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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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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考虑得怎么样了。”庄盈止坐在书房里,背后是一张狂草名帖,角落里放了张古琴。书房里的书出乎意料地多,甚至有些算得上是禁书,一点不像是个闺阁小姐的书房。
“庄小姐大可以直说,戴罪之身还有选择的余地吗?”赵瞻有点嘲弄地盯着她的眼睛。
庄盈止坐在书桌前,赵瞻明明是站着地姿态,却丝毫没有居高临下的样子,这庄四小姐绝对是个危险人物,通身气派明显是久居高位发号施令者的姿态,况且心思缜密眼光毒辣,根本不像是个受冷落的庶女该有的。
“赵公子不用和我拐弯抹角,也不用试探我,我可是对赵公子袒露心扉地诚心邀请,赵公子难道不想要救赵氏一族,报复徐庄两家吗?”庄盈止毫不避讳地直视回去。
“你……要什么?”赵瞻眉心一动,但拿不准面前这人的主意,迟疑道。
徐家就算了,扯上庄家?这人究竟要干什么?
“我和你是一路人,我想要庄烨去死。”
赵瞻瞳孔放大,面前的女子面容纯良,却将弑父杀亲说得如此漫不经心,好似是一场蹴鞠赛前毫不在意的下赌注,但她眼睛里却是实打实的杀意,她没有开玩笑。
观音皮相,蛇蝎心肠。
赵瞻心里嘀咕。
“你要我做什么?”
“有些事情我不便出面,还需要麻烦赵公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扳倒徐氏庄氏还需得从朝廷里入手,我需要一个能在朝廷里站稳脚跟的人,赵公子才思过人,想来并不是难事。”
赵瞻沉默一瞬,心里苦笑一声,他难道还有得选吗?虽说这四小姐处处把自己与他放在同样地位上,一副平等合作的样子,但根本没给他任何选择的余地。就算这人心思难以摸透,但再怎么样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赵瞻上前一步:“愿听小姐差遣。”
“何必如此,毕竟你我是一路人了。”庄盈止心情大好,勾起唇角。
“以后你可以随时进出这书房,这里没什么人会进来,需要什么书尽管和映苔说,她会给你买来,先预祝赵公子高中了。”庄盈止站起身,冲面前人眨眨眼,示意两人合作愉快。
她会给他提供入仕的便利,他只需要静心读书,参加科举即可。
赵瞻张了张口,又闭上了,既然这庄四小姐如此熟稔,自然会打点好一切,只是他身份特殊,若是一个不慎,两人都免不了欺君的重罪。
庄盈止敢用赵瞻自然有后路,赵瞻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身份,不过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庄盈止很快联系上王仁,让他帮忙在老家买置了个亲戚的身份,赵瞻易名赵舟,成了王仁的远房亲戚,晋中人士。
不过现在这张脸有些麻烦,见过这张面皮的人太多了,行事多有不便,庄盈止决定在赵瞻去晋中之前再给他换张顺眼点的植皮面具。不过这事不急,现在需要考虑的是明日家学复课,庄盈止上辈子学了些什么早忘得一干二净了,不过这点小小忧虑很快被她抛之脑后,只要不影响大方向的问题都不算问题,庄盈止心态很好地翻看魏央派人送来的地契和信。
这边赵瞻在庄盈止离开后静立了很久,说不上是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的轻松还是又入虎穴的疑虑,这庄四小姐打的什么算盘,她要扳倒庄家?简直是痴人说梦,还是说她背后另有其人,她不过是一颗被推到前台的棋子,什么人会来拉拢利用一个一无是处的罪臣之子呢?他有什么可值得利用的?一腔仇恨?还是说这四小姐也不过是困兽之斗,连点像样的人都已经找不到了?那她有什么底气说出要杀了庄烨的?
