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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空桑(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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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木苍翠,涧壑流泉,悄然无声的密林深处,低矮的黑影穿梭在繁茂的草丛中。
黑影停在一汪水潭处,谨慎地低头,没饮几口水,突然挺高圆润的脑袋向远处望去。
沙沙沙,某种极为尖锐的物体穿过树叶。
黑影好似对这声音无法理解,只见它一动不动,全神贯注地朝着被夜色笼罩的林间。
“扑通。”
重物倒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容曦施了个御物诀,齐膝高的野猪浮在空中,随她一起向几十米外的火光飞去。
待靠近篝火,紫衣女子在一片平坦的区域站定,利索地从储物袋中拿出了臂宽的方桌、砧板、菜刀和铁锅,似是想起什么,她又翻找了片刻,掏出了拇指长的灰瓶。
“嗖”地一声,篝火旁一根燃烧地木棍贴到容曦手里,她仔细地将猪后肘烧了烧,身后的水囊飞起,汩汩清水冲洗着黑乎乎的表面。
规律的切肉声起伏不断,没多久的功夫,过分熟练的刀工使得方正的猪肉铺满了整个砧板。
容曦面无表情地挥着小巧的锅铲,一心一意盯着香气四溢的烟雾,一副尽职尽责的样子,仿佛在完成什么重要任务。
尊贵的神域之主要吃灵食,可不就是天大的事。
弥漫开来的肉香飘到了几丈外,依靠着树桩的银发男子睁开双眼,冷峻的星眸扫了一眼油烟中的某人,又将眼皮默默合上。
一阵悉索声音过后,脚步渐近。
“帝神大人”,容曦一脸恭敬,“请您享用。”
金眸缓缓睁开,幽幽的盯着面前一大盘肉,修长的手指一勾,散着热气的方形肉块飘到身前。
神域之主唇齿微动,神色不明。
“容侍卫碗盘倒是齐全。”
当然齐全,不然阿黄用什么吃饭。
容曦长睫低垂,敬声道:“属下职责所在。”
星辰点点,月光如银,茶野满山,远处山脚下的村寨依山而建,白墙黑瓦,木楼高筑。
“崆峒印被历代族长看管,供奉在山下最高的角楼。”
白光濛濛,淡淡的霞光一闪而过,手掌大小的罗盘法器浮在容曦身前。
“十丈之内,靠近崆峒印便有反应。”
帝江单手枕在脑后,举手投足尽显慵懒之色:
“此间族群最高不过天灵级,况且吾不能施法,你全权掌控。”
言下之意,等级太低了,不需要神域之主抛头露面。
“遵令。”
容曦行礼道:“请吾主在此等候,属下先去山下村寨探探。”
“准了。”
夜色撩人,紫衣女子敏捷的身形向山谷飞去,眨眼间便不见了踪迹。
墨衣如华,帝江神色清冷如冰,他手掌微抬,点点金芒跳跃其中,金芒最耀眼的中心,一道纤细无比的浅色金虹飞射而出,消失在密林深处。
微风拂过,火光尽灭,弥散的肉香依稀可辨。
空无一人的柴堆旁,几片树叶飘摇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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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舍错落有致,黑瓦连绵成片,山路小巷曲曲折折,零星不一的灯火宛如颗颗明珠点缀在村落间。
木楼约高七丈,形似棋盘,南北直通,五层直柱棋盘而布,飞檐翘角,外墙木纹已难分辨,岁月痕迹明显。
一袭紫衣孑然立于浑厚的木门前,端详着眼前的牌匾,上书“白灵阁”,字迹方正,给木楼添了几分庄严。
容曦将神识散出,略一思索后径直向楼顶飞去。
房间内的布置极为简单,木雕门窗紧闭,古色古香的案桌横在墙边,壁上整齐划一地挂着几幅古画。
房间中心,一尊半人高的木台漆黑如墨,其上雕着四面狼首图腾,木台中间有一处圆形凹槽,内里空无一物。
整栋木楼布满结界,这顶楼的结界更有阵法相护,凹槽处也设了禁制,看来这里便是崆峒印的放置之处了。
容曦转身看向墙边挂着的三幅帛画,画上人物衣着奇特,身披银饰,只见他们双膝跪地,向远处的白色巨狼俯首,每幅画的末端皆有几行小字。
她面上浮现了然之色,这几幅画应是描述了空桑族的故事。
空桑先祖逃难时被盂山白狼所救,与其定下契约,后代子孙敬畏自然,以白狼为尊,并且其族长可在大难临头之际召唤出狼魂共御难关。
她盯着眼前栩栩如生的灵兽,总觉着这画上有一丝绵绵的草木气息。
右下方小字上写着:矫矫白狼,有道则游,应符变质,乃衔灵钩,惟德是适,威势之彰。
洪荒瑞兽,或许比阿黄的母亲更为豁达随性吧。
容曦看完画,正欲细细端详那漆黑木台,陡然深色一暗,敛了周身灵息,眨眼功夫跃上了房梁。
片刻后,房外响起混乱的步伐声。
“姑娘!姑娘我们回去吧,这灵阁可不是您能来的地方啊!”
