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病美人这么会钓》盐津小桃

79、无需再见

　　这一夜，苏铭惊醒，那个好久没梦到的噩梦出现了，可是梦中没有大白，只有父亲那张近乎狰狞的笑容。

　　苏铭捂着绞痛的胸口，看了看一旁的液晶时钟——凌晨两点。
　　他慌乱地摸出藏在抽屉暗格里的吗啡。

　　他睡不着了，这个噩梦的罪魁祸首一旦出现，就会让他产生失重的感觉。
　　半夜渴的不行，刚下楼找矿泉水的宋逐原发现苏铭的门帘内透着微光，他便敲门道：“你没睡吗？”
　　宋逐原的声音有镇定的效果。
　　苏铭掩着混乱的鼻息：“进来。”

　　靠近夏天的确室温偏高，但不至于让苏铭半夜流汗流成这样。
　　“怎么了苏铭？哪里不舒服？”
　　宋逐原着急地探着苏铭的额头：“发烧了？”
　　不过手背并没有传来异感。

　　苏铭捧着对方的手，爹在自己的掌心：“能陪我睡吗？”
　　睡。

　　这个词就充满着魅惑。
　　很多本能在黑夜中突然点燃，顷刻间就把两人的肌肤烫着了。

　　此起彼伏的声音直至最后一刻的爆发，所有恐惧和不安都埋进了那些细枝末节的触感里。
　　温热，刺痛。

　　宋逐原皱着眉，克制的声音带着释放时的颤音：“没忍住…我……”
　　苏铭搂紧了对方：“别着急离开，让我再抱一会。”
　　他太需要宋逐原了，有宋逐原怀抱的地方，才能令他安心。
　　但这次宋逐原没有惯着他：“你闭眼，我抱着你去洗洗。”

　　苏铭累着了，并不挣扎，仍有花洒淋在自己的身上，等再有些倦意的时候已经被抱回了床上，而宋逐原的肩膀则成了他的枕头，让他今夜再没有陷入父亲的漩涡。

　　“下周三我临床没有课，教授出讲座去了，下午我要去个地方。”
　　宋逐原正在帮他涂花生酱，抬眼问道：“去哪？”
　　“见我父亲。”

　　这是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苏铭主动提到父亲，并且是探视的想法。
　　宋逐原甚至以为……他父亲早就去世了。

　　猜到了宋逐原眼神中的疑惑，苏铭放下牛奶：“没死，活着呢，只是被我送进了精神病院，每个月我都有打钱过去。”

　　那家病院水平普通，设施也很一般，对于苏铭而言，送他去这里赎罪已经是种恩德了。

　　而现在，他想得到一个答案。
　　*
　　宋逐原成绩优异，本学期学分已经够了，请假的时候老师连理由都没问就批了，所以当他出现在南山精神病院的时候苏铭一点都不意外。

　　“你还是跟来了。”
　　宋逐原避重就轻：“猜你一会会想着见我。”
　　苏铭除了将父亲送来那一天，便再也没有踏上过这里，这让他感受到陌生的时候，还有些压抑，他站在二病区楼门口，手中拿着探视条，却久久都没能迈出一步。

　　身后的宋逐原往前走了两步，对着苏铭僵硬的身子推了推：“他终归是你父亲。去吧，我在这等你。”
　　是啊，这便是苏铭来的理由，见他的父亲，就算多么怀着多么大的伤痛，那也是他的父亲。

　　前台人员审核完探视条之后便让护士将人带了进去：“你父亲情况很稳定，已经不用上拘束器了，也没有伤害别人的行为。”
　　剩下的话护士没有说——病情相对也比较顽固，只是症状表现很温和，基本上很难好转了。

　　这些东西苏铭早就知道了。

　　“我能单独和他说话吗？”
　　护士看了下时间：“可以，不过我会安排人在外面守着，以免病人或你受到伤害，当然了，你们的对话不会被泄露出去。”
　　“好的，谢谢。”

