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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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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繁不愧是律师世家出身,只用了两个多月就把官司打成定局:万尚荣已被羁押再无回天之力,其他涉案人员均已受到相应惩罚,至于因此事造成经济损失的员工和各家商户也都在他的斡旋之下签了调解协议书……
尽管蒙受了不少损失,叶茫仍万分感谢童繁的鼎力相助,请他到办公室喝茶并说:“看来我得给你包一个大红包,谢谢你让我能过个好年。”
“红包就免了,我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不过……”童繁递去一叠厚厚的文件和票据,笑道,“律师服务费麻烦结算一下。”
“当然,给我一点时间,我让财务去找你。另外,我重新拟了一份合同……”叶茫收下那摞纸,转而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份文件递了回去,“你这么费心费力,我总不好亏待你。看看吧,一个很可观的数字,你会喜欢的。”
童繁翻开合同直接找到律师费一栏,惊喜地挑眉:“哇,大手笔呀!”随后拿出钢笔爽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叶茫忍不住笑出声:“童大律师,你签的这么草率,就不怕我诓你吗?”
“你我之间不会连这点信任都没有。”童繁自信地说,然后假模假式地朝叶茫伸出手,“多谢叶老板慷慨解囊,作为你的法律顾问,鄙人感到十分荣幸!新的一年,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叶茫轻握住童繁的手,目光却落在他另一只手里拿的派克钢笔上。
童繁同样注意到叶茫的另一只手,腕间那块上海牌手表显然刚被精心保养过。他笑容微敛,似不经意提起:“你好像很喜欢这块表。”
叶茫收回视线,看着腕表微笑承认:“是,很喜欢。”
童繁打量着她的神情,淡淡道:“去年我送你的那块进口货不好吗?”顿了顿又强调,“很贵的!”
“好是好,可惜不适合我。”叶茫故作愁苦姿态,叹了口气,打趣道,“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手头紧,我还想过要不要把那块表也给卖了……”
童繁佯装生气,哼声嘀咕:“山猪吃不来细糠。”
叶茫立刻不动声色地使劲掐住他的虎口。
“轻点轻点!”童繁哭笑不得,缩回手的同时用力一甩,刻意露出自己腕上佩戴的价格不菲的洋货——除是男款外与去年他送给叶茫当生日礼物那块别无二致——得意地说,“哎呀都这时间了!我得赶紧回去,最近早出晚归,太太有点不高兴。”他起身朝门口走了两步后又停下,面向叶茫晃着手里的新合同补充说,“对了,这件事先别告诉我太太,男人嘛,藏点小金库不容易。”
叶茫同他礼貌微笑。
“叶老板,那我就静候佳音啦!”
“好,回见。”
目送对方离开办公室后,叶茫低头注视那块上海牌手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表带,心想表再贵,送的人不对,自己是说什么都不会戴的。
为了那笔可观的律师费,叶茫赶在年前亲自找到那家外资快餐公司,以一口流利的英语与之多番商谈:(以下为译文)
“未来我们国家一定会走向世界,以更加开放、包容的态度迎接世界各国来到我国开展贸易合作。我相信届时不止燕阳,全国各省市都会出现像贵司这样优秀的企业,遍地开花,老百姓未必每一家都记得住名字,但他们一定不会忘记首家在华投资的外资品牌。
万莱商场作为燕阳第一家开放式自选购物的商场,知名度可谓家喻户晓。当然,不可否认的是我们之前遇到了一些棘手事,虽然现在事情已经圆满解决,可老百姓就此事对商场的讨论度仍居高不下。贵司有顾虑,我可以理解,但换一个角度想,这样的舆论热度不失为一种免费的广告,不是吗?
