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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云紫 ...

  •   钰州左邻瘴江,又因天气潮湿,因而多发瘴气,将夜之时,瘴气席卷而来,路中行人视线受阻,看不清前方的路,所以人人手中都提着一盏形状各样的灯笼。

      温落川攥紧了谢迎的衣袖,生怕她与自己走散,他借着几分内力得以看清前路,而谢迎却不一样,她的眼前是迷雾一片,好在有温落川的牵引,才得以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所以她对路人手中提着的灯笼有一种莫名的羡慕之情。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谢迎便看见前方有一大坨的光亮劈开了白雾,再走近些后,她发现那是一处贩卖灯笼的地方。

      “大人,买一盏吗?”谢迎停下脚步,满怀憧憬地看向温落川。

      温落川二话不说,直接拿出钱来为她买了盏莲花灯。

      那灯做得逼真,每片花瓣有序绽放,花瓣的颜色层层递进,由米白到退红直到桃夭,谢迎提着这样好看的灯笼,便觉得自己的胆子大了许多,便离温落川远了一些。

      手中的青色布料离开了自己的手,温落川回头看向谢迎,看见她用双手提着那盏莲花灯,一边低头观赏,一边蹦跳着向前走,面上尽是活泼之色。

      看着那盏被她用双手紧紧握住的灯笼,他不觉有些嫉妒,她何时才能像这样握住自己的手呢?

      他们分明已经做过了亲密的事情,可是现在她却仍是对他有着些刻意的疏离……

      罢了罢了,感情之事不能强求,也不能求得太过急了。

      这样想着,温落川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边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转身继续向前走着,步调却放得很慢,确保谢迎能与自己离得近些。

      而跟在温落川身后因得了一盏花灯而高兴的谢迎,却不知道温落川想了很多,此时此刻,她觉得造出这样美丽的花灯的人是无比的聪明,她在山上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东西,却是听闻这灯笼的烛火在灯罩中的底端,为了一探究竟,她索性将花灯举得高了一些,然后低下身子探着头去查看。

      烛火温暖,泛着暖黄色的光芒,笼罩在谢迎的面前,谢迎舒服地眯了眯眼。

      再次将眼睛睁开之时,一张白面红唇死鱼眼的脸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发丝披落,衣衫褴褛,昏暗之中,竟然看不到他长着下半身,惊吓之中,那东西却倏地没了踪影。

      来此地当晚便见到了鬼,谢迎吓得浑身汗毛直竖,却也没扔了花灯,向前一扑抓紧了温落川的手臂。

      摸到那紧实的肌肉之后,谢迎才有了一种此处是人间的感觉。

      “怎么了?”温落川迅速转身,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刀柄。

      “大人,你不觉得钰州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古怪了吗?”发觉背后森寒似有人在盯着自己的谢迎将后背贴紧温落川,为自己寻了几分安全感之后,她才颤颤巍巍地开口道:“我刚刚见到鬼了……”

      温落川听后皱起了眉,他向来对鬼神敬而远之,却是不太相信人间会有鬼神,但就谢迎的反应来看,她并非是在胡言乱语,所以,八成是有人在作怪。

      “害怕就过来吧。”温落川将自己的一条胳膊伸到了她的面前。

      思忖片刻,谢迎将灯笼提到了一只手上,另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温落川结实的胳膊,由他带着自己向前继续走去。

      隔着衣物便能感觉到她手心的温热,温落川想,这装神弄鬼之人似乎也是来得恰到好处。

      ——

      海寇二当家名唤赵胜,虽主张抢劫外海运往本土之商船,不抢本国,却并非是一个好人,其好酒喜色,年轻时看上了一位假扮成寻常女子出门采购原料的布商之女云紫,仗着几分酒胆在那女子的吃食中下了药,将其迷晕后掳走,待云紫醒来之后,便发现自己衣衫不整,与一个醉汉躺在一处,云紫当即便生出了想要自尽的想法,但好在被赵胜及时发现。

      那赵胜不知她身份将她囚在屋中,日日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要想不开,劝她乖乖留下来做自己的妻子。

      被歹徒占了便宜还被困住的云紫起初是一心求死的,她想尽各种办法让自己去死,但都没有如愿,最后反倒被赵胜反绑住了双手捆在床边,整日只能望着窗外的云淡风轻,身子却动弹不得。

      在这几日的发呆思索之中,云紫的想法有了一些改变,她这些年为了云家四处奔波,不就是为了能让轻视自己的父亲看到自己的才华,能让自己接手云家吗?而如今她还为做成云家商铺的东家,若是就这样死了,那自己之前所付诸的所有的努力不就白费了么?

      她不能死,她只是被恶人伤害了,她绝对不能再伤害自己。

      她要让父亲改观,要成为云家商铺的东家,要成为全国最厉害的富商,就像首富江家主母那般,要撑起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这样想着,云紫开始吃赵胜送来的饭菜,再佯装与其谈心,一步一步获取赵胜的信任,于是赵胜便以为自己熬服了一只难驯的鹰,先是解开了绑住她的绳子,后允许她在院中走动,待云紫有了怀有身孕的症状之后,他以为自己彻底绑住了她的心,便允许她走出院子。

      却不知,云紫心性坚韧,并没有因他违背本性的突然温柔所打动,她知他的残暴与恶毒,所以更加坚定地要离开他。

      她也没有因为自己有了身孕而选择继续委身于他,腹中的孩子是自己的孩子,他休想用这个孩子锁住她的一生!

      千方百计地逃离出那窄小的府院之后,云紫感到无比的自由,这世间天高海阔,封建礼教凭什么能束缚住她?

