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春归》郁金裙

67、第 67 章

　　拓拔姝无力摇头，何时下毒，早已不重要了。
　　她今日暴露踪迹，向温叙下手，本就是抱着必死的打算来的。
　　燕国湿冷的气候，飘飘洒洒的雨丝打在拓拔姝单薄的衣裳，她挣扎着去抓近在咫尺的匕首。

　　温叙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吃力地扶着一旁的柱子缓缓站起来，艰难地喘着粗气，拓拔姝那一脚下手极重，温叙只觉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有一股鲜血从嘴角溢出来，她满不在乎地伸手擦掉，踉踉跄跄地走上前，把匕首踢开。

　　“纪霖是否和你们勾结了？他前不久赶往辽国，下一刻燕辽边境便爆发战事。”温叙强咽下涌到咽喉的血，伸脚踢了踢地上的人。

　　“话别说这么难听嘛。”拓拔姝冷静地反驳道：“我们不过各取所需，哪里算得上是勾结呢？”

　　她这话便是承认了纪霖与燕辽战事有关。

　　“距离上一次燕辽交战，已经有七年了。”
　　温叙没有在这件事上与拓拔姝争执。她靠在柱子旁，看着青灰色的天，缓缓地说道：“我还记得当年，姝公主正值芳龄，才貌出众，是何等风光无限。却要离开故国，到战胜国联姻。”

　　“据我所知，辽国公主有好几位，凭你在辽国地位势力，大可以避免。你竟甘心来燕国？”温叙好奇地问道。
　　拓拔姝瞌眼不答。

　　此处是皇宫较为荒凉偏僻的地方，是禁卫巡视路线的视野盲区。
　　也不知是否有人及时地寻来。

　　温叙咳嗽了一会，估摸着药效时间，给自己续了一颗解药，又朝拓拔姝补了迷药。

　　“你！”拓拔姝不可置信地看着温叙，气道。
　　“我，我怎么了。”温叙淡定地给自己包扎伤口，慢悠悠地说道：“我也受伤了。郡主没有出宫记录，就这样拖下去，总会有人发现我不见的。我又加重了药剂，等搜寻的侍卫过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拓拔姝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但是很快她就冷静下来。
　　“此处接近冷宫，几乎没有人往来居住，要想搜到，可得多下些功夫，何况带你前来的宫人特意选的路线，避开了人。”
　　温叙被这番话点醒，她又休息了一会，抬眼朝四处打量了一番。

　　傍晚时分。靠近冷宫的一处紫藤花架突然坍塌，砸向旁边的观赏亭，亭子也被撞散。
　　惊得附近宫人和侍卫前来查看，正坐在花架旁笑眯眯的永宁郡主看向他们：“终于来了。”
　　众人长长地舒了口气，却看见昏睡在一旁的安妃，以及温叙身上的血迹。
　　现场又乱作一团。

　　等到此事消息报进太极殿，已经是用膳时辰。正在喝汤的建元帝挑了挑眉：“安妃？”
　　皇后停下布菜的动作，抬头看向传信的太监，问道：“可有及时派太医去医治？永宁伤势重不重？”

　　小太监回道：“已经及时地安置在就近的青玄宫，请了太医去医治了，多是打斗的刀伤，还有一道不轻的撞击伤，似乎伤到五脏。”

　　这几日朝中有关杨家的传言纷纷，众臣揣测圣意，不敢与杨家多些交集走动。
　　向来人心叵测，前朝如此，后宫中人自然也带了些意见看待中宫与东宫。杨皇后原先并不在意，但听闻刑部处置了好几位杨家私塾先生，圣上也属意容华公主入朝参政，她才是真的有些沉不住气了。

　　便越发往太极殿跑得勤，恨不得抢了总管太监的活计，十二时辰都看着建元帝。
　　杨皇后的讨好让建元帝有些恍惚，仿佛觉得回到还是年少亲王，初与皇后成婚之时。

　　他内心感慨，毕竟是与自己相濡以沫近二十年的妻子，多年的情分摆在那，更何况皇后确实也待他情真意切。

　　建元帝放下碗，接过丝帕擦了擦嘴，对杨皇后说道：“莅娘，不如你我一起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吧。”

　　杨皇后点头，跟在建元帝身后往青玄宫方向走去。

　　此时拓拔姝早已醒了过来，在人前装出以往痴傻模样。这一局面倒是让小宫女们迷惑了，论说安妃的痴病，早在宫中传遍，并不稀奇，只当她是一个可怜的美貌妃子。
　　可总不能说永宁郡主的伤是刺客所做的，安妃只是碰巧路过的吧？

　　于是大家一致将心偏向受了重伤的温叙。程辉殿的侍女赶了过来，把拓拔姝护在身后：“我家娘娘得了痴病，不可能害永宁郡主的！”
　　二人神情真挚，不像是会说谎的模样，仿佛护雏的鸟儿一般守护着身后的人。

