……啊？”

　　其余连氏弟子随之起身，纷纷扭过脑袋。

　　那座原本就在他们身后的瓦房，倏然消失了。

　　而现在，他们站在来来往往的人流里，变成了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集市的一部分。

　　人群络绎不绝地穿过他们的身体。

　　一个人说：“我有点预感，似乎我们的情况很不妙。”

　　连长逾没搭理他，睁着眼冷静地打量四周。

　　瓦屋变作拔地而起的辉煌酒楼，村口垛草堆变作冒着热气的点心摊，而那些黑洞洞、阴风萋萋的村头路口，则尽数变作了来往的嘈杂人群。

　　灯火辉煌。

　　忽然，人流之中，连长逾的目光定格在一个正逆流穿梭的小姑娘身上。

　　“老大！老大！你快看！”

　　另一个连氏弟子也看见她了：“那不是偷了你全身家当的小坏蛋吗！”

　　“是她！那还等什么，快把荷包抢回来啊。”

　　“…这不太好吧？众目睽睽的，会不会被其它鬼骂我们欺负小朋友？”

　　“…你为什么宁愿在乎一只鬼，也不愿意在乎少主的死活？”

　　争论在此时忽然戛然而止。

　　他们忽然看到，在灯火幢幢之中，小女孩向他们跑来的同时——

　　身后还跟着一大群追着打过来的厉鬼。

　　“……”

　　连氏弟子傻眼了，眨眼间小女孩就离他们不到一丈远，林沉璧看着这群人傻愣愣杵着的模样简直给气笑了，伸手拽过一个人的衣领，咬牙切齿骂道：“看什么看，快跑啊！”

　　于是那些人跟着他撒腿就跑。

　　“但我们为什么要听一个抢走人荷包的小坏蛋的话？”

　　“可是她看起来真的很可靠。”

　　然后林沉璧就随手把黏在脸上的人皮掀开扔掉了。

　　“……”

　　连氏弟子悚然一惊：“你到底是什么人？！”

　　说话间原本乐融融的人群已经不见了，灯火幢幢的夜市变作鬼市，一个没了五官身体流动的鬼摇摇晃晃地向他们走去，随后又有第二个、第三个——继而整个村庄里的无面人如乌泱泱的海，摇晃着身体慢悠悠地跟在他们身后。

　　“好累啊。我们要跑到哪去？”

　　“不知道啊。跑到天涯海角吧。”

　　林沉璧没吭声。

　　他在观察。

　　那个暗中窥伺操纵鬼阵的人——

　　在哪？

　　“叮铃铃——叮铃铃——”

　　天地之间，忽然响起悠扬的铃铛声。

　　身后的流动人性倏然加速。

　　林沉璧操纵着他自己带来的厉鬼格挡，但奈何那些怪物长得实在可怕，厉鬼们有些怯战，他们只能且战且退，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直到某一刻，隐藏在黑夜里的参天大树忽有异动——

　　林沉璧倏然一跃，催生法力震碎路边数朵野花，那些花瓣在他手里变作轻巧飞剑，随着他指尖微动，忽变作天罗地网，朝着树干射去。

　　……但这一次，他失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