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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教训 ...

  •   穆安侯世子不受宠,连带着拨来的下人也跟着受气。

      该有的钱茶衣料要么被克扣,要么缺斤少两,连平日上街都要挨人白眼,平白无故低人一等。

      于是渐渐的,这些人便都不愿意干活了。而且本就临近夏天,热风闷脑门子,分配的小厢房里外不通风,待着一会就跟蒸了满身的热笼,憋屈得要死。

      有时被林沉璧撞见,也都不当回事,这有娘生没娘养的小世子成天阴着张脸,吃穿睡都和匹野狼在一起,就是不肯见人,前段时间好歹还和四皇子厮混,现在关系一闹僵,连最后的靠山也没了。

      “哎,我说,他不会真有什么毛病吧?成天跟个畜生睡一炕,也没见他吃饭,独来独往跟个小鬼似的。”

      “快别提了,大白天说这个晦不晦气?我今个夜里执勤,一想起那匹独眼狼的眼睛就发怵,这玩意咬死过人啊!”

      “要我说你不去也没所谓,反正这么久了也不见他管。别去了再撞见什么不该见的东西,小命一丢,可什么都没了!”

      那人沉默片刻,略略动摇:“说的也是,前天轮值的那个不还说瞧见小畜生屋里半夜点鬼火嘴里念念有词的么…不去就不去吧,真怕他哪天招魂把咱们几个给祭了。”

      几个人沉默了片刻,热津津的汗气烘透了整间屋子,几人围盘坐了一会,谁都没再说话,忽然梁上一阵冷风卷进屋内,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条小缝,离门近的那人寻声望去,却见门缝里露出一只闪着幽绿光亮深邃的狼眼,正与他四目相对。

      “啊啊啊!”

      那人噌地直起身子,顾不上因纳凉什么都没穿的一身赘肉,尖叫着跳起三丈高,一扭头,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床铺。愣神间白狼已经顶开门缝,野兽整个身躯探进门里,张嘴露出沾了血的尖锐犬齿。

      几人一瞅,心里咯噔一跳。

      就是这匹狼差点咬断了沈燕的胳膊。

      野兽性灵,他们不敢擅自妄动。于是站的站,跪趴的跪趴,小片刻鼻尖上的汗就淌了下来。

      那匹独眼狼仅剩的溜圆绿眼噔噔在他们身上转动了几圈,而后忽然转身,提着跛腿往门外跑去了。

      却还不等他们松口气,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再一抬头,竟是那成天把自己关屋里不出门的穆安侯世子。

      小畜生双手扒着门缝,通红怯懦的双眼微微垂着,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我在灶房里瞧见点东西,似乎是从前人丢下的金镯子,你们能来看看吗?”

      金镯子?

      “嗯。”林沉璧乖顺地笑起来,“要去看看吗?”

      几人面面相觑,见独眼狼没了踪影,他们稍稍松了口气。

      良久,床上那人三两下穿好了衣裳,跳下床,回头冲众人使了个眼色,推搡着林沉璧就往外走:“这宫里丢的东西可不能随便乱捡,要是哪个贵人找上门来,少不得要一顿板子…走吧小世子,咱家就跟你去认认这金首饰。”

      他们身后,厢房里几个人窃窃私语。

      “怎么,这小畜生改性了?”

      “哼,到底是个没爹没娘的玩意,能拽到几时。叫李老大跟他去瞧瞧,如果是真的金子,哥几个就当了买酒喝去。”

      林沉璧带着他离开厢房,往泽春园走去。

      李福春本以为他说的是在宫里废弃的灶房,不想却跟着他越走越偏,等到两人气喘吁吁地绕过假山,再往猎场走去时,李福春拨开脚下低垂的芭蕉叶,终于不耐烦起来:“你说的那地方到底在哪?这么久还没到,该不会是诓我的吧?”

      林沉璧不急不慢地走在他身前:“马上就到了。”

      李福春盯着他的背影:“小世子,你这次要是敢拿我当乐子玩,可得掂量掂量轻重!我头上干爹那可是王爷家的亲戚,你敢耍我,我就——”

      “到了。”

      林沉璧脚步骤然一停。

      李福春在他身后,话还没说完,就差点踉跄着栽一跟头。他不高兴地探出脑袋一瞧,眼前是一座隐匿在高林里的破旧瓦屋,棚顶以草席铺就,看起来四面漏风,连挡雨都属勉强,真不像是皇亲贵胄能来的地方。

      他犹豫了下,看着林沉璧抬脚向屋内走去,只能按下心中疑惑,跟在他身后打量起这座瓦屋。

      “真是这里?”