我知道贵司目前尚未选定合作方,我想说,如果我们能够达成合作,商场会在今年的周年店庆以及合约期的每一年,都在各项活动中给予贵司最大的优惠力度,譬如抽取营业额的百分比较同类商户低百分之十,甚至更多,这些后续我们都可以再详谈……总之我认为,万莱商场将会是贵司进入燕阳市场最好的平台。”
对方十分欣赏叶茫的态度,原本他们还叫人来做翻译工作,没想到叶茫能够流利自如地用英语同他们商谈,顿时好感倍增信任倍增,没考虑多久就答应了此次合作。
一九八八年情人节,这家外资快餐品牌正式入驻商场开始营业,成为燕阳首家洋食餐厅,吸引了不少人前去一观,好奇心远远盖过顾虑,老百姓早将万莱商场此前的经济纠纷忘到九霄云外了。
一时间,商场又恢复了往日的繁荣,各家报社争先恐后地对老板和工作人员进行采访。那段日子徐卫彪经常买报纸且专挑经济版块看,每次见到刊登的照片上出现那块眼熟的上海牌手表,他就美滋滋地用剪刀把照片小心裁剪下来,一一收好。
这年过得还算不错。
正月十五,地出溜去徐家蹭吃蹭喝,还带去了一直攒的国库券,问:“彪哥,之前你让我和兄弟们去收这玩意儿,说是要养嫂……呃,你现在分手了,这堆国库券咋整?需不需要我找个路子把它卖掉?”
徐卫彪猛然惊醒:再过俩月就会出台新政策允许国库券交易了!
“别卖!千万别卖!等过些日子咱俩叫上寺儿一起,继续去别处收它!”
“还收啊?”
“收!”
诚如所言,五月初,徐卫彪安排好工厂诸多事宜,把日常工作交由返聘回来的刘副厂长去做,自己则带着地出溜和黄寺,怀抱大哥大开启倒腾国库券之路。
由于各地价格差异大,一行三人跑遍全国,到处低价收购国库券再转手卖到价高的地方,前前后后奔波半年多,最终折腾到手几十万,这在当时已经算是一笔非常大的巨款了。
徐卫彪给黄寺一部分拿去给黄小妹养病,又给了地出溜一部分当老婆本儿,剩下的钱全用于还债——他买九号院的钱是向银行贷款凑齐的,抵押物就是徐卫食品厂,如果到期无法归还本息,那么厂房就会被银行收走。
徐卫彪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张鹏。他很少隐瞒兄弟什么事,唯独这一件,愣是咬碎了后槽牙都没敢吐一个字。
怎么不难呢?徐卫食品厂那么多口子人都等着吃饭,账上的钱,徐卫彪是一分一毛都不能动,只能用自己应得的那部分收入去还贷,要不是早先留了国库券这后手,他恐怕还得吃糠咽菜好长一段时间。
好在结果是完美的。不声不响帮叶茫保住了房子,眼下又顺利还清大部分贷款,徐卫彪心里甭提多得意了,这才找到张鹏说了实话。
“你丫疯了吧你?!”张鹏听后大呼小叫,生生吓出一身冷汗,心有余悸道,“我说怎么九号院也卖不了那么多的钱,你还硬塞给我……哎哟我天,我当时都没顾得上多琢磨一下……不是,彪子,这么大的事儿你就自己做主了?怎么不知道跟我和叶儿商量一下啊?!你也不想想万一你还不上银行钱,你那厂子可就被卖掉了!到时候你……”
此时燕阳已入深秋,有道是秋蚊猛如虎,徐卫彪心思全然不在跳着脚絮叨个没完的张鹏身上,而是一下下拍打着后脖梗子说:“行了,瞧你大惊小怪的样儿……嘿!这蚊子咋专叮我脖子呢!”
“我跟你说正事儿!你待会儿再说蚊子!”
“成成成,正事儿,正事儿。”徐卫彪撇了撇嘴,解释说,“那时候叶茫需要钱,有了钱,她就能喘口气儿,只要喘过这口气儿,她就能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所以我要想办法帮她筹钱。我知道那些被查封的账根本动不了,她又一心扑在商场上,未必留了多少积蓄,况且如果有钱,她也不会动卖院子的念头。”
张鹏默许了这话,却也想问问徐卫彪当时他自己有多难,但见徐卫彪压根儿没有要说的意思,就也没提这茬儿。
徐卫彪嬉皮笑脸起来:“再说等她……不,等你俩翻了身,哥儿们还怕赎不回工厂吗?”
