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谋（重生）》一二人耳

20、第 20 章

　　林清风晨间买了婢女后，人便去了县衙的大牢，将昨日抓住的几个流寇审问一番，什么都没有问出来，还被其中一人叫嚣，嘲讽林清风全仰仗世家门楣才得了县尉的官职，真论起拳脚，未必是他的对手。

　　气得林清风当场就要冲进牢房之中将人拎起来揍一顿，被两个小厮拦住，一左一右地架起抬出了大牢。

　　此时此刻，他陪坐在林清瑜身边，一脸的气愤，

　　“那李七娃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嘲笑小爷？”

　　“还论拳脚不输我？小爷我让他一只手，他都不够看的！”

　　“小妹你说，按照邺朝律法，我是不是能直接砍了那厮的项上人头。”

　　林清瑜咽下口中的饭食，摇头道：“他一不是头目，二没杀人，你砍不了他的头。”林清风痛苦地挠了挠头，看着自家妹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更加来气，奈何只能化悲愤为食欲，多吃两口饭。

　　林清瑜听着三哥哥吧唧吧唧用力咀嚼的声音，忍不住蹙了蹙眉，目露几分嫌弃，林清风白她一眼，嚼菜的动静更大了。

　　这时，一抹深青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林清瑜率先察觉，抬起眼，只见一个约莫五十左右，须发半白的男子，身量微胖，脸圆乎乎的，颇有几分憨态，身穿青色冕服，缓步向她走来。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又给林清风使了个眼色，林清风愤怒地吃饭，一时间没接收到她投来的眼神，林清瑜轻微扯了扯他的衣袖，“三哥哥，有人来了。”

　　林清风后知后觉地向门口看去，那身穿青色冕服的男子已行至兄妹二人的饭桌前，面上浮起笑容，咧开嘴道：“小林大人正在用午饭呢？”

　　林清风连忙站起身，上前迎接来人，试图引他入座一同吃饭，“庞大人怎么来了？可用过午饭了？要不坐下一起吃点？”

　　庞慕连连摆手拒绝，“不用了，多谢小林大人好意。”

　　他可不是为了这一口吃得来的。

　　林清瑜瞬间明白，来人正是如今的云县县丞庞慕，她跟在林清风后头站起身，颔首致意。

　　庞慕好似才看见她似的，连连惊呼，“这位便是小林大人的妹妹吧，昨儿个老朽去田间巡视没能一见，今日一瞧，果然和刘婆子她们说得一样，是个天仙一般的姑娘。”

　　林清瑜抬起唇角，微微垂首，似是羞怯，“大人谬赞。”脑中回想着刘婆子是谁，想必应当是昨日在县衙替她烧水洗漱的那人。

　　她瞧庞慕神态，一看便是有话要和林清风说，她冲后者点了点头，便先告辞退下。

　　丫鬟盼儿紧跟在她身后，一道儿走开几步，转进后院，在正厅瞧不见的拐角，林清瑜停住脚步，丫鬟盼儿正奇怪，只见自家小姐食指轻点朱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倒不是林清瑜有什么听墙角的恶习，实在是觉得来的这位庞大人不似看上去那般胖乎乎、和蔼可亲，而是有些心思深沉。

　　三哥哥是个蠢笨的，当年在谢家书塾读书，属他功课做得最差，此时才离开林家孤身来这云县做县尉，指不定就着了什么人的道。

　　她既然人在云县，自然是要多照看三哥哥一些。

　　方才那庞大人说昨日他去田间巡视了，想必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可他若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云县怎么会流寇猖獗？还有今日上午三哥哥都在县衙牢房审问流寇，庞大人若是有要紧事，怎么不在那时候寻三哥哥说，偏偏等三哥哥下了差，回到家才说。

　　而且，方才这庞大人进门的神情也很奇怪，明明已经瞧见了她在看他，却偏偏要等三哥哥开了口，他才说话。

　　林清瑜蹙了蹙眉。

　　她可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儿，前世经历两年青州军的历练，还有十载动乱生涯，这些官场上的人精们的弯弯心眼，她前世与谢安之可没少吃苦头。

　　她静静地站在拐角，听着一墙之隔的正厅的动静，只听那庞大人再次拒绝林清风要拉他一起吃饭的好意，语气为难道：“小林大人有所不知，本官实在是没有空闲坐下一起吃饭，同你讲完事情，还要去好几家百姓家里，问问他们田亩上的事情呢。”

　　林清风不好强求，问他：“不知庞大人此时来找我是有何事？”

　　庞慕似是为难，墙那边迟迟没有传来他的声音，直到林清风忍不住又问他一遍，在这吃饭的时间来找他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庞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小林大人妹妹也接来了云县，其乐融融地吃肉饮酒，只是苦了大牢中的那几个人，此时此刻还饿着呢。”

　　“饿着？”林清风一愣，没想到庞慕找他是说这件事情，气道：“那伙人打劫过路之人，我妹妹险些死在他们手中，还想要吃的？是我吩咐刘阿婆故意不让送饭的！”

