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漫舞》浮魚貓

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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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梯门打开后，温漫才从回忆里头缓过神，出了电梯后，她拿出了手机，给舅舅打了电话。片刻后，一个高大身材，穿著白大褂的男人就出现在走廊的转角处，对着她们招手说着：”小漫，这里。”

　　温漫的舅舅，面色温和，黑发中夹杂着些许白丝，眼镜底下的眼眸与温漫神似，只不过透着一股温情，与漫相对比反而形成了差异，如果不是看过温漫神情温和的模样，根本丝毫不会觉得相像的。

　　在温天洋的身后，远远地，一个看起来四十出头的女人慢步走来，同样身著白大挂，棕色卷发披散着，全身散发着成熟女性的魅力，渐渐走近后，她一眼看见温漫，就疾步越过了温天洋，向前抱住了温漫，随后又马上拉开了些距离，上下打量着温漫说：”小温漫！让我好好看看妳！”

　　徐侑希眼神带着一闪而过的诧异，看着这一幕，鲜少有人可以这样一见面就肢体接触温漫的，至少她十年前，几乎没遇到过，除了她自己和她们的家人以外。

　　女人检视了一番温漫后，就眉头紧锁道：“诶，妳怎么还瘦了？”

　　接着就继续滔滔不绝的说道：“妳舅舅说妳要来，我昨晚有台刀，还在补眠呢，一听到妳要来，我就赶紧起了床的赶来医院了，还有，妳说说妳，怎么这么久没来看看我们了，上个月我有空去庄园一趟，结果发现妳不在，妳奶奶说妳去江城，还说过一阵子后就要去当什么公司的营业部总监，我就在想妳那腿…”

　　“舅妈。”温漫无奈的淡淡叫人，打断了萧玉涵本想继续说下去的话。

　　同时地，温天洋温和嗓音带着些许提醒意味的叫唤：”老婆。”

　　原来是舅妈....

　　两个温家人，同时叫了自己，萧玉涵这才发现还有外人在一旁，于是她就收敛了敛，转头正眼看向徐侑希，带着些许疑惑却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问：”不好意思啊，我太久没见外甥女了，特别想她，妳是….？”

　　徐侑希向着两位长辈礼貌的点了点头，勾着唇，露出了恰到好处又平易近人的笑容，自我介绍道：”我是徐侑希，温漫的同事。”

　　温漫听见”同事”两字时，心顿时就又沉了下去，眼神早已黯淡的不见踪影，可她无法反驳，的确，她们现在只是同事，只是关系特别的同事。

　　假如今天，徐侑希说的是朋友，那她会感到不难受一点吗，她不禁想像了一下，后来她得出了结论，她也不要当朋友，谁爱当谁去当，反正她不愿意。

　　萧玉涵在听见徐侑希三字时，就敏锐的读懂了温漫，为什么从刚才就一副低气压的原因了，她似笑非笑着说道：”妳好妳好，我是萧玉涵，可以跟着漫漫喊我舅妈，或者妳想怎么称呼都行，我就直接叫妳侑希可以吗？”

　　徐侑希随即就可客气回应：”可以的，萧舅妈。“

　　萧玉涵听见这人直接喊了舅妈，十分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就转头对着温天洋，眼神带了点示意，起唇说道：“温天洋，待会好好招呼一下人家小侑希。”

　　随后又回头，伸手扶过了温漫，对着徐侑希说道：”那我就先带她去做例行检查了。“

　　走之前，温漫看着徐侑希淡淡说了句：”等我一下，马上就好了。“

　　两人就走进了一旁的检查室里，自动门滑过，喀擦，关上，上头张贴着辐射警告的图示，徐侑希直盯着看了出神，心里已经开始担心起了检查的结果了。

　　此刻，走廊上就剩下徐侑希和温天洋了。

　　温天洋眼神含着歉意，对着徐侑希道：”她舅妈和我没有孩子，所以对漫漫就比较上心，没吓到妳吧？”

　　徐侑希急忙挥摆着手，客气的口吻说道：”没有的，没有吓到，萧舅妈很热情。”

　　接着她又说：”温舅舅，我就这样称呼您可以吗？”

　　温天洋温和的点了点头说：”妳随意就行，我也不是什么老长辈，只不过是温漫的一个舅舅罢了，不在意这些规矩的。”

　　徐侑希表示理解的点头，温天洋也是一位开明的长辈，让人没什么隔阂感，只是突然觉得温漫的家人似乎都和她那个性沾不了一点边，她接着又说道：”温舅舅，如果你还有别的事情，可以先去忙的，不用招呼我，我就在外面长椅上等温漫就行了。”她指了指一边的座椅区。

