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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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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无云,寂静的夜晚,窗外的风声呼啸,屋内的烛光摇曳不定,风在夜色中扭曲嘶吼,似是千军万马奔袭。
谢承之不答话。
双腿一瘸一拐,他围着桌子绕了小半圈,拉开椅子,坐在桌前。
孟渊眸色暗了暗。往日并未察觉过,谢承之右腿的跛疾已到这般地步。动作幅度很大,身形晃动得厉害,孟渊不知道他是当真右脚伤重难行,还是……故意这般走给他看的。
可这腿疾确实与他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儿,孟渊便打消了下楼吃完饭的念头,转而迈步走向桌子,坐在谢承之对面。
谢承之摆好了棋盘,端起一盒棋子递到他面前。
“殿下可要下一局棋?”
孟渊盯着棋盒,面上烛光明暗交错。
见他不接,谢承之收回手,将棋盒放在右手边,随手揭开盖子。
是黑子。
“殿下运气不错呢,可惜。”
孟渊板着脸:“谢承之,你当真不介意我与林四姑娘之间的事情?”
谢承之捏起一枚棋子,轻飘飘地问道:“你与阿瑜之间的事情?什么事?”
孟渊一怔。
谢承之:“是殿下在客栈救她的事情,还是殿下在遭遇流寇时保护她的事情?还是殿下与她合作在云县种白叠的事情?还是……殿下有意阿瑜?”
孟渊视线牢牢锁定,生怕错过好友面上一点的表情。
只见谢承之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他又落下一白子,嗓音轻轻无悲无喜,“阿瑜不爱你。我见过她看谢安之的眼神,和看你的、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
谢承之抬头,冲着孟渊肯定道:“殿下是否有意阿瑜,我介意,但并不重要。”
不重要?
孟渊纳罕,眉头轻蹙。
谢承之:“殿下前几日说得很对,阿瑜聪慧,素有成算,她……喜欢蠢的。”
“我不是,所以阿瑜不爱我。我每算计阿瑜一次,便是将她推得更远一点。她钟情谢安之,也不过是因为谢安之是个蠢的,他从来不会隐藏他的野心,却又人活十九载,除了从活着从陈郡到宁州外,再未做过一件成功的事情。谢安之有向上的野心,却又蠢得可控,这才是阿瑜选择谢安之的主要原因。”
“我不可控,殿下也是。”
说到这儿,谢承之看着孟渊,勾唇一笑。
孟渊垂着眼眸。
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谢承之左右手互搏,一连下了四十子。
黑白双方咬得很紧,互不退让。谢承之忽地顿住,手执黑子,一动不动,似是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孟渊同样沉默不语。
或许,是承之想太多了呢?
这几日观林清瑜行为举止,他发现她做事十分莽撞,与谢承之口中那个聪慧能仅凭丫鬟换了一根珠钗,就顺藤摸瓜将谢承之污她清誉前后做的所有事情都查得一清二楚的林四姑娘完全不一样。
她下午发现云县适合种白叠,晚上林大力就带着林清风全副身家前往西北。不了解朝廷的分地政策便罢了,还对税赋佃租人力物价一窍不通,还将刚到手的几百两全部给了只认识了几日的车夫春娘。
分明就是一个涉世未深、想一出是一出、莽撞行事之人,和聪慧搭不上半点关系。
可她……猜到了他的身份。
他刚在心里疑惑一二,谢承之就道:“殿下自来了襄州,从不曾现于人前,除了钱宇襄州的官吏们都没几个认识您的,可阿瑜却能猜出你的身份。”
自从十年前来到襄州,除了明晃晃是杨家亲信的钱宇外,其他襄州的官吏,孟渊从来不见。不必向他禀告襄州城的一应事项,他也从不参加任何人举办的宴会,他一直待在襄王府,“足不出户”。
饶是这般,远在宁州,从未到过襄州的林清瑜,还是认出了他的身份,或者说,猜到了可以利用钱宇威胁他。
谢承之把话都说了,孟渊唯有一声轻叹。
不知在叹息谁。
他端正口吻,将今日林清瑜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只是很自然地省略了在马车上的事情。
“租地?”
谢承之落下一子,棋盘上胜负已分。
黑子胜。
他将所有白子拾进棋盒,又抓了一把黑子,而后以棋盘纵线为轴,随手“造”了一个算盘。
黑子上下挪动调整,谢承之很快有了答案,“云县现存耕地二十万亩,其中有主的约十三万亩,周欣占了一万三千亩,庞慕占了一千亩,还有其他一些田庄大户,共计有三万六千亩地是不愿意租给阿瑜的。剩下的九万四千亩,按照每八十亩地长工一人,若是全租下来,一年便是九万六千八百二十四两。”
“待我明日回宁州后,便送十万两银子过来。”想到什么,谢承之看着孟渊,补充一句,“多出来的钱便算作阿瑜的酬劳。”
孟渊冷哼一声。
搞得谁想贪这区区十万两银子一般。
心中虽是鄙夷,孟渊还是抓住了关键信息。
“你明日便回宁州?不见林四姑娘一眼?”
谢承之收拢棋盘上的黑子,点头道:“今日白日收到了谢家的消息,谢安之醒了。”
谢安之醒了?
孟渊惊讶:“谢安之还没醒你就急不可耐地来云县了?”
