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谋（重生）》一二人耳

59、第 59 章

　　林清瑜抬手，掩住唇鼻，泫然欲泣，“清瑜当真没想到，三哥哥为清剿流寇而受伤，眼下还昏迷着，竟会遭此猜忌，甚至我为云县各位收地，组织耕种也遭百般阻拦。这云县当真……”

　　她抽噎两声，似是哭了出来，伏在盼儿的肩上，挡住面容，不叫人看见。盼儿轻轻拍抚她的后背，宽慰她。

　　好一幅柔弱女子倍受欺凌的画面。

　　“林小姐在云县收地又是什么事情？怎的从未有人来报本官？”庞慕被围观的百姓齐刷刷盯着，有口难言，不再绕着林清风的问题打转，毕竟这事儿上他已被庾蕴架在不利之处，庾蕴走了，无论他怎么说都只会越描越黑，不如聊聊林清瑜收地的事情。

　　林清瑜抬起头，彤红着眼眶，“庞大人怎会不知情，三哥哥不是与庞大人提过吗，难道三哥哥还会骗我这个妹妹不成？”

　　庞慕拧眉，事到如今只能将事情往林清风身上推，“庞某当真不知此事，兴许是小林大人近几日忙碌的事情太多，将此事忘了。”

　　一旁围观的衙役也不知是谁张了张口，“不是说过……”

　　庞慕一记眼刀扫过去，那人顿时噤声。

　　可此时留在衙门的都是上了年纪，有些阅历的老者，个中情况不必再详细点明，也都心中有数，那周七爷更是，冷眼看着庞慕继续假扮无辜无知姿态。

　　“小林大人忙着清剿流寇的事情，这几日都不怎么来衙门，本官这几日也忙着巡视田间的事情，我们二人都没怎么见面，他谈何与本官说这件事情，林小姐，你说呢？”精明的双眼射出一道寒光，庞慕逼近两步，带着警告的意味看向林清瑜。

　　难道他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栽在林家人手中不成？

　　林清瑜一副被吓到的模样，朝着孟渊使了个眼色，孟渊愣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公羊濮已经上前，将那收地种植白叠的事情，当面锣对锣鼓对鼓地详细说了一遍。

　　今日晨时守了一夜的百姓与林清瑜签下契书，看的全市周七爷的面子，对林清瑜想做什么其实并不算明晰，此刻听公羊濮一介绍，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

　　“咱们云县的地儿还能种活庄稼吗？”

　　“居然一亩地给一千文，那些地岂不是…好多好多银子？”

　　“刚刚那契书上都写了，海婆子你都不瞧的吗？”

　　“嘿嘿，老婆子我不识字儿，瞧着你们都签了，我也签了…”

　　众人七嘴八舌，但话语间都是对此事的惊讶与对林清瑜的感恩之情，觉着林清瑜实在是一个大善人，毕竟云县的地能不能耕种，他们这些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人最是清楚，林清瑜此举在他们眼中，跟撒钱似的。

　　当兄长的保护云县百姓平安，当妹妹的给云县百姓送钱，这兄妹二人与菩萨有何分别。

　　“林小姐，老头子今日就去土地庙给您供奉个长生牌位！”

　　“对，我也去，那土地庙可灵着呢……”

　　庞慕愣住。

　　这显然不是他所乐见的场面。

　　轻咳一声，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林清瑜：“林小姐盘下我云县这么多土地，不让他们种植粮食，莫不是想要效仿齐纨鲁缟，想要搞垮我云县不成？”

　　林清瑜忙摇头否认，“我只要那些不能耕种的地，那些本就能栽种的地庞大人不都分给周员外家了吗，那些地上能种出粮食，是云县百姓生计根本，清瑜是决计不会动的。”

　　四周议论声更大，百姓们听不懂什么“齐纨鲁缟”的典故，可他们听得懂林清瑜说的大白话，况且事实确实如此。

　　周七爷的脸色也越发难看，厉声道：“林小姐已经解释清楚，我们几人也都愿意将所得田地以十年为期租给林小姐，眼下契书都已经签署完毕，庞大人若是没有异议，还是尽快盖印。”

　　庞慕瞠目，没想到三言两语又被林清瑜逼到绝境。看着气势汹汹的百姓和娇弱模样的林清瑜，庞慕朝着林清瑜重重哼出一口气，笑着看向周七爷，“既有七爷做保，本官自然是相信林小姐不会有坏心。”

　　“来人，将衙门的印鉴取来！”

　　拿来印鉴，庞慕托在手掌之中，行至桌案边随手拿起一块已经签署完毕的契书牍片，咦了一声，“这处怎地被抹去一个字？”

