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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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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刚刚悬停于地平线时,他们走在那条走了无数遍的路上,臂弯挂着外衣,轻轻摇晃。
突然,远方响起警笛。他们开始奔跑。
没有人知道警笛为何响起,只是下意识地奔跑,就像刻在基因里那样,坚定而迷茫。它或许只是一场训练的上课铃,也可能成为战争的讯号,没有人知道,它只是炫耀着自己的威信的昏聩君王,斩首一切称为静谧或悲伤的私情。
道路延伸,暮色茫茫,血一样,飞溅到目之所及的每一处。太阳,像眼睛。影子很长,木偶引线。
只是训练吗?当他们推开训练室的大门时,仅仅是像往常一样的全息影像。
虚惊一场,但不知为何,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警笛,他们还是莫名地汗毛直立。
这样的惊险时刻出现了无数次,终于在某一日大张旗鼓地真正地降临了。可是,比战争更早来的是过去的烽烟。楚弋舟又一次迎来了黑发的族人。
查尔斯靠着墙坐下,特殊金属打造的议事厅密不透风,安静得像无人之地。他看见一朵云这头走到那头,像鲸,像山,也像楚弋舟的耳廓。
“他们走了”一个曾和查尔斯关系不错的贵族走过来,告诉他。
“我没看见他们。”
“他们从另一边走的。”
查尔斯依旧坐着,有点起风了,云走得摇摇晃晃。
“门就在那,你可以自己去看。”那个人走了。
查尔斯又等了一会儿,起身推开了门,又合上,走了。
风太大,把云都吹散了。
不过好在星星快出来了。
查尔斯今天领了枪,他对着夜幕扣动扳机,一下,两下……天上好像真的多了几个窟窿。查尔斯被抓去了禁闭室,那些训教正论的他一概没听,只是抬头笑着,禁闭室没有星星。
那些不知道掉到哪去的子弹,或许有一天会成为我身上的窟窿,但是一切都无所谓了,查尔斯在禁闭室的墙上刻下字句,我已经失去了愤怒。
楚弋舟在战后第二个月回校时,在禁闭室的墙上摸到了这句话,彼时,查尔斯已然奋不顾身地投身进黑暗哨兵的基地了。
两个月的光景瞬息浮现,楚弋舟又一次走进家族祠堂,他的父亲,还和走时一样,肃穆如石像,雕刻在石阶上。楚弋舟没有跪下,他却也不敢正视,身后大门洞开,光像刑杖,抽打在他弯曲的后颈上,他看到自己的影子,挤在两片光里,一动不动。
干枯,楚弋舟觉得双唇起皮了,昏昏沉沉,嗡——,好冷,也好热,空气好重,抬不起头,多久了?无所谓了。
“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别走了……”那石像的双唇终于蠕动起来。
“……”
楚弋舟抬起头时,父亲已经走了。祠堂空荡荡的,青苔和石像静默着,只有微尘在摇荡。泪水,不知不觉流了下来。他在祠堂里呆着,怔怔地望进那神像模糊的双眼,好像那石头的递质蕴含着某种情绪。他走到神像跟前,抬头,闭上眼,如果你真是楚氏的守护神的话,请为我指路吧……神像不说话,只是望着,望着不知何处的前方,一如既往。
他就这样呆在祠堂,期间有人来,他享用着那些人带来的如脂的鼎食,如霞的绫罗玉衣,一如既往。
时间停滞不前,虚无暗中滋生。可是就这样了吗?我竟是此般懦弱,我的失而复得的生命,竟仅仅是贪图享乐的生命!悲痛涌了上来,翻滚沸腾,久久不平,他已陷入两难,生来的贵族式教他继续日复一日的苟延残喘,继续享受无需代偿的名利,可是,他曾拥有过真正的盛大的生命,感受过真正的羁绊,又怎么甘于盘桓此地!彷徨!楚弋舟所艳羡的,不过神像坚定的,永不彷徨的目光。
终于,在那样一个月夜,拥有靛蓝色天空一如彼时的月夜,楚弋舟剥离了长袍,打碎了玉杯,将酒倾尽入泥土,将珍馐抛入池底,站上高高的屋宇,对着地上的人大笑,他要离去,离去这虫豸遍地的阴曹地府!
一切已晚,楚弋舟不忍触摸那刻骨的痕,一切已晚……他奔逃出去,他觉得头脑发胀,爆炸一样清晰,他要放弃白得的功勋,去前线,去找查尔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