张鹏愣了愣,随即一拍巴掌一点头,说:“还真是!要不得说你丫算盘打得精呢。”
徐卫彪乐呵呵地拉着张鹏边走边说:“厂子现在已经步入正轨,生意如日中天,越来越好,欠银行的钱要不了多久就都能还清了,你甭担心,也不用告诉叶茫。走走走,今儿高兴,咱找磊子一块儿吃火锅去!”
三人来到思图面馆,支了个铜锅涮羊肉,肉没点几盘,菜倒是摆满了一桌子。
好在谁也不嫌弃,依旧举杯庆饮,乐得开怀。
话匣子一打开,徐卫彪就问:“鹏儿,现在商场内鬼除了,万尚荣进去了,这稳定下来之后,她……嗯,你们有什么打算啊?”
他语速很慢,从唯一一盘爆肚里夹了一筷子放进锅里,边涮边问,分明七上八下就可以抬筷子了,却因为心不在焉硬是让那爆肚在锅里泡了半分多钟,温温吞吞说完话才夹到碗里。
张鹏盯着那坨爆肚,依稀记得自己从成语词典里见过一词儿:暴殄天物。
没错!就是这样!张鹏立马夹住剩下的爆肚,嘁哩喀喳的烫熟、蘸酱、入口,然后才抿着嘴笑说:“商业机密,无可奉告!”他知道徐卫彪想问什么,而且也不是真的不能说,就是想逗一逗徐卫彪,最好把人逗急了直接去问叶茫,那样才好呢。
徐卫彪“嘁”了一声表示不屑,吞下那坨老得不能再老的爆肚,又和着啤酒往下顺了顺,艰难咽下后说:“那商场还是那个,童、童什么……”
“童繁。”
“哦,还是他当法律顾问?”
张鹏和汪磊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看向徐卫彪,满目戏谑。
徐卫彪自觉尴尬,此地无银般开口:“咳咳,我的意思是,你们没整个律师团队,或者换多点儿人啥的,就一人儿他、他忙的过来么……”
张鹏忽然一反常态地对童繁赞不绝口:“咋忙不过来?人家童律师本事大,其他律师要忙一年半载的案子,到他手里俩月落听,叶儿前阵子还给他涨了代理费呢!况且,童大律师又高又帅、浓眉大眼,笑起来眼睛还弯弯的,可好看了!商场好多小姑娘都特别迷他呢!虽说人家已经名花有主了,可谁能保证结了婚就不会离了?真要是把他换掉,那帮小姑娘还不反了天!啧啧啧,要不说这南方的小男生长得就是精致,不像咱北方一个个五大三粗……”
徐卫彪胸口发闷,怀疑是被爆肚噎着了,哼咳两下后抬杠道:“谁笑起来眼睛是方的?不都是弯的?”又喝了一口啤酒,“他真那么厉害得话,赶明儿也帮我厂子顾问顾问呗。”
当时谁都没想到这会是一语成谶,只当徐卫彪是心中吃味、嘴不饶人,阴阳怪气罢了。
张鹏假着笑提醒:“要不您先把贷款还清再做梦?”
“嘁!”
汪磊看俩人斗嘴忍俊不禁,又见徐卫彪一副想问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索性替他问了出来:“那个童繁,和叶茫是怎么认识的?”