　　春娘凑近前去，接过牍片认真看了一遍，眉头拧起轻轻瞪了眼庞慕，敢怒不敢言，而后又想将牍片传给林清瑜，林清瑜一伸手，指向了周七爷。

　　周七爷上前接过牍片，找到庞慕所指的地方，摇头，“只是写错一个字被抹去，并不影响。”

　　牍片上写错字的地方甚至是契书的开头，不涉及田亩位置不涉及田亩租金和年限，根本影响不到任何事情。

　　庞慕却是不依，“七爷这话说得不对，这是契书可不是随便什么东西，既要我盖印，那自然是要我能看清楚写的是什么东西，就该记得清晰严明，有一点脏污都不行。”

　　周七爷：“这一点错字也不影响契书。”

　　“万一将来林小姐反悔了呢。”

　　“我们家小姐才不会反悔呢！”盼儿急了。

　　林清瑜忙伸手将人拉至身后。

　　她如何不明白，这只是庞慕在挑她的错处，根本不是什么官府要求的记载严明。她偏过头去看向一旁的公羊濮与春娘，“劳烦春娘与先生再将这份契书重新削刻一份。”

　　二人点头应下，接过牍片往一边去了。

　　庞慕轻笑一声，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又拿起一块牍片，“这一块也是，怎么缺了个脚？”又拿起一块牍片，“这份契书怎么比旁的短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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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挑挑拣拣的，三百七十份牍片，最后竟只有不到三十份，庞慕愿意当场盖印，其他的都挑出了毛病，不肯盖印。

　　孟渊脸色也十分难看，暗暗思忖是否要让风闻拿着襄王府的令牌，直接让庞慕在这契书上盖印。

　　纵然是被钱宇发现也顾不上，总归不必受这劳什子气。什么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算是领教了。

　　林清瑜丝毫没有生气，伸手拉住暴怒边缘的赵依人，轻轻安抚，嗓音是难得的和风细雨，“庞大人说的是，清瑜无意坑害云县各位父老乡亲，但唯恐被有心之人利用，为保将来不生是非，确实该将契书写得没有任何问题。”

　　“春娘、公羊先生，辛苦二位今日留在衙门将所有契书都按照庞大人的意思修改完毕，签好一份契书，月俸多加一百文银子。”

　　春娘和公羊濮还未开口，人群又吵吵起来。

　　“一百文银子，这林小姐出手是真的阔绰啊。”

　　“我也识字，要不……”

　　林清瑜笑意更甚，看向那蠢蠢欲动的衙役，“这位官爷若是也能帮忙，清瑜自也是愿意给您这个银子的。”

　　话一出口，七八人响应，有百姓也有衙役。

　　庞慕才得意一会儿，脸色愈发难看，阴沉着、瞪着林清瑜。

　　他欺近身前，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道：“林小姐何必多此一举，将这银子给本官，本官自是愿意盖印。”

　　“也是一份一百文？”林清瑜似乎很感兴趣。

　　“那自然是要高些。”庞慕蔑着她。

　　林清瑜笑：“不知庞大人想要多少银子？”

　　“两成，你所有租金的两成即可。”庞慕瞧她模样，顿觉此事有商量的余地，开口道，“林小姐若是觉着高了，大可以将租金降低些。这些百姓都没什么见识，一百文是租，五十文也是租。若是林小姐觉得难办，庞某愿替你收地，只不过这银子嘛……”

　　林清瑜看着一脸坏笑的庞慕，站出半步，身形晃了晃，衣袖下的手紧紧握住，冷哼一声，“我不愿意。”

　　“你！”庞慕怒不可遏，伸出的手指差点戳到林清瑜的眼睛。

　　孟渊上前一步，将人护在身后，冷眼看向庞慕。庞慕的报价他也清楚听见了，一成已经是一万两，庞慕居然要两成。

　　当真是贪得无厌。

　　这回，他也没什么好脸色了。

　　庞慕咬牙，“好好好，林小姐当真好气魄，那请自便吧，只是，过了今日，庞某就要去襄州一趟。林小姐要盘下云县二十万亩地，如此大的事情，庞某自是要禀报襄州刺史，剩下的契书还是等庞某从襄州回来再说吧。”

　　他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林清瑜，带着怒气也带着希冀。

　　希望林清瑜识时务些。

　　偏林清瑜不是这样的人，她看向公羊濮与春娘，二人冲她点头，而后不再犹豫，一个去买新的牍片与削刀，一个组织识字的百姓，开始行动起来。

　　庞慕也是没有闲着，正了正头上戴着的冠冕，对着手下吩咐道：“去，将此事知会周员外一声，明日林小姐可就要在天香楼和云县百姓签订契书了，如此大事，身为云县拥地最多的周员外怎能不知情呢！”