　　打开了铁闸，输入了电子密码，写着2096的房间才慢慢解锁。
　　听到声音，身着白色病号服的苏父微微转过身子：“你来了？”
　　刚才听护士说，苏父每天都会问苏铭有没有来。
　　苏铭默声坐下，苏父扭回头继续画画，画的向日葵，可是花瓣是蓝色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父与子就像是两个不同时空的人一样，仅仅是坐在那里，谁也不说话。
　　直到门板发出看守的提示音：“还有五分钟。”

　　苏铭原以为自己有很多的怨言要发泄，可是当他望着这背影的时候，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后悔吗？”
　　苏父像是感应到了身后人的情绪波动，这一次，他放下画刷：“后悔成为我的儿子吗？”

　　后悔！
　　要是可以自己选，苏铭绝对不想再重新经历一次这些苦难。
　　他的眼眶随着回忆的泛滥，止不住地湿润。

　　苏父兀自微笑：“房缨很漂亮，你也很可爱，遇到你们我不后悔。”
　　“事到如今，你还觉得自己没有错吗？”话一出口，苏铭就觉得自己有些愚蠢，竟然和精神病争论对错。
　　苏父像是没听到儿子的控诉：“我的论证将总有一天将成为历史。”

　　他强调着这件事，诚如带给苏铭伤痛时每次刻意提醒他时一样，他又重复了一遍：“苏铭，你是幸运的，成为成功的实验品！”

　　够了！
　　苏铭蹭的起身，他理解不了自己来到这里究竟在奢想些什么！
　　他转身就要离开！离开这个诅咒自己不幸的男人。
　　却油笔剐蹭着画布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个带着笑意的嗓音：“拥有进化的基因，你是人类的奇迹啊！”

　　“我以后应该不会再来看他了。”苏铭嗤笑了自己一声，“我们终究是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护士见过太多像苏铭这样的病患家属，受够了这样的折磨，最终选择陌路相见，可她隐约中觉得这个男孩并不是向现实屈服，反而是歇斯底里的反抗。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她目送着苏铭离开的背影，心知这里又将出现一个被释放的灵魂。

　　“见到了吗？”宋逐原问完便觉得自己的话很多余，都进去半个多小时了，当然见到了。
　　苏铭摸了摸肚子：“和自己生了会气，饿了。”
　　虽然没有得到正面的答案，但这很显然是苏铭心情尚且的昭示，宋逐原立刻启动了车子：“新开了一家日料，想去吃吗？”

　　车子调头，速度不快，但是病院的招牌却逐渐远去，苏铭的眼角有些湿润，他浅浅地嗯了一声：“你请客。”
　　“没问题！”

　　阳光打在苏铭冷冷的脸庞上，很好看。
　　吃晚饭的地方离陈叔那很近，宋逐原提议：“要不要过去陈叔那里借两本书？”

　　宋逐原记得，那里有不少大家的手记本，尤其是医学方面的。
　　苏铭吃了个半饱，点点头：“剩下的你解决好吗？三文鱼腩一吃就容易饱。”
　　相处久了，宋逐原对苏铭的胃有很好的把握，苏铭经常说吃饱了，但没隔多久就饿了，白天还好说，家里没有夜宵的习惯，他总是看书看着看着就饿得不行。

　　为此宋逐原接过苏铭盘中剩下的刺生，然后叫了份九州炒饭带味增汤。
　　苏铭被按头塞了好几口，宋逐原这才心满意足地眯起眼，想着今晚他的小狐狸不会饿肚子了。

　　*
　　越边的情况贫穷落后，只是那边实在太乱，很少有人敢跑出来这么远，不过黑山黄土俩兄弟，也是从最早的工人开始的，后面才找到了捷径，杀人越货发家致富。
　　只是这钱来得快，去得也快，尤其是瘾君子的前提下，他们与那小富二代认识也正是因为如此，好似天下恶人都扎堆似的，而这次间接给他们派单的万斌也有这du品这一渠道，只是他没敢做成产业，也就私底下碰一碰。