　　他转念一想，瞪着庞慕，“庞大人此番过来不是为他们做说客的吧？”

　　林清瑜听见凳子搬动的声音，又听见三哥哥气呼呼的声音，“庞大人还是请回吧，在将流寇全部抓住前，我是断不可能放了这伙人的！”

　　庞慕声音软和几分，反驳林清风，“本官不是来给这伙人做说客的。”他顿了顿，继续道：“他们在南林子那边做这拦路抢劫的勾当，小林大人没有对他们用刑是你仁慈。”

　　瞧着林清风面色好看些了，庞慕接着说：“只不过这些人也是爹生娘养的，而且听说小林大人一上午的光景也没审问出什么，想必他们都是那伙流寇中不重要的小角色，眼下又没真的闹出人命，将来议罪论罚的也不过是几年劳役之苦。”

　　“可小林大人若是此时将人饿出个好歹来，只怕这些人的亲眷都要到衙门来闹事。”

　　“闹事？！他们还敢来……”林清风一下子被点燃，声音尖锐地喊了两句，很快安静下来。

　　他不禁想到，方才小妹也说，这几人一不是头目，二没有杀人，怎么论罪都不会要他们的性命，若是真因他而饿死在牢里……

　　看着庞慕苦口婆心的模样，林清风软和了语气，“那便听大人的，给他们一口吃的。”

　　庞慕诶了一声，“本官就知道小林大人是个心善的，只是……”

　　“还有何事？”

　　“只是小林大人也知道，咱们衙门清苦，襄州城顾不上咱们这儿，本官去岁的年俸襄州还没给呢。多养七张吃饭的嘴，本官实在是……囊中羞涩啊。”

　　听到这儿，林清瑜心下了然，果不其然，下一瞬林清风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瞧见她在拐角，林清风当下反应过来她一直都在听着，年及庞慕还在外头，他瞪她一眼，往卧房去。

　　不多时，林清风去而复返，手掌攥紧悬于胸前。

　　清瑜林探出头，瞧见三哥哥往那胖乎乎的庞大人手里放了一些钱，那庞大人本就细得跟条缝儿一般的小眼睛，当即笑得连缝儿都瞧不见，满脸的欢欣。

　　庞慕离去，林清瑜领着盼儿绕了出来，她行至林清风身侧坐下，看着又大口吃饭的三哥哥，冷声开口，“给了多少？”

　　林清风头也没抬：“十两。”

　　“你倒是有钱。”林清瑜讥讽一声。

　　林清风冷哼道，“妹妹这是瞧不上我的钱？我昨日还帮你付了赁车的钱呢！”他放下碗筷，朝着林清瑜摊开手，“也是十两银子，还我！”

　　林清瑜怔了怔，“十两？我赁车分明只要六两二钱！”

　　她突然就生气了，拉开凳子坐在林清风身侧，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账，“你做这云县县尉，秩比三百石，折银九百两，短短两日你就花了二十两银子？”

　　林清风不知她气从何来，被庞慕敲了一笔竹杠，他也心中气愤，没好气道：“指不定那车夫见你是我的妹妹，故意将车费说高了呢！”

　　林清瑜皱眉不信，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可她看那春娘分明是个诚实可信的，否则她在如朋客栈时就可以和那掌柜的，黑吃黑，将她所有钱财都偷了去，直接杀了她了事，没必要在知道云县有流寇作乱以后，还冒险送她过来。

　　“是那车夫直接找你要的钱？”

　　“自然不是，我都没见着他，是孙长平先垫付，再找我……”说到后头，林清风也反应过来，他多出的车费进了谁的口袋，他又是一瞪眼，“在乎这三四两银子做什么？那孙长平这几日跟着我忙进忙出，还一同去剿流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他还送你的朋友去医馆了呢！”

　　林清瑜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问：“孙长平是谁？”

　　“自然是我的手下，是云县的捕役。”

　　“他身为捕役负责保卫云县百姓的安危，铲除流寇，是不是他分内之责？”

　　林清风不言语。

　　“寻常百姓因抵御流寇而受伤，他身为捕役，将人送去医馆，是不是他身为朝廷官员该做的事情？”

　　林清风依旧沉默。

　　“这孙长平享用朝廷俸禄，他做了分内之事，为何是你来出钱？难道说他不是什么云县捕役，而是我林家家奴？还是说，这云县是我林家的？”

　　林清瑜咄咄逼人，问得林清风无地自容，不敢直视她的眼神，小声嘟囔了一句，“刚刚庞大人不是说了吗，他们去岁的年俸都没有发。”

　　听见这话，林清瑜更加生气，“朝廷俸禄没有发，就该你掏钱？怎么，这江山都是我林家的了？”

　　林清风被她这大逆不道的话吓了一跳，当即跳起来，伸手去捂小妹的嘴，“可不敢胡说。”

　　他四下看了看，只瞧见一旁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知的盼儿。
　　盼儿眼睛眨巴眨巴。

　　林清风眼睛眨巴眨巴。
　　盼儿抿了抿嘴。

　　林清风朝着她轻笑一声，“你家小姐这么凶，只怕是嫁不出去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