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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人 ...

  •   春雨之后,天光乍现,雾云集于半山腰,状若盘桓之凤,历来古人谓之福泽萦绕之地,是为凤回山也。

      又一春,清明雨后,林间雾绕,晨光熹微,一个身着灰麻粗布衣的人盘腿坐于一座坟前,静默半晌,一壶酒被打开,酒香入鼻。

      “老头,您临走前嘱咐我隐居于此永远不要下山,以女子不便为由。”声音清冽如玉笛之声,尾音又有些低沉,难辨雌雄,“可是现在,谁又能认得出我呢?”

      谢迎起身张开双臂,微风吹起她鬓间的碎发代替已故之人作出回应,鬓间以上,墨色的头发被尽数收于一顶瓜皮帽之中,额头以下,凤眉修目,鼻梁高挺,尽显英气。整个人除了身材有些薄瘦之外,看起来与男子无异。

      “您教我机关术,却让我永居于此,让我一身的本领发挥不了一点用处,我实在不知您此为何意。”谢迎举起酒壶在石碑上轻轻地磕了一下,清脆的声响过后,她将酒尽数浇在了坟前。

      酒水轻溅,谢迎望着出了神,不觉想到了一些往事。

      自她记事起,自己就已经和那个身材瘦小的白胡子老头生活在凤回山上,他让她唤自己为“师父”。

      师父名叫谢回元,是大齐有名的机关术大师,曾效命于朝廷,造出各类机关帮助朝廷治理水患,但不知为何,他最终选择丢弃往日功名隐居于凤回山。

      而谢迎,则是谢回元捡来的孩子。谢迎曾猜想过师父隐居的原因,最终得出的结果是他曾经欠下过风流债,而自己,就是他名不正言不顺的亲生孩子。为了验证这个猜想,谢迎整日对着铜镜观察着自己和师父的相似之处,最终发现自己确确实实是师父捡来的。

      为此,谢迎是又悲又喜,悲于同师父没有亲缘关系,喜则在于她不同于师父,生了张无论如何看都美丽的容颜。

      谢迎日益成长,再也不满足于整日堆泥巴寻欢作乐,开始上房揭瓦,惹得谢回元十分头疼,再三思忖之下,老头子终于挖出了埋在庭前大树之下的各类机关术图纸,决定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全部传于她。

      学习机关术先从八卦开始学起,谢迎每日听得不亦乐乎,就在谢回元终于因为她不再闹腾而觉得欣慰时,学了些皮毛的谢迎瞒着他偷偷下了山,准备以给人卜卦算命为生,但奈何年龄尚小,知识又太浅薄,她被人当成了江湖骗子,还差点被卖给了一户富庶人家当童养媳,好在师父及时找到了她,又交了不少的赎金。

      自那之后,谢迎见识到了社会的险恶,所以就此打消了下山的念头。

      时过境迁,谢迎已过及笄之年,而那个白胡子老头也已驾鹤西去。

      正如眼前此景,谢迎下跪,对着坟墓磕了三个响头。

      “当今圣上无子,近来龙体抱恙,各大势力蠢蠢欲动,加之北蛮频繁南下挑衅,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谢迎起身看着碑铭,眼神坚定。

      “您在时,兴修水利助民富庶,如今您不在了,民间疾苦。”

      “您既教我机关术,也定不希望我袖手旁观的吧。”谢迎将空酒壶放在了坟前,轻呼一口气下定决心,“师父,徒儿要下山了。”

      ——

      四日后,合州。

      日头烈烈,街道上车马粼粼,人流如织,两旁店铺的门板被蒸汽浸润得油亮,炉灶里炭火噼啪,各类食物香气四溢,伙计们进进出出,商贩得吆喝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忽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抓住那个偷狗贼!”

      紧接着,街道上的人纷纷向两边躲闪,为那个灰头土脸的“偷狗贼”和她身后追着的四五个衙役让道,有些反应敏捷的人,还不忘对着那个“偷狗贼”扔些烂菜叶。

      被烂菜叶一通乱砸的谢迎只觉得莫名其妙,她不明白为什么刚落脚合州就成为了众矢之的,还担了一个偷狗贼的名号。

      忽见道上一匹马横着愣在原地挡住谢迎的逃路,她猛然回过神来,利落地原地躺下,之后滚了三圈从马肚皮底下逃了出来。

      过了一道障碍,终于获得些喘气的功夫,谢迎回头,见两个衙役也效仿着自己的动作从马肚下过来。

      “怎么阴魂不散啊?”谢迎欲哭无泪,这些人已经追了她三条街了,显然,此时此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已经行不通了。