      “嗯,就在这。”

      林沉璧在他面前推开摇摇欲坠的半扇木门,屋里没有煤油灯,黑漆漆如一口墨,久未打扫的霉味和湿咸气扑面而来,李福春被熏得鼻子发痒,结结实实连打了几个喷嚏。

      林沉璧扭头,伸手朝屋子深处一指:“就在那里。”

      屋里太暗,站在外面压根什么都看不清。李福春不做他想,抬脚就迈过门槛,一只脚还没落地,腰间猛然一痛,不等他反应过来,额头已经撞翻了一地的碎瓦残片,肩膀狠狠磕在桌角,那桌上摆放的镇纸烟台七零八落摔在他身上,痛得他捂住肚子惨叫出声。

      “咣当”一声,门在他面前被合上,连窗棂里漏出的最后一丝光也被遮掉。

      李福春这才大感不妙,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身,抓着桌角大吼道:“小畜生,胆敢骗我!我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你不可!”

      林沉璧站在门口,弯腰拍了拍鞋上沾染的灰,在黑暗里嘻嘻笑起来:“我没有骗你啊,这些东西难道不是金的吗?”

      他说着,手往屋子里角落处一指,可李福春此时气上心头,根本不想理会他的话,他腰上挨了一脚,正疼得钻心,只想把这个小畜生狠狠揍一顿方才解气,李福春撸起袖口,骂骂咧咧地朝林沉璧扑去。

      脚下还没动,瓦屋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狂吠,李福春正欲扭头,脸上身上率先被一股腥臭味兜住,等他想要躲开时已经晚了,一盆温热的、还散发着血腥味的兽血泼了他一身。

      “啊啊啊!!”

      早在李福春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听见一串凌乱的惨叫,高亢得不似人声。他踉跄着退后了好几步,抬起袖子就抹了一手的血,眼上脏污是干净了,可紧接着便瞧见黑暗里一只幽绿的狼眼,正死死地盯着他。

      李福春身子一僵,嗓音颤抖着说:“你要杀我?”

      “我杀你干什么?”林沉璧奇道,“小黑又不吃蠢人的肉。我是来找你看金镯子的呀。”

      他从瘫坐在地的李福春身旁经过,身影隐匿在黑漆漆的角落里,弯下腰,正窸窸窣窣翻找着什么。李福春双手挡在身前,时刻战栗地盯着离自己不到半米的独眼饿狼,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现在浑身抖得简直跟个筛糠一样。

      林沉璧把一袋东西扔进李福春怀里,蹲坐在他不远处:“你看看,这是什么?”

      泼在他身上的兽血已经凝固发黑,冲天的腥味呛得林沉璧也不好受,嫌弃似的躲远了些。

      怀里金玉银器在黑暗里发着光,本就是随便裹起来的东西散落一角,李福春只一眼,脸色就更难看了许多。

      林沉璧:“眼不眼熟?”

      他笑嘻嘻地看着李福春,“这是沈昭给我的。几天前,被我发现有群不长眼的东西偷拿了它。”

      李福春一把推开包裹,金玉散了一地,他躲开林沉璧阴恻恻的眼神,怒道:“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成天跟着个畜生厮混在一起,咱们谁敢靠近?要我看,丢东西了也是活该,谁叫你打死不听非要养狼,连四皇子都气得决裂,简直怪胎一个……”

      林沉璧说:“你说什么?”

      李福春气性上来了,想这小畜生不过他肚皮高,也厉害不到哪去,声音骤然又高了几分:“我说你东西丢了也活该,成天装神弄鬼跟畜生玩的小畜生!”

      林沉璧脸上的笑意骤然沉了下去。

      “小黑。”

      李福春心里一跳,率先抄起离他近的一只玉瓶朝小黑脑袋上砸,爬起身子就往门口跑去。

      还没跑几步,背上忽然一重,身子重重摔在了地上,筋骨断裂声在耳边无限放大,李福春疼得冷汗淋漓,知道自己这是骨头断了,林沉璧笑嘻嘻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小黑,他骂你,咬死他。”

      李福春吓得脑子宕机了一瞬,登时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独属于野兽的气味钻进鼻腔,紧接着粗糙的舔舐感从耳后逐渐转到脖颈,尖牙在他脖颈凸起的血管和青筋处来回摩挲着,李福春紧绷着身体,生怕下一刻尖牙就刺入他的血管,鲜血喷得三尺高,就这么死在一匹狼的嘴下。

      “救…救命,世子,世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李福春口齿不清地嚷嚷着,涎水和眼泪混杂在一起,涌成一小洼水滴落在泥灰上。

      林沉璧蹲在他身后,手里啃着一只硬馒头,只嘻嘻地笑着,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是我偷的玉镯,我不该拿您的东西…啊啊啊!!求求您,您大人有大量,我,我,只要让这匹狼从我身上下来,我随便您处置!”

      李福春崩溃地大哭起来,林沉璧咬下一口馒头,没有搭理他,也没有叫小黑走的意思。

      他慢悠悠啃完了整只馒头,眼睁睁看着李福春逐渐趋于崩溃,忽然拍了拍手心沾上的灰,嫌恶地指着他,居高临下笑嘻嘻道:“你尿裤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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