　　温叙若有所思地看向那两名侍女，正要开口试探，此时听见门外有人喊道陛下皇后到。

　　她向殿门看去，只见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建元帝正往这过来，身后跟着皇后以及几名随从。
　　“永宁伤势如何了？”建元帝问道。

　　温叙行礼道：“太医已经及时诊治上药，养些时日就好。”
　　得到满意回答，建元帝点头，转身冷冷地看向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安妃。

　　“今日送永宁郡主出宫的宫人在哪？”皇后问道。
　　一旁的太监低头回道：“启禀陛下，方才侍卫找到那两名宫人尸体，据判断，是自尽，死于一个时辰前。”

　　听到两位宫女就这般自尽，杨皇后担忧地看向建元帝，行礼自责道：“是臣妾失职，没能严格管教宫人，整肃宫规，导致有心人在宫内对宗室行不轨之事。还请陛下责罚。”

　　建元帝伸手拍了拍皇后的肩膀以示安慰，面容却很是严肃，他皱眉道：“往下查，看都有哪些人平常频繁与之接触。今日永宁机敏逃过一劫，倒给朕一个提醒，这宫里头不忠之人怕是多着，眼下这个节骨眼也是时候整治了！”

　　“臣妾领旨。”杨皇后应道。

　　杨皇后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关心温叙的话，却听见殿外嘈杂的声音传了进来。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谢夫人出事了！谢夫人出事了！”

　　前来传话的是杨皇后的陪嫁侍女，也是一等宫女青禾，她神色悲伤，快速地跑到皇后身前跪下禀报。

　　杨皇后气道：“圣上面前，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青禾咽了咽口水强自镇定道：“奴婢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方才杨家从宫外递进消息，说谢夫人自尽了！”

　　谢璟泽的母亲自尽了？
　　温叙心下骇然，转头看向青禾，只听她继续补充道：“听服侍谢夫人的嬷嬷说，前些时日谢夫人便神情恍惚，两日前见过平成侯后，就一直不吃不喝，推脱说身体抱恙，也不去休息，只愣愣地瞧着佛像发呆。今日早晨，送饭的嬷嬷进了佛堂才发现……发现谢夫人往房梁上搭了绳索……已经去了有一会了……”

　　“堂姐好端端地，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想不开。莫不是遭歹人暗害的？”杨皇后呵斥道。
　　“奴婢不敢稍有隐瞒撒谎。在谢夫人房中的书桌上，还发现她留下的遗书……其中内容……其中内容……”青禾害怕地冷汗直流，不敢说出口。

　　“如何？支支吾吾作甚，快说呀！”杨皇后催促道。

　　青禾叩向建元帝，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地说道：“圣上恕罪！娘娘恕罪！其中内容承认谢夫人参与逆王谋逆，以死谢罪，恳求圣上饶恕不知情之人。”

　　在场的人听到“逆王”二字皆是脸色一变，宫人匍匐在地，皇后两眼一黑，踉跄地后退几步扶住一旁的柱子。

　　温叙镇定地观察着建元帝的反应，她在那张充满帝王威压的脸上没有看到意料中的愤怒。

　　突然一道寒光闪过，竟是那痴傻的安妃迅速地拔出匕首逼向建元帝。
　　距离最近的皇后最先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用身体将建元帝护在身后。

　　“陛下当心！”
　　匕首刺入皮肉的声音很清晰地传入温叙的耳朵，此时暗卫赶到，与拓拔姝缠斗好一会才将她制服。

　　“莅娘！”建元帝有些愤怒，但很快又被更多名为慌张的情绪取代。他扶抱着受伤的杨皇后，伸手捂住她不断往外渗血的心口。

　　皇后的脸庞快速苍白下去，像是即将凋谢的昙花。
　　她跌坐在建元帝的怀里，无力地攥着他的衣袖，鲜血染红了金色的宫装，透出一股荼蘼的艳丽。

　　“阿……阿垣……”皇后吐出几口血来，喉咙和鼻间充满了铁锈味，她拼命地往里吸着空气，却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地掐着脖子。
　　“你别说话……莅娘，太医……太医！快给皇后医治！快来人！”

　　为温叙医治的太医正低头跪在殿门，听到喊声立刻哆嗦地跑上前，他快速地查看完皇后的伤口，跪在地上磕头道：“微臣无能，利器深入心脏，已……回天乏术。”

　　“放肆！”建元帝怒道，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皇后，又轻轻地唤她的闺名，却只能看着她的瞳孔逐渐扩大，气息越来越微弱，身体越来越凉。

　　意识消退的最后一刻，杨莅的脑内不断回想起做王妃之时，与他在城郊肆意跑马，潇洒快活。

　　她贪恋地听着他焦急的声音，抬手想去摸那张从何时开始便看不透的的脸庞。
　　阿垣，阿垣。她无声地笑了。

　　建元十四年，皇后杨氏薨逝，得年三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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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