哟,新鲜嘿,磊子什么时候对叶儿的事感兴趣了?张鹏好奇,正要问,就看见汪磊给自己打眼色,再扭脸儿一瞧徐卫彪同样好奇地睁着俩牛眼盯着自己,顿时明白了汪磊的好心,忍笑说明童叶二人认识的由来,最后不忘补一句:“彪子,你别多想。”
“我多想什么!真逗你可……”
徐卫彪嘴上这么说,行动却比那张嘴诚实得多,打着逛街的幌子三天两头去商场瞎转悠,要不是菜头认识他,怕是早被保卫部当做蟊贼给盯上了。
这天徐卫彪去商场办正事,一进门就直奔叶茫办公室,停在门口做足心理后准备正要敲门,突然听见里面传出张鹏的说话声。
“不就是俩钱儿么,咱给他不就结了,让利的事儿又不是头一回干。叶儿,我是觉得,既然咱现在需要这门生意,那能用钱解决的事儿就犯不着跟那种人掰扯不清,回头谈不拢他再给咱背地里使绊子,得不偿失。而且等挺过这阵儿,咱不续约就得了……”
叶茫颇感意外,思考良久后长吐一口气,露出释怀的笑容,说:“张鹏,以后公司的事,但凡你能做主的就不用再跟我汇报了。”
这么多年,她始终担心张鹏像上辈子那样因为过分看重金钱而走上不归路,为了挣大钱碰不该碰的东西、做不该做的买卖……但是现在,她知道对于张鹏来说,钱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他爱财,可当钱财和良知摆在面前,他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仅此一点,她就可以放手让他独自去生意场上闯荡了。
徐卫彪只听到一半,不清楚前因后果所以没敢贸然闯进去打岔。他在门外等张鹏出来后才打了个招呼,进屋向叶茫说明自己的来意并给她递去了一份资料。
“你想在商场租一个店铺?”叶茫翻看资料,却只看了几页就停下,轻微地叹了口气,说,“彪子,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说实话我很想帮你,可你的食品厂目前只有三款产品,种类实在太少,我没办法把整间店铺租给你。不过,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倒是可以去商场的超市区……”
“那不跟放在杂货铺里卖没区别嘛!”徐卫彪笑着打断了叶茫的提议,简单地说,“我是想做出自己的牌子,如果只在超市卖,老百姓根本记不住,想打出名号还是要有一块独立的地方。”
叶茫认同他的话,默默计算着利润。徐卫彪趁机又说:“以前折腾只为了钱,现在有这么一个工厂,忽然就想整点儿不一样的东西,想整一个……嗯,咱燕阳老百姓家家户户都知道、提起来就挑大拇哥的东西,甚至说不止燕阳,今后全国各地到处都是我们徐卫食品厂,弄成全国乃至全世界知名品牌最好!”
他越说越慷慨激昂,叶茫不禁抿唇轻笑,边思考边嘟哝:“那,要是商场的边柜或者中岛柜的话……”
徐卫彪秉持不挑食的原则连忙点头:“都成都成,一小块地方就成,但得是单独的啊!”
叶茫看他一眼,思索再三还是摇了摇头,把资料递了回去,说:“你去找张鹏算笔账,看看照你所说租下商场最小的边柜,能不能盈利。”
这是被拒绝了吗?徐卫彪有些迷茫地接过自己精心准备的材料。
叶茫见他失落的模样,于心不忍,只好收起公事公办的态度,和缓着语气又说一遍:“先去找张鹏吧,如果他算完说你的厂子这样能盈利,我这边没有问题。”
徐卫彪点点头,如她所说跑去经理办公室找张鹏算账。
十分钟后,张鹏同样摇头:“叶儿说的没错,你这样做基本上就是赔本赚吆喝,名声是打出去了,但未必是好名声,业内人士恐怕会笑话你一个生意人压根儿不会做生意,连一分盈利都挣不到。”
徐卫彪这下服了叶茫,她的投资眼光的确不一般,计算能力也强得很,自己虽说是实打实的行动派,却没人家那样细致严谨,还是得向人家学习啊。
事实上,好在叶茫拒绝了徐卫彪,不然等真签下租约,别说想着赚钱,徐卫彪怕是连租金都付不起,而原因就在于自一九八九年开年徐卫食品厂就不甚太平,注定是多事之秋。
过年之前,厂里不知打哪儿兴起流言说厂长为了一个女人,把厂子抵押给了银行,欠下一大笔钱还不上,银行很快就会把厂子收走,到时候大伙儿会又一次失去养家糊口的工作……搞得全厂上下人心惶惶。
这话传到徐卫彪耳朵里,他特意在总结大会上澄清此事,说自己确实曾因个人原因向银行借过钱,但现在均已还清,请全场职工放心工厂并不会被收走……自始至终没提叶茫。
有人就问了:“谁知道你用的是自个儿的钱,还是用属于厂子的盈利啊!”
