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神域看大门》轻粥已过

40、夜色撩人

　　阿黄打着哈欠，看着膳房里亲切而忙碌的身影，舒舒服服地眯着眼睛，毛茸茸的爪子搭载门槛上。

　　此处为神殿偏角的内膳房，按制式应为帝神大人的私灶，只是上至揽月阁，下至神兵团地字宫卫，从来没人见过帝神大人食用灵食，所以除了宫卫前来轮值清扫，没有任何烧灶的可能。

　　不过自阿黄出现后，此处便被遮天神君征用了，每四五日总要劳作一番，给彼时还是灰黄狐狸身的神兽做吃食。

　　淡粉色的长裙绣着几点晶亮的桃花，薄纱笼住的肩处绣着苍劲的“天”字。

　　整齐的蔬菜摆放在灶台上，举止娴静的绝色女子抬起眼角，神情淡然注视着手中的锅铲，翻炒着滑嫩鸡肉块的动作异常熟练。

　　阿黄咽了咽口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主人，总觉着门外的太阳有些热烈，照得身上太暖，几丝热气都暖到心里了。

　　它瞥了一眼玉桌上摆着的食盘，伸出大爪子，开始数数。

　　“那时候一个，后来又有一个...嗯那时候好像没这么大啊...”

　　长耳朵垂在脸颊两侧，阿黄朝容曦道：“主人，我的食盘换过几次了哇？”

　　“现在是第五个了。每隔三四年你的饭量就会变多一半，唔，这个也用了三年了，你又升阶了，是时候再换个了。”

　　神兽小声：“我这么能吃吗？”

　　容曦文雅地单手将直径臂长的精铁大锅抬起，颠了颠勺，行云流水般将青椒炒鸡腿肉倒进食盘中，香气四溢的肉块堆成了小山状。

　　“吧唧吧唧。”细腻的咀嚼声传出，阿黄瞧着收拾灶台的粉色身影，嘟囔道：

　　“主人，还是你的手艺好，那遮天都做了些什么啊...吧唧吧唧...你还没来神宫的时候，每次吃饭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

　　“...你刚刚说啥？”

　　青衣男子踏着日光大步迈了进来，飞剑般的眉毛聚在一起，似是对某位灵兽的发言非常不满。

　　阿黄将三块肉一股脑地咽了下去，想起以前他心情不好时提着自己后脖颈玩自己耳朵的样子，一脸大义凛然：

　　“我是说遮天大人的手艺极好，仅次于我家主人，我很知足！”

　　“遮天大人”四个字一入耳，英气的眉眼又皱了皱，遮天弯下身，仔细端详着食盘中被拦腰砍断的小肉山，一脸怀疑道：

　　“味道这么好？”

　　容曦并未忽略他的反应，整理灶台的动作越来越慢，似是刻意不去打扰他们。

　　阿黄眼睁睁看着某人把银盘圈住，徒手拿起一块流油的嫩肉放进嘴里，一番品味的表情让它两眼发直。

　　就在遮天再次伸手的时候，明晃晃的银器闪着金光“噌”地一声浮起，敏捷的兽影如闪电般腾空一跃，阿黄顶着食盘朝院子里奔去。

　　容曦有些失笑地抬眼望向院外，却看阿黄顶着盘子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

　　其一丈外，金丝缎纹墨衣孑然而立。

　　遮天与容曦齐齐行礼道：“参见帝神大人。”

　　神域之主冷着脸看了眼屋内，视线扫到身前矫捷巨兽的身上，缓缓向前走了几步。

　　阿黄感觉身上的毛都竖了起来，心惊胆战地立着耳朵，却听头顶传来淡漠的疑问：

　　“这盘子，是你的？”

　　屋内的容曦抬起眼睫，似是想起了什么，却又倏地低下头去。

　　阿黄的声音细弱蚊蝇，颤抖着声音回道：“回...回禀帝神大人，这...确是阿黄的食盘。”

　　说完，它便感觉面前神明的气势陡然一沉，股股彻骨寒意钻入四肢百骸。

　　“遮天与乘黄。”神音渐起，在偌大的庭院中格外空旷。

　　“属下在。”

　　“阿黄在。”

　　帝江瞥了一眼殿内低着头的某人，淡漠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明日同吾往天帝山，解神契，赋人形。”

　　语罢，神域之主背过身，步履沉稳地慢慢向主殿走去。

　　“遵令。”遮天颔首。

　　阿黄回头，粉衣女子定定地看着自己，笑得温柔。

　　可它竟觉得，那笑容有些苦涩。

　　-

　　是夜，月亮爬上树梢，没有繁星的苍穹显得过分寂寥。

　　容曦倚着殿侧的墨玉石柱，有些心不在焉。

　　天帝山的腾黄神君，想来应该是阿黄的外祖，若是阿黄能受其庇护，再有遮天神君的关怀，何尝不是一件锦上添花的事。

　　当初她在落霞山乞求帝神大人给她百年时间，与如今的情形相比，倒有些多余，何况血契连结确有隐患，若有朝一日她寻得轮回珠，真如同《仙器赋》提到的那样“魂力受损、溺于幻境”，岂不更是将阿黄拖入危险之中。

