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年少有为（双重生）》君辞故

45、王乐

　　景历争斗，荣镇总能听见一些风吹草动。沈怀瑾一侦察到历国有调兵的迹象，便迅速传信回京。刚刚过完年，镇国公便出发回边关，留下他训练了一半的商兵。

　　没有了镇国公，国公府上的侍卫也可以代劳。可若只是侍卫，不好服众。于是，沈嬷嬷终于同意沈怀梅出门了。

　　沈怀梅身体不好，也不能跟着这些商兵训练，便只坐在一边，把自己当成个监工。

　　可商兵商兵，他们不仅是兵，更是商。除了要同军队一般训练，他们还要学习算学，学习商人的技巧。

　　商兵的师父，是沈怀梅从司农署请来的吏员。平日里算土地，算人口，算税赋，样样精通。可在教过这些学生之后，他突然发现算学，真的好难。

　　怎么会有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呢？明明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他们为什么就是想不到呢？明明不是同一种情况，他们为什么要用一样的算法呢？

　　这位高吏员不明白，就在他对这群学生逐渐失去耐心的时候，沈怀梅来监工了。见着这位大小姐，高吏员告诉自己，再努力一把。

　　可有些时候，努力只是无用功，学不会就是学不会。

　　感受到沈怀梅紧紧盯着的视线，高吏员汗流浃背。谁知道，授课结束后，沈怀梅找到他，开口便问：“你教的东西很难吗？”

　　高吏员不知道她什么意思，选择实话实说：“我教的全是基础，若这些弄不明白，也算不明白账了。”

　　沈怀梅点点头，对他说：“你辛苦了。麻烦你再列个名单，写一些你觉得学得不错的学生。”说完，便离去了。

　　第二日，沈怀梅早早找到高吏员，找他要名单。

　　若说学得好的，高吏员觉得也有，只是实在稀少。这群人中，大多数能够数明白数就不错了。对于这种人，想要不数错钱，也有耗时间的笨方法。

　　可这群人出去是要做生意的。若是连数钱都如此困难，那生意还怎么做。可是那些能快速计算的，也只有单子上列出来的寥寥几个。最可怕的是，竟然还有人连数都不明白。

　　就算沈怀梅来问，高吏员也是如此说。谁知道，沈怀梅听了便只说，“那你就只教名单上这几个，多教一点不要吝啬。”之后，她又要走了数不明白数的人名单。

　　学生只剩下聪明能干的，高吏员本来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这些人好歹也叫他一声老师，高吏员摩拳擦掌地计划着要多教一些复杂东西。可还没有上，学生先出了问题。

　　这些学生里，高吏员最喜欢的就是一个叫做王乐的孩子。王乐不仅年纪不大，长得也瘦瘦小小的，站在他的那些同学身边分外不起眼。

　　若是以选拔士兵的眼光，这样的孩子肯定是不合格的。但是王乐聪明，学东西也快，最难得的是他还识一些字，于是在审核的时候脱颖而出。

　　正是这个高吏员最喜欢的王乐出了问题。

　　商兵毕竟新建，仓促之间需要的事物都没有准备好。镇国公虽然将商兵都拉到军营去训练，却没有地方给他们居住。好在被选中的商兵住得还挺近，干脆直接把每日从住处到军营的路程算作一项行军训练。

　　高吏员的课安排在午后。以往人多，他只能在户外上课。如今变成精简小班，他还混上了一间屋子。

　　待他的课程结束，诸人便列队离开。如今学生人数少了，也仍旧如此。王乐因为瘦小，做了这个队伍的小排头。

　　他走在最前面，身后的人一眼就发现他衣服后摆被染红了。此人没有多想，一把抓住王乐的肩膀，惊呼：“王乐，你受伤了！你身上怎么有血迹！”

　　高吏员和另外几个学生闻言，都围了过来。一过来，血迹还没见着，先看见了王乐苍白的脸，更加笃定王乐真的受伤了。

　　还有那热心肠的，直接上手想扒了他的衣服看到底伤到哪里。谁知道，王乐捂着胸口连连后退，硬是不让众人近身。

　　可一间屋子拢共就那么大，他就算想躲，也躲不过去，很快就被抓住了。同学们嘴里说着：“你别害羞呀，咱们给你看看好赶紧上药，你流了好多血呢。”王乐仍旧挣扎。

　　两方撕扯间，沈怀梅进来了。

　　首次将这些人分作两边，沈怀梅这个监工自然先顾大部分人。如今训练结束，才有空来看看这群挑出来的精英。谁知道，刚来就见到他们欺负同学，而她选的好老师只知道在一边看着。

　　沈怀梅上前一步，皱着眉问：“你们在做什么？”

　　学生们赶紧分开。王乐一被松开赶紧捂着领子，跑远几步缩在角落。至于其他商兵，见着沈怀梅直接跪下了。

　　沈怀梅扫视众人，先骂商兵：“将你们挑出来，是高大人赏识。你们非但不念恩，竟然还欺负同学。若你们就是这种人，干脆就将户籍除了，滚回家去。”