此话一出,台下又瞬间议论起来。
说话的人叫刘仲幡,是副厂长刘伯幡的亲弟弟,现在工厂车间当生产线工人,年过半百却是个不消停的,近来两次撺掇工人们闹着涨工资,可他纠集的工人都是些平时工作就塔儿哄的主儿,徐卫彪正打算将他们陆续辞退。
刘伯幡倒是个老实人,之前就是老棉纺厂的车间主任,这回被返聘到食品厂当副厂长,他十分珍惜这个机会,可以说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却奈何不了那爱惹是生非的亲兄弟。为了刘仲幡,他好几次找徐卫彪说情儿,一张老脸舍了个净光净。
徐卫彪看了眼坐在身边的刘副厂长,对方却心虚不安地回避,只暗暗瞪向台下的刘仲幡。
徐卫彪心想,还好自己留了一手,将还贷期间支出的每笔账都让赵会计清楚记录在册,即便刘仲幡眼下不提,事后他也会把账目明细张贴在厂公告栏。而既然刘仲幡提了,徐卫彪就让赵会计直接在会上公开所有涉及抵押贷款的账册以堵悠悠众口,同时驳了对方的面子。
但事儿没完。
那是正月十五刚过,工人们准备回厂撸起袖子加油干的前一天晚上,徐卫食品厂里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冒出火光,意外发生:主要生产车间发生爆炸,机器设备大量损毁,仓库囤放的货物损失惨重……
万幸的是,无人伤亡。
那晚,城南消防、公安和医院急救全部出动,还来了不少记者和看热闹的群众,将周边道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徐卫彪赶到现场后第一句话就是问汪磊:“有人受伤吗?!”
汪磊摇头:“没人伤亡,事发时工厂除了地出溜值班,没别人,他见势头不对就赶紧报了警。”
“出溜人呢?”
“他没事,回局里做笔录了。”
徐卫彪稍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
汪磊却表情严肃,低声直言:“彪子,我怀疑有人整你。”
徐卫彪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我知道。”
年前公安和消防两大部门才进行过联合检查,结果是徐卫食品厂各项指标均符合安全生产要求,厂子还因此被评为燕阳市模范民营企业。而过年期间工厂并没进行任何生产作业,除了黄寺、地出溜以及另外两个从联防队起就跟着他的小兄弟轮流值班之外,不该有人来厂里才对……
显然,这场爆炸是有人故意为之。
汪磊说:“零钱前不久出狱了。”
徐卫彪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刚要说话,忽然瞥见角落里出现了刘伯幡的身影。
刘伯幡神色复杂,既心疼又担忧地盯着工厂,当发现徐卫彪看向自己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恐慌,抹头就走。
徐卫彪再次恍然。恰好此时,汪磊又说:“我认为,仅凭郑零钱一个人,这么短的时间里闹不出这么大动静……”
“磊子,别说了,我知道是谁搞的鬼。”
吃里扒外!他平生最痛恨这种人!徐卫彪气得不善,本想联系张鹏帮忙处理工厂的事,无奈见不着这小子的人影儿,他只好叫黄寺和地出溜配合汪磊处理后续事宜,自己则只身找到了刘伯幡。
刘伯幡却先一步开口,深深叹气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来。彪子,我非常感谢你能让我再次回到厂子里,但是这回,唉……仲幡错得离谱,我实在没想到他会……三天,你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带他去自首!等这事儿落听,我也就不在工厂呆下去了,到时候是我自己走还是辞退,都听你的。”
徐卫彪看着这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不禁心生恻隐,点头默许而没有多言,心想:先信他,不成再说,事情总有解决办法。
三天后,刘氏兄弟果然来到城南分局自首,刘仲幡向警方交代了自己因私泄愤、伙同社会人员郑零钱蓄意破坏工厂的事实。
徐卫彪恭候多时,而同样出现在城南分局的还有叶茫和张鹏。
“你、你俩咋来了?”一见叶茫,徐卫彪立刻紧张起来,说话都有点磕巴。他把张鹏拽到一旁,小声地问,“你怎么还跟她说啊……”
“行了徐卫彪,这是张鹏不说就能瞒得住的事儿吗?”叶茫白了徐卫彪一眼,撇嘴道,“一把火把您烧成各家报纸的头版头条,还想着要瞒谁啊?”
徐卫彪闭嘴不语,静听叶茫数落自己。
叶茫却只问:“请律师了吗?”
徐卫彪不明白:“为啥要请律师?没人告我啊。”
“现在没有,过两天呢?”