　　林清瑜目送庞慕手下离开，转而看向庞慕，又是一声笑，“庞大人不是说不知我在云县收地的事情吗，怎么连明日天香楼的事情都知道的如此详细。”

　　庞慕面色僵住，转过身去，看向春娘几人，“都给本官好好削刻，莫要有任何遗漏错误的地方！”

　　林清瑜听着，浑不在意，但脚步虚浮。

　　孙长平眼尖，端了张凳子，想给林清瑜，被庞慕好一通嘲讽，只得作罢。

　　盼儿扶着林清瑜，轻声安慰，“小姐要不先回家去，这儿有春娘和公羊先生照看着呢。”

　　非是林清瑜矫情，站不得，实在是此时此刻她身形不稳，面色肉眼可见的苍白，孙长平和盼儿都瞧出来了。

　　孟渊垂眸看着她，蹙起的眉头一直没松开过。

　　一夜未睡，早晨又没吃饭，还劳心劳力和庞慕交锋，怕是吹一阵风人就要倒下。

　　“回家去。”薄唇微启，孟渊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林清瑜摇头。

　　“这儿有我看着。”

　　林清瑜连抬头看他的力气都没有，依旧只是摇头。

　　这话若是换成公羊濮来说，也许她还会应下而后回林宅，偏偏是孟渊。

　　她可一点儿都不相信他。

　　这襄王殿下出手大方，指不定就会为了平息此事答应庞慕的条件。十万两说拿就拿，庞慕要的是二万两还是一万两，想来对他也没什么太大的分别。

　　他财大气粗，钱多烧得慌愿意替朝廷养着庞慕这样的蛀虫，她可不愿意。而且若是在云县种植白叠一事当真能成，那将来……

　　一次退让就要次次退让，这样的亏她前世已经吃得够多了。

　　决计不会再重蹈覆辙。

　　孟渊见人连个眼神都不愿给自己，眼眸微凝，强行掳起林清瑜就往外走。

　　林清瑜身子一空，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人已被孟渊轻松扛在肩上。

　　莽夫！

　　比三哥哥还要莽的莽夫！

　　“杨公子，你放开我！放我下来！”

　　任由林清瑜如何挣扎，孟渊手上力量都很稳当，脚步丝毫没有乱，几步都扛着人走出了衙门。

　　身后百姓议论纷纷，盼儿和赵依人连忙跟着两人。

　　“杨渊！你松开我！”林清瑜用力拍打着孟渊的后背，那力气落在他身上跟猫儿挠痒痒差不多，本就体弱的人，昨日先是清剿流寇，后又守了一夜，哪还有什么力气。

　　挣扎一番，林清瑜头更疼了。

　　孟渊似有所感，忙将人放下，看着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庞，满眼担忧，“林清瑜，你…盼儿，去请大夫！”

　　“我无事。”双脚着地的林清瑜登时有了底气，抬手就要推开他，孟渊身形丝毫不动，“听话。”

　　林清瑜听了想翻白眼，她前世今生，和“听话”两个字都完全不挨边儿。这襄王难道是第一天认识她吗？觉得她看着像是乖巧听话的人吗？

　　当真是笑话。

　　她也懒得与孟渊废话，推开孟渊的手就要往回走，“我留在这儿也有个拿主意的人。”

　　“林姑娘须知慧极必伤，你既收了春娘与公羊濮自该将事情交由他们去做，何必事事操心。”孟渊劝她。

　　“这不一样。做事是一回事，和庞慕这样的人打交道是另一回事。”林清瑜回她一句，抬脚要跨进衙门大门。

　　正当孟渊犹豫着是否要再将人强行掳走，直接带回林宅的时候，一道急促的声音由远及近。

　　“小姐！小姐！大力回来了！”

　　林清瑜一怔，看向来报信的林府家丁。

　　是方才跟着庾蕴一块儿回林宅的，他一脸的高兴，一路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小姐，大力回来了，还带来一个青州人士，叫，叫田园的。”

　　“田园？？”林清瑜立刻反应过来是谁，大喜过望，“回去！”

　　她提起裙摆就要往回走，孟渊站在衙门口，冲着她道：“衙门这边尽管交给我，林姑娘回去好好歇息吧。”

　　走出几步的林清瑜去而复返，抬手拉住孟渊的胳膊。

　　“你和我一块儿回去。”

　　孟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