话音未落,一身蜡染粉色百褶长裙出现在房内。
头戴彩蝶银饰的秀丽女子面带急色,不甘道:
“我看这些族里的老朽真是冥顽不灵,全都是死脑筋!”
话语间,女子蹲在案桌前,手忙脚乱地翻找着什么东西。
“嬷嬷,你进来啊!快帮我!”
佝偻妇人不情愿地踏入房内,眼神躲闪地朝墙上三幅画拜了拜,“白灵庇佑,白灵庇佑,请宽恕姑娘与奴的罪过。”说完又向如墨的木台磕了个头。
粉裙少女翻箱倒柜未果,愤恨道:“它若真能庇佑,勒纳哥继任族长的紧要关头这神印怎会凭空不见!”
她蹲下身体,盯着木台侧面的狼首图腾,面上不满之色渐浓:
“他说的没错,区区畜生而已能有什么用,还要给它们林木和水源。”
语罢她站直,用力踢了一下木台:“等勒纳哥成了族长,我成了族长夫人,就把这些破画破台子全砸了!”
语罢,女子风风火火地消失在楼梯悬廊处。
佝偻妇人愁容满面,几滴泪落在衣襟上:“白灵先神,请您饶恕苏莱家的女儿吧,她只是被所爱之人迷惑了双眼,求您千万不要怪罪她!”
容曦神色不明,凭空消失在梁上。
朝阳的红辉点亮了山尖,云彩变得梦幻起来。
紫衣翩跹,霞光勾勒出容曦绝美的侧颜,她望着早已冷却的篝火堆,瞥了眼被一层落叶盖住的树桩,无奈地抚了抚额。
应该想到的,那位尊贵的神域之主怎么可能在这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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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蓝如洗,旭日爬过万千大山,温暖之意唤醒了密树中沉睡的广袤村落,排排木楼鳞次栉比,喧嚣声渐起。
道路中央,一座明显高大的三层角楼争锋而立。其依山就势而建,呈虎坐形,底部干栏悬空,中堂处两扇门大开,门上两处狼首镂空雕刻颇有气势。
身穿直领对襟窄袖银丝短衣的男人站在窗边,似是眺望远山美景,一脸阴鸷的眼神却透着不耐。
大堂内,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平静地坐在靠椅上,他们互相对视两眼,并不做声。
气氛焦灼,一胡须半百的鹤颜老人不慌不忙沿着连廊走了过来:
“勒纳,神印有下落了吗?”
男人压住心底的怒意,转身一改方才的阴冷:“二伯,昨日有了线索,现在正全力追查呢。”
鹤颜老人捋了捋胡须,垂眼道:“勒新转交你族长之位的说法仅是你一面之词,但现在他已不见踪迹,族长之位确实不能长期悬置。你若非得当这族主,神印不可或缺,不然白灵先神是不会准允的。”
“当然,神印在方能召唤狼魂,保卫族人,其中利弊我清楚。”勒纳面上一派坦然。
“你清楚就好。”老人轻轻哼了一声,欲拂袖离开。
“蹬蹬蹬。”
身着短衣筒裤的仆从自通道中奔来,面上一片慌乱之色:
“纳大人!门外有有一神明模样的女人,说要见族长!”
“神明模样?女人?”勒纳沉吟:“灵阶如何?”
仆从的头用力地磕在地上:“巫主也在门外,巫主说,说...”
“说什么!”
“说其神力太高,灵阶不明!”
容曦一脸漠然站在门外,平静地瞧着渐渐聚集的人群。
她也不想抛头露面,适才隐匿身形飞上房顶,听到附近一些仆从切切私语声,这崆峒印是随着族长勒新一同消失的,其弟勒纳迫不及待上位,全然不顾自己哥哥的死活。
这周围百里她也已经一点一点探寻过了,罗盘没有响应。
崆峒印消失肯定与族长失踪有关,这浑水注定要蹚一趟了。好在整个部族里似乎没有什么高阶修士,角楼中央的房间里也是仅有几名元灵级而已。
容曦闭了闭眼,碎发拂过耳侧,再抬眼时,冷冷地看着自楼门处跪了一地的仆从。
勒纳眼神如鹰,跨过高高的门槛,阴暗的脸色有了瞬间的愣怔。
一头乌黑长发如丝如瀑,如同跌入凡尘的仙子,细细看去那紫眸艳丽妖冶,其魅惑之感竟与出尘的气质莫名和谐。
“拜见神使大人。”
青年男人和几名白发老人双手合十,朝容曦恭敬颔首。
“免礼。”容曦的声音没什么温度,透着明显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她掌中凝出一方璀璨流光的印章法器,漠然道:
“本使隶属神兵团天字队,承创世之主帝神大人之命,前来探查神印下落,望各位齐力协助。”
天字行印紫光流转,其上“容”字清晰可见,股股天灵级压迫感倾泻而出,附近的空桑族人屈膝低了下去,显然有些呼吸困难。
“谨遵神使大人令。”
勒纳忍住不适,微微抬首问道:
“神使大人,这位是?”
容曦眼睫一动,朝勒纳看向的方向转头。
她的右后方,墨色长袍身如玉树,挺立如松,束成马尾的银发柔顺光亮。
面具獠牙尖利,模样狰狞,神域之主金眸微暗,定定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