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星光》了梵

4、第 4 章

　　“爸爸，觉不觉得此时此刻少一个东西？”林筱筱心存逗弄，语气中有着掩盖不住的调笑。

　　“什么东西？”林晟问。

　　“酒！”

　　林晟早年应酬安排的非常多，加之自己喜欢喝酒，基本来者基本不拒，有的时候一场酒局结束能喝一斤。

　　前几年的一场酒局后，林晟突发急性胃炎，自那之后，唐慧茹便不允许林晟再喝酒，并且勒令林晟把烟也戒掉。

　　在唐慧茹的严厉监督下，现在的林晟只会偶尔喝酒，已经把烟戒掉了。

　　此刻林筱筱提出这件事自然不是想让林晟喝酒，纯粹想勾起他的酒虫。

　　唐慧茹见女儿主动提起酒，扭头瞪一眼，而后对林晟说“不能喝酒，一滴都不行。”

　　林晟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在嘴边打个转，就被妻子堵进嘴中，只得瞪一眼女儿。

　　林筱筱干笑两声，摸了摸鼻子，语气中透露着心虚，“饮料很好喝，哥哥，你拿过杯子来我给你倒点。”

　　沈修不知林筱筱为何会提到自己，这把火也蔓延到他身上，明明他只是在旁边看着。

　　他把杯子递给林筱筱。

　　倒满后，林筱筱递回沈修，听得一声谢谢哥哥，朝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眉眼弯弯，笑靥如花。

　　沈修只觉得好看，不觉中，回之以微笑，林筱筱只觉好看。

　　晚上这顿饭虽然夫妻俩仍对沈修关心不断，但比中午情况好很多，林筱筱不时的插进去几句话，吸引了注意力，沈修轻松一些。

　　夜幕低垂，皎月驻于星野，洒下丝绸般的洁白光芒。

　　林筱筱躺在床上看着最新更新的电视剧，刚刚苏姚推荐给她看的。

　　电视剧并不复杂，女主出身世家，可一场党争之中，女主满门被秘密杀害。此时的女主恰巧在外，用丫鬟顶替她，侥幸活了下来。

　　可这她在世上已经没有亲人，爱她的人都死了，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便是要为家族平反、复仇，洗清所有谣言，恢复家族昔日荣誉。

　　转眼间，女主长到十八，参加科举，成为了新科探花，在翰林院供职。下值的时候，偶遇当朝太子殿下，也就是男主，二人一起走在路上，交换政见，实在是相谈甚欢，一见如故。

　　实则是二人早有预谋。

　　女主想要为家族平反，搭上太子也就是未来的君主显然是最好的选择；太子则知道女主出身卑微，身后没有其他势力，此时是招揽的最好时机，两个人各怀鬼胎，交谈的异常顺利。

　　可传来嘈杂声音打断了二人的交流。许多人围成一堆，不断的交流着什么。

　　二人走过去问围观的百姓，“可是发生什么事？”

　　热心百姓给出回答，少年母亲去世，家中贫寒，无钱葬母，现下要卖身葬母，实在是可怜。

　　镜头一转，到了少年身上，少年一身白麻粗布，跪在地上，不断磕头，看样子也就和苏姚差不多大，旁边的纸上写着“卖身葬母”四个大字。

　　林筱筱看着眼前的少年，目光恍惚起来，透过那个少年，看向同样跪着不断磕头的一个女人。

　　夏日夜晚天是黑漆漆的，有几颗星零星地挂在天上，谁也不挨着谁，点点闪烁。月亮细小弯弯，洒下莹黄色的光。窗外会有蝉鸣声响起，隔着玻璃，并不刺耳，是令人舒服的白噪音，这是一个普通的夏夜。

　　林筱筱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随意刷着手机。

　　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隐隐约约的声音，她赶忙下床查看。

　　唐慧茹满脸焦急，急冲冲地说道“快穿衣服，你爸爸刚给我打电话，你干妈和沈叔叔出车祸了，咱们赶紧过去。”

　　晚上十点多，到东阳市的飞机和高铁都已没有，下一趟都在明天早上，母女俩只好叫来已经下班的司机连夜驱车赶往。

　　夜晚的高速公路旁没有路灯，一路寂静漆黑，除了自己身处的汽车，感受不到其它东西存在，能看见的只有车灯前一小段距离。

　　偶尔有车从旁疾驰而过，车灯闪烁，划过流光。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在安静地可怕的车内。

　　车内音效设计本是为了更好的听音乐，现下电话铃声共鸣回荡在耳边，是林晟打过来的。

　　唐慧茹接起电话。

　　“惠茹，沈睿城和李雅晴的情况不太好。”

　　林晟的声音从手机传出来，密闭空间的聚音效果使声音既清晰又哽咽。

　　林筱筱眼前一黑，双手发抖，大脑发懵，浑身都是松软，父亲话中的意思不难理解，可不敢她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