　　不过这已经足够他使唤那些亡命之徒了，毕竟相对于普通人来说，身家过亿的他随便砸个千百万根本不是问题。
　　只是在上流圈子，万斌的家业和人品实在不是他们愿意接纳的范围。
　　也正是这样畸形富二代的身份，让他走的路和别人大相径庭。

　　黑山黄土俩兄弟反侦察意识极高，前者在二楼拖地的时候发现宋逐原的身影，立刻就跳下来拉着黑土，使了个眼色便朝陈叔说：“大哥，我弟弟昨晚路上可能吃坏肚子了，疼得厉害，我带他去医院看看。”

　　陈叔第一个反应，昨晚吃的是他做的，第二个反应是苏铭打电话说要来，于是他立马接话：“应该不是吃坏肚子，昨晚咱们都吃得一样，你们别太担心，我有个小亲戚马上来了，一会让他看看先，还能给你们省个挂号费。”

　　那怎么成！中大的学生肯定比别人聪明，他可不想在事情暴露前就让对方记住自己。
　　于是黑山坚持道：“这家伙半夜偷跑出去吃了烤串，定是那小摊不干净，大哥我们自己来就好。”
　　说罢就带着人从后门的小弄出去了。

　　前门后门是贯通的，纵使有一排排作挡也能在宋逐原他们进来的时候瞧见两个人搀扶着离开的身影。

　　“叔？后门出去的那俩是谁？”苏铭问。
　　陈叔把玩着核桃：“哦，来帮忙的两个伙计，说是闹肚子先回去了。”
　　“两个都闹肚子？”苏铭不解。

　　陈叔从柜台里走出来：“不是，就那个做弟弟的闹肚子，哥哥陪着去了，兴是昨晚吃了小摊吃坏了。”
　　“哪有两个人都请假的道理。”苏铭客观评价，“陈叔你就是太好说话。”

　　这一回陈叔可有反驳的机会了：“这次还真不是我被占便宜，这两人越边来的，正在试用期呢，也不要工资，就多两个吃饭的嘴，你说，这次是不是我赚了。”
　　陈叔嘴上笑呵呵地说着自己占人便宜，可宋逐原他们都知道，按陈叔的为人，一月之后还是会给他们算工钱的，尽管给不了多高，能力范围内还是会给的。

　　不过让两人更在意的是……越边人。
　　倒不是带着地域歧视，只是越边人风评实在不好，苏铭挠了挠鼻尖：“还有不要工钱的人？陈叔你还是多生个心眼的好。”
　　宋逐原也说：“是啊陈叔，您就是人太好。”

　　陈叔笑道：“我这一个破店，存款和现金都不超过五位数，要是真对我有想法，前两天直接把我抢了就行，何必在这蹲一个月呢，再说了…俩兄弟干活挺勤快的，每天早上六点就到了，然后忙到关店才走。”
　　这么说起来倒是有几分道理，苏铭和宋逐原面面相觑，或许是他们小心眼了。

　　“行啦，别都在这站着，要挑书的往里走，别堵着门。”言下之意，这个话题不用深入了，这两个人要是真有问题，他会及时解决的。
　　苏铭和陈叔的关系虽不至父子，但彼此间的尊重却很适从，苏铭点点头就钻入了书架中，这两个人的确勤快，书架上厚厚的尘埃也被扫得干净。

　　宋逐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两个小工未免太尽职了。”他的身高可以摸到书架的顶板，“连最上面也擦得干干净净。”
　　讨口饭吃，至于做到这个程度么？

　　苏铭也有些愣：“你去图书馆做义工的时候，会连顶板都擦吗？”
　　宋逐原沉思了一会：“我甚至都不知道这里要擦……”

　　不过他们也没深究，陈叔说得对，他没什么钱，这些书盗了也卖不了钱，这两个人或许是罕见的老实人，连活都做得这么细致，细致到叫人挑不出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