      无奈,谢迎左手摸进袖间,一只精巧的竹筒滑落出来,她站定,手指扣下竹筒上方凸起的小木条,一颗被磨得十分圆滑的石子便弹射出去,正中一位衙役的膝盖。

      那位衙役应声腿软倒地,另一同行之人便只顾搀扶,谢迎借机溜之大吉。

      见偷狗贼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位搀扶之人确认同伴无碍之后起身作势要去追,却被一人挡住了去路。

      “小的见过指挥使大人。”看清眼前之人的面容之后,他连忙单膝下跪行礼。

      那人淡淡地“嗯”了一声,右手拇指压了压刀柄,随后看向身旁的小旗。

      只需一眼,小旗便明白了指挥使的用意,追向谢迎消失的方向。

      ——

      跑至一条四下无人的胡同之后,谢迎叉腰大喘着气,待胸腔内的窒息感逐渐消失后,她身子向后一靠,贴着墙根坐了下去。

      肚子有些饿了,上一次吃饭还是在昨日上午,谢迎记得自己留了小半块饼没吃完,于是将右肩挎着的布袋子解开,翻来翻去,终于在一堆图纸和木块之中找到了那被油纸包着的没剩多少的饼。

      谢迎欣喜若狂,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啃了一口饼。

      下山之前,谢迎在庭前的树下一通乱刨,最终找到了师父留下的两枚铜板,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这两枚铜板有何威力。

      直至下山,她才知道,原来两枚铜板只能买到两块饼。

      于是接下来的四天中,她就靠着两块饼徒步走到了合州,路途泥泞,粮食又匮乏,她只有在极饿的情况下才会啃两口饼。

      而此时,手中的饼就如干涸了许久的土地一样布满裂纹,吃着还硌牙。

      “师父,你不让我下山果然是事出有因。”想着这几天的遭遇,谢迎的眼眶酸酸的,她吸了吸鼻子,抓紧了手中饼准备再啃一口。

      然而,一双官靴映入眼帘,靴面皮质,绣着兽纹,尽显华贵。

      谢迎埋着头内心直道不妙,来者距自己如此之近,灵活的暗器根本没有发挥的空间。

      于是她顺着这双官靴慢慢地抬头看去。

      这一看就更不妙了!她只见那人穿一身大红四爪飞鱼纹的制服,一把绣春刀还提在腰侧——江崖海水纹案,兽头刀柄,珍珠鱼皮包裹的刀柄和刀鞘,这是当今圣上亲赐的绣春刀,刀的主人名唤温落川。

      什么档次啊?不至于这样吧?谢迎发自内心地为那偷狗贼鸣不平,那是素有玉面阎罗之称的温落川,她九十九条命都不够给他杀的。

      “嘿嘿,大人。”谢迎弓起身讪讪地笑着,于衣袖之间却是悄悄地扣开扳指,露出一根锋利而细如牛毛的针,等待着反杀的时机。

      温落川不语,只是微微低眉看着谢迎,墨色的眼珠未见丝毫转动,眼底却是深不可测,周遭散发的森寒之气逼得谢迎连连退步。

      出乎谢迎意料的是,温落川并没有一刀直接砍了她,而是一直审视着她,而她也没有能使出暗器的机会,双方就一直僵持着。

      直到巷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着银白制服的小旗应声赶来,见到温落川先是一怔,后来咧开嘴笑了,笑容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尴尬。

      “大人,您怎么又比我快啊。”

      温落川无语,只是瞥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的功夫,谢迎自以为抓住了时机,迈开腿便往巷子外跑,小旗见状张开双臂作势阻拦。

      然而她只迈出两步,便被温落川一个眼疾手快擒住了胳膊,随后用力向后一扯。

      谢迎失了重心,但仍不肯作罢,抬起另一只戴着扳指的手向温落川的颈处挥去。

      小旗见状惊呆了,跟了大人这么多年,还从未见有谁敢对他出手。

      温落川见状稍向后倾躲过攻击,之后便松了那只先前抓住的胳膊,又擒住了有暗器的这一只,手上微微使力,向后用力一拉。

      只听“咔嚓”一声,尖锐的痛意从肩膀处袭来,再反应过来之时,谢迎发现那只胳膊已经不由自己使唤了。

      她疼得满头大汗,咬着唇内的软肉不使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被迫只能乖乖就范。

      “我真的没有偷狗。”受着身体和尊严上的双重折磨,谢迎快哭了。

      “带走。”谢迎被重重地一推。

      温落川终于说话了,声音低沉未有丝毫感情,如一滩深不见底的湖水。

      小旗平稳地接住谢迎,将她双手向后一捆。

      “小兄弟,咱们禁所里见真言。”小旗说道。

      ——

      合州禁所。

      锦衣卫外出合州办事,禁所之中的狱卒全部被更换成了锦衣卫之人,既不是普通官员,审讯手段自然也就狠戾了一些。

      此时此刻,血腥气味冲天,谢迎被锁在铁架上,目睹着隔壁牢房送出去一个又一个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人,她刚下山就见到这种场面,害怕得手脚冰凉。