　　几个呼吸之后，“砰”的一声响起，唐慧茹因为手软，没握住手机，掉在地上。

　　林筱筱扭头一看，平时正常的动作在此时却是极显狼狈，母亲趴下去，努力去够手机，满满的脆弱感，和平时干脆冷静的唐医生形象完全不同。

　　似乎是手机掉落的声音让林晟清醒过来，他又说道“你和筱筱注意安全，小心些，我一会儿就上飞机了，很快就到。”

　　唐慧茹终于在摸索中捡起手机，嘴唇翕动，艰难的发出声音，“你也注意安全。”

　　长时间的寂静在车内，只有手机上不断跳动增加的数字彰显着时间的流逝。

　　几千公里距离使夫妻二人无法进行肢体上的接触来安慰对方，只有沉默的陪伴。

　　林筱筱抱住母亲，她的心脏跳动的厉害，胸腔疼痛，内心全是恐惧，好像是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溺死的人，海水挤压着身体，只剩黑暗，她大口呼吸空气，可还是无法缓解这种感觉，但她知道，妈妈比她难受百倍。

　　唐慧茹怀中被填满，她也死死搂住女儿，鼻头一酸，留下泪来，传出哽咽的声音，打破这份平静。

　　林筱筱听到母亲落泪，悲痛变得具象化，也跟着哭泣，时不时的拿手擦去妈妈脸上的泪。

　　过了良久，哭泣声音开始平歇，林筱筱慢慢安慰着唐慧茹，声音渐渐停止，这通电话也不知何时被挂断。

　　凌晨两点多，司机一路开车终于到东阳市人民医院。

　　太平间在地下一层的停车场内，行走在其中，满身凉意，偶尔有冷风袭来，浑身颤抖。

　　地下停车场很大，母女俩茫然的找了很久，才找到太平间。

　　推开门，沈修站在白布旁，白布下盖着什么东西。面前跪着一个女人，两个孩子。

　　女人穿着一身肥大的军绿色衣服，在瘦弱的身躯上显得极其臃肿不合身，两只手紧紧按在孩子脑袋上，使他们的脑袋和地没有一丝距离，自己则不断地磕头，头发在这样的动作中全部散开，尽显凌乱，满身狼狈，沙哑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太平间，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这三个字。

　　这一幅冲击力极强的景象把林筱筱钉在原地，她好像隐隐明白什么，可却意识混沌。

　　唐慧茹下意识快速跑到那个女人面前，那个女人磕头的动作，对着她闺蜜的唯一的儿子，就是在欺负少年，一腔愤怒爆发的猝不及防。

　　林筱筱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母亲已经跑到那个女人身旁，用力扯着她的衣服，想把她拉起来。

　　林筱筱也跑过来，安抚情绪激动的母亲，她这才回过神来，忽然发现，就在刚刚的那一瞬间，眼泪已经流满全脸。

　　电视剧里的画面还在一帧帧递进，林筱筱对于那夜后面的记忆，是母亲伤痛不停的眼泪和拽不起来不断道歉的女人。

　　死亡，在那一刻变得具象化。生者，只余悲痛。

　　忽的一声尖锐叫声从电视剧中传来，打断陷于回忆中的林筱筱，她没有想到，眼泪竟在不知不觉中留了下来。

　　她下床关掉电视，忽然间，她很想见见沈修。

　　那夜，她顾着伤心的妈妈，自己在不断悲痛哭泣，竟没多少注意力在沈修身上，明明，他才是最痛的那个人。

　　就在要敲响沈修房门的时候，林筱筱停住了手。

　　她要找一个什么理由呢？愈合的伤口撕开无异于雪上加霜，她必须要找毫不相关的理由。

　　林筱筱转回身，朝前慢慢走着，不断思索。

　　路过中岛的时候，壁橱下面的感应灯带亮起，洁白的灯光照亮前面的地板。

　　林筱筱想起当初装感应灯带的原因，那时候她年纪比较小，晚上睡觉前喜欢喝热牛奶。

　　可吊顶灯的光太亮，每次一打开都会刺眼，眼前发黑，久久才能适应。跟父母说后，就撞上感应灯带，一旦有人靠近，自动亮起。

　　柔和的灯光贴在地上，不会撞上壁橱，她借着余光就可以热牛奶。

　　林筱筱灵机一动，她去给沈修送热牛奶，理由就是喝牛奶有助于睡眠。

　　打开冰箱，第二层放着瓶装牛奶，其他地方放着饮料、水果。

　　她把牛奶放到加热垫上面，大概三分钟后，牛奶的温度变得温热，入口适宜。

　　在加热牛奶的过程中，林筱筱又从冰箱里面拿出草莓、青提。

　　涓涓流水流出，淹没水果，林筱筱一个个清洗着，一会就说自己水果洗多了，吃不完浪费。

　　“叮”的一声，牛奶热好了。林筱筱把它装到玻璃杯里面，端着牛奶和水果朝沈修的房间走去，轻轻的敲几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