　　温天洋听出了言下之意，不过他没有顺着徐侑希的话去接，反而关心的问了句：“妳吃早饭了吗？”

　　“还没，不过我想等温漫检查完在一起吃就行了。”徐侑希见温天洋没有接下自己的话，心里有些许惊讶，可是她现在也不是什么二十出头刚出社会的人了，对于这样的情况，已经能出于本能地轻松应对如流，加上她也是真的想在这等温漫的，根本不想走开。

　　“温漫大概要快半小时才能好的，我请妳喝杯咖啡吧。”温天洋手插进了口袋兜里，径直的往前走了，却没有给徐侑希任何说出拒绝的机会。

　　徐侑希在原地踌躇了一下。

　　前头的温天洋走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扭头又落下一句，半开玩笑的说：”她舅妈待会要是知道我把人搁在这，估计回去三天不和我说话，所以侑希就当帮温舅舅我一个忙？”他最后和颜悦色的提出了请求。

　　徐侑希思付了一下，看了一眼温漫进去的门，便不好再推拒了，跟着人来到了医院内部的咖啡厅。

　　不久后，温天洋拿了点好的餐点回到座位上，递了一杯热美式和轻乳酪蛋糕到她面前，”先垫垫胃，一早空腹喝咖啡可不好。”

　　徐侑希礼貌接下了餐点，然后礼貌说道：“谢谢，温舅舅。”，本来她是想自掏腰包的，结果不曾想这里是院内员工的咖啡厅，没有员工卡是不能买的，而现下这情况如果给钱，也不大礼貌，所以只能这般言谢了。

　　温天洋喝了口咖啡后，用着稀松平常般的口吻，开口询问起徐侑希和温漫的关系，“妳刚才说妳是我们小漫的同事，怎么会一大早就和小漫一起过来？”

　　徐侑希神色闪过一丝停顿，但很快的又自然得体地解释道：”我从江城过来出差，和温漫同阶，只是不同部门，刚好公司安排了同一个宿舍，结果昨晚上聚餐时，她开始腿痛的连走路都不大稳，所以今天一早我就带她过来了。”

　　温天洋寻思着同一个宿舍，还是位总监，自己的工作应该也是繁缛且重，这不是派个小助理来就能完事的吗，怎么还自己轻自陪着来了，他好奇的问：”那妳觉得我们小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我唐突了，妳可以不用回答，我就是出自于长辈的担心，这孩子生性冷淡，我就是纯粹好奇周围的人是怎么看她的。”一个完美的说词，打着关心的旗帜，实则是想探探徐侑希的看法。

　　徐侑希摸不清温天洋问题背后真正目的是什么，只能飞快思索了一下，便用了真诚的语调说：”她只是外表冷淡而已，其实对待人或对属下都是很好的人，温舅舅，对于这点可以不用太过担心的。”虽然想不透温漫的舅舅想要问的是什么，但如果真的是担心，她的回答也不能以自己真正了解的去说的太过深入，只能像这样点到为止的说着。

　　他洋装着惊讶，表露出有些意外的神情说：”哦？这话怎么说？”

　　徐侑希其实也才和温漫重逢不到一周，刚才说了是同事后，现在也不好说以前的事情，她也不希望被温漫的长辈知情，省得麻烦。可是，剩下的事情又不是什么能对长辈开口的，不是温漫哭了就是她对着温漫发怒抗拒的事情，这都什么事情，说出去简直打脸上一句自己刚才的话，她最后只好说了第一天去公司欢迎会上，温漫替她挡下了众人的哄闹的事情。

　　温天洋听了后，露出真实的笑意，他那外甥女居然还会这样做，得悄悄记下来回去和老婆还有妈说说了。

　　温天洋其实知道徐侑希是谁的，只是故意装作不知情罢了，他刚才听见徐侑希介绍自己是同事时，就明白了这两人还没回到以前的关系上了。刚才那些试探性的询问是有缘由的，因为他从前工作忙，没有机会去那么远一趟的江城见妹妹，所以也就都没见过徐侑希，可母亲、妹妹，从以前就都提起过她，甚至到后来才知道，是个能让性情冷淡的温漫迟迟放不下的人，所以他就一直挺好奇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今天一见，他也同意了母亲和妹妹的那些夸赞的话，看见本人小心翼翼搀扶温漫的样子，还有明明不用挨饿，还愿意等人一起吃饭的小心思，甚至说出温漫那不为他所知的一面，仅仅是这些资讯量，就能轻易的得出一些结论来了。