回想起来,谢承之来到云县这两日,他们之间确实没有谈过谢安之的事情,孟渊对于谢安之的近况还停留在,谢安之被林清瑜刺伤“不得不”留在宁州养伤,暂时去不了青州军。
可他看谢承之火急火燎地来云县寻林清瑜,谢安之至少该是脱离危险已经苏醒了啊。
怎么,谢安之都没有苏醒,谢承之便追来了云县。什么时候,林四姑娘在他心中分量比谢家人还要重了?
谢承之收拾好棋子,合上盖子,将棋盘与棋盒推向孟渊,“殿下若是还想留在云县,长夜漫漫无事可做,不放学一学下棋。”
“我又不是……无处可去。”话到嘴边,孟渊将“出不了门”换成了“无处可去”。
出不了门的,只有谢承之。
不良于行的谢承之,没有林清瑜在场便会自卑怯场的谢承之。
谢承之抿唇轻笑:“这是自然。”
他面色如常,似是没有察觉到任何不适。
孟渊轻叹一声,将他接下来的行踪也如实告知谢承之,“等林四姑娘收完地,我便将赵荣兄弟二人带回襄州,交由风闻处置,而后便会将云县和襄王府的兵力都融进林四姑娘的田亩之中。”
“嗯,如此甚好。”谢承之点头,对他的安排并没有表示反对。
孟渊顿了顿,又说道:“执砚,明日便跟着你回宁州吧。”
谢承之微讶,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执砚,他并没有拒绝,只是又道:“那我将马车留下,还请殿下寻个机会赠给阿瑜,她不擅骑马,有辆马车会方便许多。”
孟渊点头答应。
今日去寻林清瑜坐的马车,正是谢承之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离开谢家时就想到此时场景,故意选了一辆平时不常用的,眼下说要留给林清瑜用,孟渊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窗外风声更紧,从窗户缝中挤进屋内,温度也随之降低了几度。
*
回到住处,今夜风大。
林清瑜与三哥哥挤在厨房用了晚饭,她将荷包随手交给厨子林长丰。
林清风好奇她是哪儿来的钱,林清瑜便将今日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对于她大手一挥给了春娘三百两的事情,林清风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瞧着林长丰手中的荷包,他问小妹:“这荷包是杨公子的吧?”
林清瑜一愣,忙站起身将荷包从林长丰手中拿回,把里头的碎银倒出给林长丰,将荷包小心收好。
见她动作,林清风瞬间觉得碗中饭菜不香了,一脸怪笑地看着林清瑜。
林清瑜嘿嘿笑了一声,“还得还给杨公子。”
林清风不信:“杨公子连荷包这么贴身的物件都愿意给你,难道小妹对他就没有半点……”
“没有!”林清瑜斩钉截铁。
林清风:“小妹这就不懂了吧,女子给男子送荷包便是喜欢的意思,三哥哥我在宁州可没少收姑娘们的荷包哩。”
林清瑜挑眉,“三哥哥也说了,是女子送给男子。杨公子是男子,我是女子,而且这荷包是我抢来的,不是他赠给我的。再说了,谁家表明喜欢送的荷包,里面还放着金元宝?”
林清风转念一想确实没见过,谁送荷包里面还放钱的。
可说不定,这样更讨人喜欢呢?
他还想开口,林清瑜已懒得再说这个话题,“三哥哥这几日剿灭流寇的事情如何了?”
收地的事情已经交给春娘和赵依人,只要银子给到位,林清瑜不觉得这会是一桩难事,可剿灭流寇就不一样了。
更何况,她最初便是想要一劳永逸地解决流寇的事情,才去视察云县的土地情况,才有后头这许多事。别她地都收了,白叠要种上了,那几十个流寇还没抓到。
这岂不是本末倒置?
林清风垮着脸:“别提了,这两日不知怎么回事,我几次带人去南林子,一个流寇都没瞧见,我还以为他们金盆洗手不干了,可今日上午又有两人来报案说被流寇抢了。可我带人找过去,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林清瑜听出点奇怪来:“三哥哥的意思是衙役中有人给流寇通风报信?”
林清风一愣,一拍桌子:“我说为什么一直抓不到人,原来是我自己养了个细作!等明日上值,我一定要将此人揪出来,狠狠教训他一顿!”
林清瑜汗颜。
原来三哥哥没觉察到他手底下有人在通风报信啊。
“剿灭流寇除了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外,衙役自身的实力也是很重要的,那日我瞧三哥哥手下几个衙役都外强中干,跟纸糊得一般,若是三哥哥不介意的话,我倒是有两个人可以引荐给你。”
林清瑜忽地想起二赵。
这二人的身手虽比不上执砚和孟渊,但比起孙长平那样的绣花枕头还是好上不少的。
而且这两人平时也不住在云县,和云县之人谈不上多熟悉,被流寇策反成为细作的可能也远比孙长平之流要小得多。
林清瑜:“谁啊?杨公子和他的侍卫吗?杨公子愿意来做衙役吗?我现在可出不起三两一个月……”
“不是。”饶是修养极好,林清瑜还是忍不住瞪林清风一眼。
“是赵荣与赵石,他们也是云县人,之前在襄州讨生活,这几日回云县祭亲。我遭遇流寇那天,这两人也在,三哥哥可还有印象?”
林清风拧眉,陷入沉思,良久,他摇头:“不记得了。不过小妹觉着他们行便行,我相信你。”
林清瑜:……
什么叫她觉着行就行?
她端正神情,看着林清风认真道:“三哥哥,如今你是云县县尉,管着云县的治安,负责保卫云县上下所有百姓,剿灭流寇是你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你必须认真看待此事,必须尽快解决,不可儿戏对待。”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 3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