　　只是，她与阿黄生死相交，那个人又不是不知道，如此重要之事却视她于无物，像是故意给她添堵一样。

　　容曦低头看着清亮的白玉地面，默默叹了口气。

　　谁让自己一个小小的殿前侍卫当面拒绝了神域之主的心意呢，这才多大事，不过是不放在眼里而已，没被捏死已经很好了。

　　飘逸的粉裙微动，她侧头看向灯火通明的殿内，转而抬头望着月亮。

　　子时已过，浩瀚夜空中不知何时浮出了点点星光，宛若流动的丝带，甚为绚烂。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夜帝神带她徜徉的银河，星石遍布，灿若繁花，却是比这稀疏的绚烂美好多了。

　　不知不觉间，嘴角扬起，白皙的脸庞上多了几分柔和。

　　“来人。”

　　淡漠的命令将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

　　容曦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缓缓推开了厚重的殿门。

　　“参见帝神大人。”

　　神域之主气势威严的高坐于神座，巨大的青木符纹案桌上铺满了杂乱无章的奏书和竹简，十几丈外堪堪顶到殿梁的博古书架已是空了三分之一。

　　帝江并未抬头，修长的手指一勾，四五摞简书自书架处直直飞到了案桌上。

　　“文牒，上书‘天帝山’，那边找出来。”

　　“遵令。”

　　嘴上说着奉命行事，她的眼神却有些飘忽失色。

　　众所周知，神域大殿内有帝神亲布的禁制，觐见者的灵力和神识会被压制。若非如此，一个月前她行点灯事宜时便不会亦步亦趋靠近他身侧了，直接一个灵法打到宫灯上，哪会近身受他揶揄。

　　如今，他要她在不能飞的情况下，到十个她高的书架旁找文牒？

　　绢鞋抬起，粉衣女子慢慢穿过星纹幔帐，恭恭敬敬地进入内殿，向墙边连排的博古架走去。

　　低垂的浓睫看不清神色，若是眼神可以杀人，此时的容曦恐怕早已跃跃欲试，剑指王座。

　　待她走近，杏目不禁睁大。

　　书架旁的角落里，比她一个半身高的翠竹飞梯静静靠在墙壁上。

　　容曦抽了抽嘴角，还真是，过于周到了。

　　看来这位帝神大人，平常没少捉弄人，也许四位长老和各天字队长都深受其害？想到这里，容曦第一次对长老和队长们生出一丝惺惺相惜的念头。

　　帝江别过头，看向角落里穿戴粉嫩娴静却撸起袖袍搬动竹梯的女人，左手顺势优雅地托腮，浅浅的目光追随着倩影，眸中闪过一缕难以捕捉的促狭。

　　咔哒。

　　梯子稳稳地靠住木架，轻盈的动作好似小兽，容曦平视着第七层里高高堆起的案卷，顺势坐在了木梯的横杆上。

　　暖色的长明珠熠熠生辉，女人随意地将两侧的墨丝捋到耳后，露出了光洁小巧的耳垂，柔美的侧颜沉浸在光影中，让人挪不开眼。

　　拿起最边上的简书，狭长的竹片被徐徐展开。

　　“司幽国文菁静敬呈，跪请吾主圣躬万安。感念吾主照拂，恰逢桑泉山积雪逢春消融，万物向荣，望域主亲临以观盛景，腾蛇举族拜首。”

　　容曦打开合上简书的功夫，字迹已了然。这文菁，怕不是文十四的母亲吧。

　　手如柔夷，轻轻抽出另一卷。

　　“青丘有苏蒙跪奏，承吾主圣恩，萧祁长老亲送不肖子折回，蒙感激涕零。窃以为九婴之流恩将仇报，其心可诛，现闻其爪牙遍布六大世家，蒙斗胆奏请，容萧祁暂居月余，共商要事。”

　　柳眉微凝，容曦不露声色地将竹简放回远处，纤细的手背隐露青筋。

　　脑海中黄衣少女的身影一闪而过，她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再一卷。

　　“敬贺吾主三万五千二百七十一诞辰，臣公孙考跪祝域主万寿万万寿，涕零福泽功德无量。臣下新得碧海苍鲛鱼珠，举世无双，长明不灭，尚可幻化深海灵兽、飒爽俊男、无双倩女，聊表心意，蒙主不弃。”

　　粉衣女子抬手掩住鼻唇，挡住了嘴角的笑意，虽听闻这驯兽世家的老家主公孙考不问世事，风流成性，没想到荒唐至此，一番作为竟舞到扶桑神殿了，这公孙羽长老有父如此，可真是让人感慨连连。

　　容曦思绪飞得有点远，不过，她倒是有点想看看这碧海苍鲛珠，更想看看某人一观此珠后的表情.....

　　“可还有趣？”

　　“确实有趣。”

　　......

　　紫金视线交汇，墨衣神祇不知何时立于飞梯之下，一脸高深莫测，抬头望着她。

　　“帝神大人，属下胆大逾矩，还请帝神大人责...哎！”

　　粉衣女子动作迅速地起身求罪，玉足踩上外表粗糙的竹梯横栏，却好似被一阵绵滑之力带偏了身体。

　　容曦不受控地朝下方的墨色扑去，空白脑海中突然想起阿黄常挂在嘴边的喧闹话语：

　　坏了，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