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靠近》沧渚

3、第三章

　　在五中，晚上是没有晚自习的，这是我第一回待在夜晚的学校里。

　　外面很黑，窗户上映着教室里的景象，我一伸手，那边的自己也做出同样的动作，仔细看的话，也能看到对面若隐若现的白色建筑。

　　大概上课二十分钟左右吧，班主任来了。

　　“今天是第一天，就不严格要求了，白天天气炎热，晚上稍微好点，愿意在教室里自习的同学就自习，预习一下课程，不愿意的也可以出去逛一下学校，但不准喧哗，教室里也要保证绝对安静。”

　　“九点四十下自习，不要早退啊，到时候被保安拦住挺尴尬的。”

　　一阵欢呼声过后，大多数同学都走出了教室。

　　我扯了扯温泉的校服外套，“温泉，要去逛逛吗？”

　　虽然我知道温泉是本校生，肯定不会感兴趣，但我还是想让她陪我一起。

　　“可以。”

　　我居然听到了想要的答案。

　　温泉脱下外套，捋了捋头发，又把头发扎了起来，我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

　　我顺便带上在学校门口接到的印着广告的小扇子。

　　尽管没了烈日，外面还是有点热，偶尔吹来的夜风，暂时卷走热量。

　　我和温泉穿过大厅，走进一条小道，左手的整面墙都遍布有爬山虎，顶部伸出的钢筋上挂着盏很亮的白色灯泡，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茂密的叶子紧挨着，绿色几乎融进黑暗，我十分担心里面会有恐怖的爬行动物，行走时将近贴上另一边的教学楼。

　　终于走出这条让我害怕的小道，经过一段和绿化带相接的地砖，取而代之的是宽阔的柏油路。

　　我和温泉都没有说话，绿化带里小动物的叫声和交织在一起的脚步声在耳中回响。

　　我们来到一座很高的石梯下，依稀能听到上面有人说话，温泉带着我走了上去。

　　我记得地图上这里好像是一栋教学楼，建筑前面的大片空间摆着乒乓球台还有羽毛球网，但是空无一人。

　　我寻声望向对话声的来源，亮堂的教学楼底楼，虽然没有招牌，但外面摆着冰柜，应该是新生手册里介绍的超市，店前有几张像是从食堂里搬出来的桌子，好多学生围坐在那里。

　　温泉没有走向超市，我跟着她穿过乒乓球台，到达侧面的最边上。

　　视野一下就开阔起来，同样高度的石梯下，红色的塑料跑道围绕着足球场，观众席的背面有个很大的室内体育中心。

　　斜对面背靠学校铁栅栏的建筑物应该就是宿舍楼了，和操场只隔了一条被树木遮住的马路。

　　温泉只是站在这里，好像没有下去的打算，她耳朵旁的头发在风中飘来飘去。

　　“操场挺大的。”

　　“你要下去看看吗？”

　　“太远了，还是算了吧。”

　　走太多路的话，可能会出很多汗。

　　“都行。”

　　“看，那边有飞机。”

　　我指着的天空上闪烁的亮点，远比那几颗零散的星星耀眼。

　　“看到了。”

　　飞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渐渐划过我们的头顶。

　　“我小时候很害怕飞机，担心有东西掉下来砸中我的头，所以一听到这种声音我就往屋子里跑。”

　　“现在呢，我们要跑吗？”。

　　“要跑，我们去超市躲起来。”

　　虽然这么说，但我们俩还是慢悠悠地走过去的。

　　我撕开冰棍的包装，在门口等待温泉结完账，她买了瓶矿泉水还有一个笔记本。

　　我们坐在一张空桌子上，为了不让温泉等太久，我大口咬着冰棍，浓郁的水果味和冰凉的触感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看向温泉，发现她正对着旁边一颗高大的树发呆。

　　“黄桷兰？”

　　“好像是。”温泉转过来面向我。

　　“我看见树上面挂的牌子了。”

　　我小学里也有这种树，它的花是白色的，有着很香的味道，不过开了没多久就被老师们摘去泡茶了，但不允许学生去摘，我那时因为想做一只手链，爬上树摘花被请了家长。

　　每次回忆起调皮捣蛋的自己，都觉得很远很陌生。

　　“回去吧。”

　　大多数科目的第一节课都是老师来说明自己的教学模式，还有放一些关于这个学科的视频来激发学习兴趣。

　　然而表面的轻松并没有持续多久，第二周，九门科目的作业像是由无限水滴汇聚成的水池，里面的水怎么也放不干净，科任老师总是抛开其他科目:“我布置的作业已经很少了。”

　　做完作业对我来说很困难，我有时甚至把作业带回家继续写，周六晚和星期天白天的放假时间也剩不了多少。

　　下午的大课间，教室里有不少人埋头苦干，我稍微站起来望向窗外，对面房间里的人又在挥舞着锅铲，可能是在炒什么辛辣的菜，厨房里烟雾缭绕。

　　我拿起水杯，看见温泉正在写地理作业，我问她:“我要去接水了，你的杯子呢。”

　　温泉从课桌里拿出水杯，她总是没什么表情。

　　“谢谢。”

　　我把自己接好水的杯子放在矿泉水桶上，当我打开温泉的杯子时，突然想起自己忘了问要常温还是热水。

　　我只是犹豫片刻，就听到背后有人催我。

　　“快点呗，成灿，我要坚持不住了……”