　　面对高吏员，沈怀梅说话就客气不少：“高大人，咱们挑人不仅要看学识，也要看品行。也是我之前筛人没筛好，混进了漏网之鱼，还请高大人帮我把关。”

　　高吏员苦笑一声，刚才没来得及制止，此时还要给学生们求情。“我也有错，不该跟着他们胡闹。只是请夫人明鉴，他们并非欺负同学。他们是见王乐身后有血迹，想帮他查看哪里受伤。虽然行为有些过激，可确实是好心。”

　　沈怀梅听了不置可否，又看向角落里的王乐，问他：“你是王乐？”

　　王乐此时仍然缩在角落，听到沈怀梅的问话，也不出声，只抬起头来轻轻点头，接着就又缩回去了。

　　沈怀梅皱眉看了王乐一会儿，想起来这个人。

　　其实最开始，王乐差点就被筛下去了，全靠沈怀梅坚持，才能成功入籍。

　　商兵商兵，那是去行商的兵。选出来的人最好都是年富力强的壮汉，王乐明显不属于此列。可他的案卷中记载了他识字，被沈怀梅记住了，才特别留下了这个不符合规则的瘦小孩子。于是，王乐成了商兵中的老幺。

　　不管在哪里，老幺总有一些优待。而且，他虽然瘦小，训练依然刻苦，也不曾拖后腿。虽然为人有些孤僻，但大家看他年纪小，都愿意照顾他一点。这次更是争气，被高吏员选来重点培养。

　　对于优秀的人，沈怀梅总愿意给一点优待，于是问他：“你怎么回事？”

　　可王乐不说话。他也不动，就缩在那个小角落里，远远看去，似乎还在发抖。

　　沈怀梅想了想，又对其他人说：“无论如何，课室都不是你们打闹的地方。既然今天事出有因，便先不罚你们了。若是再有下次，就全都别干了。现在此事我来处理，想清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都先回去吧。”

　　她冲众人摆摆手，赶走了他们，又同高吏员说：“高大人今日也辛苦了，我管理不周，让你跟着受累了。您也先回去吧，我来处理就好。”

　　高吏员连连还礼，口称“不敢”，飞快离开了。

　　待到屋中只剩她们二人，沈怀梅关好了门，也不走近，就在门边同王乐说：“如今没有别人了，你有什么事情便说，我来解决。”

　　王乐仍旧不开口。

　　沈怀梅又道：“你若执意不说，那便不用再来了，商兵里不需要一个惹事的人。”

　　“我……我也不知道。”王乐像是突然崩溃，号啕大哭起来。“夫人别赶我走，我……我不想回家。”

　　沈怀梅叹了口气，走近他，同他说：“你站起来，我看看血迹是怎么回事。”

　　王乐一边抽噎，一边站起身，还自觉地转过身来。

　　此时正是将要夏末，身上的衣衫仍旧轻薄，血迹洇湿了一大片，确实明显。

　　这时候，房门被人推开了。

　　是秋荧见自家小姐许久未归，直接找来了。她一推门，就见着王乐身后的大片血迹，赶紧回身关门，又走近几步。

　　离得近了，便越发确定，对小姐说：“小姐，商兵中怎么还有女孩。”

　　沈怀梅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见王乐哭声停止，突然往外冲去。她只来得及喊一声：“拦住她。”

　　王乐跟着训练多日，身手日益进步。可秋荧毕竟是镇国公府中长成的丫头，每日训练更是不曾懈怠。终于还是秋荧技高一筹，将王乐在房门处拦下了。

　　“你跑什么？”沈怀梅在二人身后气道：“你还真是个女孩？”

　　若说王乐是个女的，也就知道那血迹是什么了。沈怀梅回想王乐的卷宗，家中独子，亲爹前几年将亲娘卖给别人了。若是算王乐的年纪，说不定是第一次葵水。家中没有女性长辈，又常年装成男的，第一次确实准备不周。

　　沈怀梅叹了口气，想让秋荧带着王乐回家。又想起她如今住在右相府，不方便将人直接带回去。便叫秋荧将人托付给沈掌柜，让他在醉花楼里找个女性长辈教一教。

　　“至于你，既然已经改了户籍，那便留下吧。其他的我来解决。”

　　虽是阴差阳错，可王乐的出现也给沈怀梅一个新的思路。谁说跑商的就一定要是男人，既然王乐学算学比男人更好，那她当然可以跑商。

　　今日沈怀梅大多时间都消耗在考察其他商兵的水平上。高吏员虽然说大多数人能数明白数，可也真的仅此而已了。这种水平出去做生意，怕不是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要不是精英小班的人数太少，不够看顾整条商队的，沈怀梅恨不得想直接让这群人好好训练算了。如今看来，是她狭隘了。既然他们学不来，不如干脆培养学得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