叶茫话音刚落,童繁匆匆跑进来,喘了喘气对众人说:“不好意思,来晚了。”随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本证件呈给叶茫,“上午忙着办它,耽误了些时间。叶茫,我离婚了。”
徐卫彪目光“唰”一下投向叶茫,心口莫名其妙揪了住。
叶茫却淡定开口:“哦。那个,麻烦你做他的代理律师,妥善处理好后续的事情,律师费记我账上就好。”
童繁一顿,挫败地垂下手,哭笑不得道:“叶茫,咱们能不总是这样公事公办吗?”
徐卫彪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总感觉眼前这幅景象比工厂爆炸更胆战心惊。
叶茫眨了眨眼,奇怪反问:“可我今儿叫你来就是为了公事。”顿了顿又说,“再说咱俩有什么私事?”
童繁无语,把离婚证丢进包里,面无表情地对徐卫彪说起客套话:“徐先生你好,我是律师童繁,也是众衡律所合伙人之一。今天,我受叶茫女士委托正式成为您的代理律师,关于这起案子我想……”
“你等会儿再想。”徐卫彪打断了童繁的话,将叶茫拽到旁边,说,“工厂的事我能处理好,不需要请什么律师。”
他一是不想叶茫破费,二是不想和这个童繁打交道,前者尚可理解,而后者,他自己也说不好为什么。
叶茫并未多想,只就事论事道:“万一那些工人要求你支付他们赔偿金,童繁可以替你挡一挡。你别担心律师费,我说了从我账上……”
“不是钱的问题,我不需要他。”徐卫彪坚持己见,还反问叶茫,“你是不是有点关心则乱了?工厂虽然发生了意外,可没人受伤,我赔哪门子钱?”
“可那些和你签了供货合同的公司……”
“只要不耽误出货时间就不需要赔偿违约金呀!”
叶茫说不出话来了。徐卫彪看着她的样子,啼笑皆非,想不到一向冷静理智的叶茫竟会因为工厂突遭变故而不知所措,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或许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关心则乱,叶茫不大好意思地移开眼神,嘀咕着问了一句:“你不打算让始作俑者赔钱吗?”
“你说刘仲幡?”徐卫彪摇头叹气,“他这人前科累累,当初我只是想聘请刘伯幡来厂里当副厂长,没想让他来,可耐不住刘伯幡这个当哥哥的再三恳求,说是刘仲幡因为有前科不好找工作,哪儿都不要他。叶茫,你知道我也……唉,总之我心一软就答应了,谁能想到成引狼入室了!那刘家兄弟俩就是普通人家,哪儿有那么多钱赔偿损失啊,我就算是告到玉皇大帝那儿他该没钱还是没钱。”
的确如此。叶茫仍有点不甘心,“那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徐卫彪耸了耸肩,说:“法律会惩罚犯错的人,至于钱么,都是没办法的事儿,就算了。”他心想,刘伯幡当副厂长以来对工厂贡献不小,现在因为对弟弟管教不当而引咎辞职,就算是把事情给了了,真要让人家背负巨额罚款,纯属是不给人活路,自己可干不出那种把人往绝路上逼的事儿。
“你还真大方。”叶茫抱怨半句,随后转身同童繁说,“徐卫彪不追究嫌疑人的经济责任。接下来如果有工人或者合作方索要赔偿的话,还请你多费心了,当然,没有的话更好。”
童繁:“哦,但律师费可不会减少。”
叶茫:“没关系。”
徐卫彪拗不过叶茫,索性不再说话,默默盘算着等忙完一切,自己花了她多少钱再都还回去就是了。
童繁眼睛打量着徐卫彪,嘴巴却和叶茫说:“如果叶女士愿意今晚同我共进晚餐的话,律师费,我倒是可以考虑打个折……”
“不必。”徐卫彪不等叶茫开口就先说,“今儿晚上我妈要请她吃饭。”
叶茫一脸迷惑,什么时候的事儿?