　　我回头一看，是温泉的新前桌，名字叫荣茜。

　　上周某个晚自习前，我趴在桌子上睡觉，很快被拖动桌子的声音吵醒，荣茜说她要坐阳卓盺旁边，温泉的初中同学很随意的就同意了。

　　她像耍杂技一样，四只杯子被她摆成两个竹节放在左右手心，身体动来动去保持平衡，我看到其中还有玻璃杯。

　　我赶紧把叠在上面的两个杯子拿下来。

　　“你要是把杯子摔碎了就万众瞩目了。”

　　“没事，我是专业的。”

　　我最终还是给温泉接了常温水，荣茜回去的时候倒是没乱来，老老实实提在手里。

　　因为今天有体育课和音乐课，作业不算多，所以我在放新闻联播的时候放心地睡着了。

　　温泉在我睡觉时就已经写完了作业，第二节课，我打开地理习题册，这是我仅剩的一点作业，没花多少时间。

　　我和温泉每天的对话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虽然她愿意和我交流，但是我还是觉得她对我很冷淡，她从不主动找我搭话。

　　真实的她或许就是这样，无论谁她都不怎么在意，但她也有可能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展现出自己，那个对我来说很陌生的一面，我不希望是后者。

　　其实温泉也没跟多少人说过话，在教室里的话，我都算是和她关系最近的人了，只是我无从得知她在寝室的状态。

　　温泉的眼睛在教材和笔记本来回扫视，手里不停抄写着知识点。

　　“温泉，你在记什么？”

　　“今天物理课上的内容。”

　　她的字写得一般，但是排版很工整，读起来毫不费力。

　　“难道温泉你其实成绩很好？”

　　温泉和我的成绩应该都是中游水平，这就是来自初中的水平差异吗，她每门课都有预习，还会记笔记，整理错题集。

　　“座位是按成绩排的。”

　　“你肯定比我强。”

　　每周周五下午都有大扫除，所以只安排了两节课，我的学号因为名字首字母而比较靠前，这周刚好轮到我。

　　温泉应该已经回寝室去了。

　　由于两只桶被擦黑板和擦瓷砖的同学拿走了，我只能在座位上消磨时间。

　　直到要给拖地的同学腾位置，我才起身去拿抹布，负责打水的同学也已经回来了。有了上次的经验，我擦起窗户来轻车熟路，很快完成了任务。

　　我洗完手回到教室，阳卓盺和荣茜，还有她们的前桌围坐在一起。

　　桌面上的书本都不见了 ，铺了一层很大的黑色塑料，看样子应该是大号垃圾桶专用的垃圾袋，“桌布”上摆着盛装了各种各样菜品的小餐盘。

　　我经过这里，猝不及防被荣茜拉住，“成灿，你带了饭的吧，一起来吃席啊。”

　　阳卓盺也笑着说:“哈哈，没带饭也一起吃。”

　　一桌人的眼光汇聚在我身上，我很抗拒这种感觉，我会不自禁地想起一些往事，但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能辜负别人的热情。

　　我轻声回应，提着椅子在荣茜腾出的位置坐下，然后打开保温桶，先后拿出土豆炖排骨，青菜，还有米饭。

　　我妈中午做完饭，都会先装一部分在保温桶，里面的菜自然就和中午的部分重合。

　　我摇了摇，发现貌似还有汤，然而当我看见桶底的真面目时，眼前一黑，我妈居然把她早上喝剩的豆浆装了进来。

　　“好香啊，一拿出来就闻到了。”

　　荣茜这样说着，筷子已经夹起排骨放进嘴里，“果然味道也不错。”

　　我现在的样子肯定很拘谨，前面的两个同学，我虽然不清楚她们的名字，但经过和她们短暂的交流，反而使我放松下来，可能是因为她们身上的陌生感消失了。

　　真正吃饭时她们的话都很少，除了荣茜。

　　她说起班主任因为她擅自换位置，把她叫去办公室，然后她又是如何引经据典地说服了班主任。

　　结果就是我们就快吃完了，她才狼吞虎咽起来。

　　这时荣茜隔着过道的邻桌也回到教室，“这么丰盛，过分了你们。”

　　我前面的同学夹起一块肉投喂过去，“啊～～”

　　“李欣你真好，啊～～”

　　她重新坐下，视线转向我。

　　“你是温泉的同桌吧，你好，我叫孙予晴，和温泉一个宿舍的。”

　　“你好，我叫成灿。”

　　“请问温泉还在寝室吗？”

　　“嗯？她没有回寝室，我们的大扫除在中午就提前弄完了。”

　　“谢谢。”
　　“不用和我这么客气。”

　　“我跟你们说，我宿舍里就我跟温泉俩人，我又是那种嘴停不下来的人，她还不和我说话，我像个孤寡老人一样。”

　　李欣凑过去摸了摸她的头:“我们会定时来看望你的。”

　　“诶，另一个寝室不是五个人吗，没有平均分配？”阳卓盺在一旁说道。

　　“原本是三个人的，后来搬走了一个，宿管阿姨说尽量住满，而且不能混班，我们寝室是多出来的。”

　　她从课桌里拿出一把蓝色挂绳的钥匙。

　　“不说了，我要去广播站值班了。”

　　李欣鼓着掌，“晴晴真厉害，加油！”

　　“李欣你别这样说话……”

　　“晴晴真厉害，加油！”

　　孙予晴还没说完，李欣的同桌也跟着这样重复说道，顿时得到了很多人的模仿，以掌声为背景，孙予晴捂着耳朵逃离这句无论在哪都紧跟着她的魔咒。

　　“笑死我了，这傻孩子。”

　　荣茜已经把桌上剩菜扫空，连我桶里的豆浆都没放过，她现在笑个不停。

　　阳卓盺:“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