赵瞻心思转了百转也没想清楚,最后将目光放在面前的书架上,一眼扫过去,诗书礼易春秋一个不落,史书也很齐全,甚至一些子集专著都有,赵瞻忍不住又想起那张清丽的脸,心头泛起一丝希望,若当真能如她所说,或许赵家能够活着回来。
第二天赵瞻起了个大早,扫完庭院就来了书房,昨天放在北窗下的古琴已经被搬到西边墙角了,空出来的地方重新放了张梨花木书桌,上边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甚至昨天缺少的一些科考要籍都一本不落地码在案头。
赵瞻心下一动,暗叹这庄四小姐的心思缜密,待到在案前坐下,才发现桌上一张雪白宣纸上大书两字:“请便。”
两字张扬飞舞,恣意不羁,丝毫没有局促平稳之态,赵瞻盯着看了一会儿,将之叠起来压在书下,开始温习起功课来。
在江宁的时候,赵氏夫妇并不苛求赵瞻的功课,赵瞻也是个不能静心读书的,不过赵瞻生性聪颖,过目不忘,课业上到并不荒废,甚至颇有些才气,后来跟着王儒山读了几年书,习文练字,晨读暮诵的,倒也不是全然的纨绔,不然也不会被称为“文霸王”了。如今看起这些功课来并不吃力,很快赵瞻投入书中,不知光阴几何。
庄盈止带着书匣到家学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到了,庄盈止一进去,就看到她二姐姐拼命朝她招手示意,庄盈止笑着冲她点头,坐到她身边,刚摆好书,教授史书的夫子就背着手进来了。这庄老夫子是庄家旁枝里最德高望重的一位老儒,听说是老太君亲自点名去请他来的,老夫子年事高,耳疾重,女学生们问问题时常要提高声音,不过人博学广识,随和包容,学生们都很喜欢他。另一位讲授经学的老师就没那么受欢迎了,这刘夫子为人刻板严格,丝毫不顾及是不是女学生,若是答不上来轻则出门罚站,重则教棍抽打手板,大家都对他又恨又爬。
本来这些女学生只求不做文盲睁眼瞎,又不考试做官,哪里受得了这样严苛的教法,府里最受宠爱的五小姐被打得眼泪止不住的流,一气之下直接从学堂跑到庄夫人那去告状,哭得梨花带雨,这小女儿自小被庄夫人捧在手掌上,哪里舍得她吃这个苦,对庄烨抱怨几句,庄烨也觉得严苛过了,便亲自拜访了刘夫子,表明只需众女儿们能读书识字便可,不拘学识如何,夫子不必如此费心劳力。刘夫子本不太高兴,可到底应国公都放话了,此后对这些娇生惯养的女学生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的日子这才好过了些。
不过这其中他最得意的女学生最近好像有点不对劲。
也无怪刘夫子生疑,原来庄盈止前世是最争强好胜的性子,尤其在课业上,别人背不下来学不懂的功课她挑灯不眠也要背下来学懂了,夫子的刁钻问题别人躲着避着,唯有庄盈止翻书查字都要答出个所以然,她是家学里成绩最好的学生,刘夫子也最爱重她,常常说:“可惜啊,可惜不是个男儿身,多少男儿不如此女!”
庄烨不止一次听到夫子夸赞他这四女儿,心下也高兴,一次心血来潮把庄盈止叫到跟前,本意是好好夸奖一下,岂料这女儿脾气又臭又硬,三句话含枪带棒,当着众人的面让庄烨颜面扫地,气得庄烨当场给了她一巴掌,罚她跪三天祠堂。此后再也没见过这不孝女。
刘夫子发现自从老太君寿辰以后,这学生像是一下子换了个人,心思一点不在学业上了,再没有之前那股子积极劲,坐在位子上一坐就是两个时辰不动一下,虽然课业没落下,问题也多多少少答得不错,但就是不对劲。
刘夫子拿着书出门前还在想这个问题,想着要不明天找他这宝贝学生好好谈一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庄盈止没注意刘夫子落在她身上担忧的眼神,心里想着还有几件事没做的。
直到庄盈止下学,赵瞻还像钉在案前一样一点没挪窝,庄盈止把书放在桌上,眼看马上晚膳了,那人还一动不动,忍不住上前:“喂,吃饭了。”
“啊…哦,四小姐。”赵瞻这才回过神来一般,肩颈酸痛,眼看窗外天光将沉,站起身来,冲庄盈止拱拱手,就要退出去。
庄盈止看着他案上摊开的书,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注解批示,喊住他:“赵公子安心读书即可,明年二月我会派人接公子去晋中参加县试。”
“晋中?”赵瞻脚步一顿,虽然早已想到庄盈止敢打包票,肯定有手段帮他弄到个假身份,只是没想到她的手居然伸得那么长,要是没记错这四小姐的母家也是在江宁吧?
“托了人在晋中阳邑挂靠了个亲戚身份,赵公子不介意就好。”庄盈止解释。
“还得多谢四小姐费心,何来介意一说。”赵瞻拱手,出了书房,外边暮色已浓,吃过饭,乔只提着一个竹编的鸟笼走过来,一见他就说:“诶,怎么一天不见你人影,跑哪去了?”
赵瞻看了眼他手上的笼子,乱编道:“映苔姐姐让我去打扫书房了。”
“书房?我说你该躲就躲,别那么实心眼,这院里谁不是想着法子的躲懒,就你傻的,一个劲卖蛮力。”
赵瞻随口敷衍了两句,回房躺在床上,脑子里过了一遍今天的书,开始控制不住地想到庄盈止,到底是谁在她背后?谁要杀庄烨?
赵瞻还是不相信庄盈止这样一个柔弱的闺阁小姐会有那么广的人脉和如此狠绝的手腕。
想来想去又想到父亲娘亲和大哥,盯着外边渐渐升上枝头的月亮,父亲他们该到北境了吧。
那边庄盈止正坐在院子里,支着头也盯着月亮,娘亲该出沧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