      许是偷狗罪过较小,谢迎等了好久,等到其他牢房里的惨叫声逐渐消失,才等到温落川站到了她的面前。

      比之酷刑,闻着血腥味和听着惨叫声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看着面前将好多人削成棍子但神色不改的人,谢迎怕得嘴唇发白。

      温落川将手伸出,一直跟着他的小旗便将一幅画放在了他的手中。

      温落川抬眸,将铁架上的人与画中之人仔细地对比了一番。

      确实有些相似之处……身形都薄瘦不似寻常男子一般魁梧,倒有几分像女子。

      但是……温落川看了看谢迎满是泥尘不辨真容的脸,对小旗道:“拿盆水来。”

      不消片刻,小旗便端来一大盆冷水,温落川转身,未等谢迎做好准备,那一盆水便被迎面泼来。

      “咳咳……”谢迎呛了水,铁架随着她的咳嗽声剧烈抖动着。

      水流之下,真容显现,小旗怔愣,那竟是个世间难得的俊秀之人,眼尾因被冷水刺激而泛着红,我见犹怜啊。

      “你说说你,你干点什么不好?非得当流寇。”小旗说道。

      “不是他。”温落川启唇,语气冷淡。

      “啊?”小旗惊讶了一声,随后向温落川凑近看画像,果然不是,“那现在怎么办?”

      两人纷纷回头,温落川的脸上波澜不惊,小旗的神色满怀歉意。

      “你叫什么?”温落川问道。

      “谢迎。”禁所阴暗潮湿,被泼了一身冷水的谢迎瑟瑟发抖,她鼻尖发酸,一行泪顺势流了下来。

      “别啊,大男人,你哭什么。”小旗见状连忙解开镣铐将人从铁架上放了下来。

      饿肚子,被误抓,这种苦难,谢迎有口难言。

      温落川抓住她脱臼了的胳膊,向上一推。关节复位,但谢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寒意和饿意袭来,她的神智逐渐低迷,随后倒在了温落川的身上。

  • 作者有话要说:  有榜随榜,无榜缘更,不会坑哒!想给故事里的他们一个完美的结局!
    这里放个预收《欺君罔上》:
    白绯寒是燕国培养的细作,自幼被种噬心蛊,修习魅惑之术,被当作礼物送给楚国国君裴宥,待时机成熟之时行刺。
    她身段窈窕,姿色上佳,自诩可以圆满完成任务,将裴宥的身心玩弄于股掌。
    可那暴君阴险狠戾样样都沾,却唯独不近女色,面对白绯寒的靠近更是执剑相抵,被她惹得烦了便派人去送了杯毒酒。
    哪知白绯寒倒了毒酒,还将送酒之人打了一顿。
    朝中大臣听闻之后无不觉得白绯寒此人胆大犯上,当斩。
    然而裴宥只觉得这几日难得清静,便暂时饶了她一命。
    可谁知她的胆子反而更大了,借着不入流的药使这从未开过荤的暴君尝了鲜。
    第二日,君王不早朝,还封了白绯寒为贵妃,大臣:这是妖妃,妖妃啊!
    裴宥知白绯寒是只口蜜腹剑的狐狸,只因贪恋一时温情便用尽千方百计将她留住,而这只狐狸似乎也动了心,将自己的过往尽数说给他听。
    但狐狸就是狐狸,那日白绯寒在宫中放了一场大火,裴宥遇刺,重伤清醒之后便愈发狠戾,重金发布了一条追杀白绯寒的通缉令。
    ——
    再见之时,白绯寒着一身轻纱衣于金殿之上大胆勾上裴宥的肩膀,于耳边轻呼热浪,无声撩拨。
    大臣屏住呼吸:这妖妃竟然自投罗网,当斩。
    “夫君,我想你了。”朱唇轻蹭,怀中柔软熟悉至极,裴宥的眼底却是渐生杀意。
    大臣欢呼:陛下终于决定要斩杀这妖妃了吗?
    下一秒,裴宥遣散众臣,屈膝下跪在白绯寒的脚踝处戴上一串银铃。
    往后五日,君王不早朝,后宫之中银铃声彻响。五日之后,裴宥神清气爽,大臣纷纷恭贺陛下斩杀妖妃。
    半月之后,贵妃白氏有身孕的消息传开。
    大臣:谁怀了龙嗣!你说白绯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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