刚就在旁一直看好戏的张鹏默默撅圆了嘴,发出一句无声的“哦”,许是怕自己笑出声,又连忙伸出手指堵在唇上。
叶茫顺着话同童繁说:“啊,是、是,今晚不行。要不,明天吧,我确定了时间联系你。”
童繁微笑点头:“好。”随后递给徐卫彪一张名片,“徐先生如果有需要,可以去名片上的地址找我,或者打电话联系我。”
徐卫彪只瞥一眼就把名片揣进了兜里,漫不经心地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童繁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住,回过头同叶茫笑,“明晚,我等你电话。”
叶茫心不在焉地应了应。
童繁转身离开,但尚未走远就听见徐卫彪在身后说:
“我妈说今天要做糖醋排骨……”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入耳。
童繁翻了个白眼,继续阔步前行。
幼稚!
……
晚上,叶茫拎着礼物去徐家做客。
工厂出事后,周秀莲整日心神不宁,直到看见叶茫才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忙招呼道:“小叶!你可算来了!快、快进屋来坐……哎哟,你说这可怎么好啊,彪子一天天就不让我省心!你说他那厂子……”
叶茫安慰:“您别担心,张鹏已经陪徐卫彪去处理那些事儿了,无非就是损失点儿钱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
周秀莲仍不踏实,小心地问:“那得损失多少钱?”
叶茫略显为难:“具体金额我真不掌握,毕竟那不是我的厂子,我接触不到账目,这个,您还得问彪子。”
其实大差不差的也知道,但她没法儿说,说出来恐怕周秀莲觉都睡不着了。
周秀莲气道:“哼,问彪子?你还不知道他,跟我就没一句实话!”
“他也是不想让您太担心……”
叶茫耐着性子听了不少抱怨的话,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徐卫彪给盼了回来,一起回来的还有张鹏。
周秀莲看见徐卫彪后依旧没好脸色,一味叹气,扭头就去厨房做饭。
徐卫彪毫不介意,一进屋就和叶茫汇报说警方已经发布了通缉令,全面缉捕郑零钱,可惜此人在事发后就逃出了燕阳,没那么快被逮回来。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尽快恢复工厂的生产,这样才能安抚职工的情绪,免得再闹出什么别的事端。”
三人围在桌前商量起来。
“好在工厂有两个生产车间,炸了一个还有另一个。”张鹏甩出几张纸,指着其中一张上面用圈圈出来的数字说,“这是我今天算出来的,重建车间起码需要这数。”
徐卫彪眉头紧锁,盯着数字心里算计了一阵儿。
叶茫同样拿出一个文件袋放在徐卫彪面前。徐卫彪收了收心思,拿起袋子打开一瞧,是杂货铺的营业执照,但上面负责人一栏已经换成徐卫东的名字。
“叶茫!你这……”
“这不是为你,是为了周姨和东子哥。”叶茫解释,“你看看日期,其实我早就把杂货铺过给东子哥了,只不过这两天证儿才下来,恰巧赶上工厂出事而已。自打你办了工厂,周姨好几次跟我念叨她不放心你,这回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她更焦虑了,我就赶紧找人托关系催促下证,想让他俩安心点儿。”
正说着,厨房传来周秀莲的声音:“小叶啊,你过来帮我一下。”
叶茫起身去厨房。屋内,张鹏说:“得先买设备,启用第二车间。我看了账本,钱不够啊。”
徐卫彪有点头疼,一边按压太阳穴,一边阖眼叹息:“我知道啊。”
张鹏往外瞟了一眼,压低声音建议:“实在不行,要不你先把九号院卖了,能凑多少算多……”
没说完就挨了徐卫彪一脚。
“你丫有六没六!说的是他妈人话吗?怎么不卖你那三十二号院啊,不是也能凑点儿?!”徐卫彪火气上头,骂个不停。
张鹏边揉腿边说:“我不能叫我妈和我弟睡大街啊!那叶儿她不是就自己……哎呸呸呸,我说错话了!我不是那意思!”他懊悔一阵儿,又说,“我的意思是,反正叶儿不知道是你买下了九号院,等你缓过劲儿,再多花点儿钱把院子买回去不就得了。”
“那也不成!”徐卫彪又踢一脚,咬牙警告,“我告诉你啊,你少在她跟前儿乱嚼舌头!”
“得得得,知道了知道了。”张鹏也没了主意,“那,你打算咋办啊?”
徐卫彪嘬着牙花子说:“啧,你容我想想,再想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