      她觉得自己逃离了魔窟,今后人生定然会如自己所愿,于是她满心欢喜地走了几天路回到了家中。

      所见却是一片苍白,门前挂起了白幡……

      最疼她的祖母,因她数月没有活着的消息,忧心过度,驾鹤西去了。

      众人跪在棺前回头看她,红着眼睛审视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云紫的靠山倒了,他们便褪去了恶鬼身上披着的人皮。

      “此等不孝之女,借着经商的名义勾结外男与人偷.情,使其祖母忧心致死。”云家的家主,云紫的父亲,发话了。

      云紫走到棺前磕了三个响头。

      “你祖母平日里待你不薄!”

      “你忘恩负义。”

      “你这个不孝女。”

      他们如是说。

      “念其不守德行,不孝不义,今将其逐出云家,我云某再无云紫此女!”

      “砰”的一声,大门关上了,街巷之中传来谩骂的声音。

      赵胜找来了,知道了她是云家的女儿,闹上府门,云家家主散财息事,用一小袋银子,将云紫送给了赵胜,断了和她的所有关系。

      原来她之后的人生,都逃离不了赵胜了,云紫的世界里只剩下了暗无天日。

      他们在她的世界里灌满了德行孝义,挤得她喘不过气,他们却不满意,直到看到她那被挤压的灵魂彻底消失,他们才肯捧腹大笑,扬长而去。

      她这一生,也就止于此了。

      从云府回到窄院之中,云紫变得疯疯癫癫,很少有清醒的时间,不久后她诞下一女,似乎是对此女极其厌恶,只唤她叫做“阿山”,是个无名无姓的称呼,宛若阿猫阿狗。

      赵胜对疯子也失去了兴趣,用云家家主给他的钱纳了一房妾室,生下一个女儿,名唤“赵暖烟”。

      半年后,云紫离世。

      白天的谢迎听完这段故事之后沉默了良久,后又思索了良久,为那位命苦的女子感到惋惜。

      “赵胜因欠了邻居的酒钱,又无力偿还,便将阿山与那邻居家的儿子订了亲,如今那男孩儿当上了此地的典吏,名叫陆昭,我们今晚前去陆府探探情况,或许能找到阿山。”温落川也想不到什么言语来安慰谢迎,只能转移话题。

      ——

      陆府之中,虽是狭小,但却处处张灯结彩,好似前些日子刚办了什么喜事。

      刚踏进门之后,一位身着淡紫轻纱的女子提着灯便迎上前来,那女子极为妖娆,走路之时,胸前两峰白玉呼之欲出,看得谢迎几乎要惊掉下巴。

      “不知两位身份姓名,可否一探究竟?”那女子走到谢迎和温落川面前,盯着温落川的脸直发呆。

      “这个你可认得?”温落川冷着声,将锦衣卫的令牌拿给那女子看。

      “呀!好漂亮的牌子!”那女子说罢就要上手摸,令牌却被温落川先一步收了回去。

      她这一句话的功夫,谢迎便确定了眼前这个女子似乎并不识字,因为是不会有人敢用手摸锦衣卫的令牌的。

      “不知夫人是谁?”谢迎反问一句。

      那女子哼笑了一声,之后扭着脖子懒懒道:“你瞧没瞧见这院子里的红绸,我当然是陆昭新娶的夫人了!”

      既是陆昭新娶的夫人,谢迎刚想问她是不是就是阿山,转念一想,阿山生母云紫早早病逝,亲爹娶了小娘,想来日子应是不好过的,断然不是这样的性格。

      “既然陆典吏不在府中,那我们改日再前来拜访。”温落川拉起谢迎转身便走。

      那女子在原地又盯着温落川的背影盯了半晌,才重新回到了屋中。

      “大人,你不是说,阿山和陆昭因为是邻居,感情很好,所以对定娃娃亲这件事情并不反感吗?”走出陆府一段距离之后,谢迎问道:“那为什么陆昭娶了别人呢?”

      “这天下负心的男子比比皆是。”温落川很认真道。

      谢迎举着莲花灯照着他的脸,打趣道:“那大人你是吗?”

      “谢迎,”温落川唤她的名字,谢迎一怔,便听得他继续道:“你不觉得你就是个负心汉吗?”

      谢迎若无其事地笑笑,在温落川眼里,她的意思是,对啊我就是负心汉啊,我就是不要你啊,能怎样?

      偏偏温落川还没有任何一点办法。

      ——

      四下无人的死巷之中,提刀之人割下手中猎物最后的一片肉。

      任凭鲜血蔓延,内心却毫无波澜。

      尽管地上之人还在不住地抽搐着,就好似仍然还活着一般。

      路过此地之时,温落川便敏锐地嗅到了此处浓烈的血味,而且是人血。

      “你在此地不要动。”

      嘱咐了谢迎一句之后,温落川便冲进了那条死巷。

      谢迎竖着耳朵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却并未听见任何打斗的声音,以至于过了好久,温落川也没有出来,同时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恐惧感涌上心头,温落川出事了吗?

      于是谢迎不顾一切提着灯跑进巷子里,借着灯光看见温落川半蹲在地上。

      “别过来。”温落川赶紧开口。

      可是已经晚了,谢迎什么都看到了,地上那人的眼睛空洞,失去了眼球,正在汩汩地向外冒着血,四肢上的肉皮全无仅剩骨头,如烂肉一般堆放在旁边的地上还冒着热气,鲜血成滩,有的已经干涸。

      谢迎吓得一软,莲花灯顺势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胃里翻涌袭来。

      温落川迅速起身将她挡在自己身前,不让她再看到眼前此景。

      “没事,人已经死了。”温落川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

      弓着腰干呕的谢迎眼角挤出了泪,她想,温落川可真是会安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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