　　徐侑希本人对她们现在的关系是怎么想的，他觉得还不够不明确，可是徐侑希在意温漫这一点，倒是板上钉钉实锤的了，看来他这外甥女多少还是有点机会的。

　　去年，温天洋刚得知温漫坚决要回国的原因时，还在想人都已经是十年没见的旧人了，指不定都忘记温漫和别人展开新生活了，这希望渺茫的事情，在他们眼里就像在做一台存活率不高又充满未知性的手术一般。可是，温漫的性子，谁都明白是劝说不了的，那时让他和妻子都担忧了好一阵子，只有温漫的奶奶不怎么操心反而还很支持，直到现在他见到徐侑希本人后，也明白母亲当初说服他们的话了，终是能放下一些担忧了。

　　”温舅舅？“徐侑希见温天洋笑了笑后就没再说话，深邃的眼眸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温天洋被徐侑希唤回了神，尴尬笑了笑说：”没事，我就是没想到我那外甥女还会这样子。”

　　温天洋说完便低头看了眼时间，思付着这会儿，应该检查出来，其实原本只需要十五分钟左右，可他太想和徐侑希单独聊聊了，更何况刚才也收到了妻子投射的眼神，他们都抱着同样的想法，见徐侑希放下叉子和已空的盘子后，温天洋就起身说：”差不多可以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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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检查室转移到诊疗区里的萧玉涵正双手背在胸前，对着温漫，咧着嘴笑说道：”所以妳现在和小侑希处的不怎么好？”

　　“没有不好。”温漫面无表情，冷淡反驳。

　　“那也没有好不是吗？刚才人家喊的同事，妳就没有一点不开心？”就妳嘴硬，萧玉涵揶揄着直接戳破她。

　　“舅妈，看腿。”温漫没理会她说的，将重点摆回了来这里一趟的真正目的。

　　“切，真小气。”萧玉涵不再闹她，手里滑鼠娴熟地点开了刚才检查的超音波照还有X光照片，一瞬间，就换上了极其专业的一面，和刚才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对着温漫说，微微皱眉，慎重的语调问道：，”小侑希，待会和侑希照实说吗？”她得先给自己打个预防针，免得待会自己说露嘴什么。

　　“腿情况如何”

　　”骨头没事，妳的大腿那时候时碎成几块后早就都给拼回去了，已经长好的骨头是不太可能在正常使用特情况下，再次裂开的。”

　　“嗯。”温漫晓得，只是还有后面的但是萧玉涵还没说完。

　　萧玉涵扳过萤幕向着她，拿着笔指划着超音波结果：”但是当初妳大腿肌肉和肌腱也跟着裂开了，那时手术后难免会照成沾黏的结果，也就是画面上这几块地方。妳这次这么痛是因为现在全都发炎了，每个地方都还有撕裂开来的痕迹，看到的空洞处了吗，这些就是撕裂的地方，还有白色中间这段黑黑的地方都是炎症反应。”解释完毕后，萧玉涵就换上凌厉严肃的表情，不容半点忽悠的问道：”妳暂时都不要用腿了，好好跟舅妈交代一句，这阵子都做了些什么？怎么会搞成这样？妳之前顶多天气变化或走太多，导致一两处轻微发炎罢了，现在却比过去的几次严重好几倍。”

　　“前阵子我回了趟江城，因为工作的事情，穿了高跟鞋，一个月。”温漫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她当时候为了争取这个总监的位置，陪着客户还有上头董事们，开会完又是应酬，应酬完又回去开会，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在各个重要场合里来回的奔波穿梭，最后才将上头非常看重的案子，顺利的和客户谈了下来，也才有了筹码和董事开口要了这个总监的位置。

　　萧玉涵越是听下去，眉头越是锁紧，她胸口酝酿着火气，愤愤的说：“妳这腿的条件，不是说过了不能穿吗！妳还记得什么是正常使用的范围吗？”

　　“我需要这份工作，这个位子。”温漫只是冷冷的说着自己的诉求。

　　萧玉涵脸上已全然没有了刚才相见时欢快模样，声调高昂了几分，怒斥道：“荒唐！妳知不知道穿有跟的鞋子会让妳的腿造成多大的压力？还整整穿了一个月？温漫阿，温漫，妳要庆幸妳这次骨头没裂开！妳不知道裂开后果可能会有多严重吗！？”

　　“我知道，舅妈，可是我没有其他别的办法了。”温漫知道自己理亏，可是，她也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她只有这样的机会可以长时间的靠近徐侑希了，十年的距离太远了。

　　萧玉涵被她没有办法的说词，怒上加怒，理智线几近断裂边缘，她怎么能够这样轻易的拿自己的身体去赌一个可能性，当初我们是多么的努力，妳却这样毫不在意，拿去赌在一个还不知道会不会回头看妳的人身上，简直荒唐，简直到了不可言喻的地步了，萧玉涵忍不住讥讽：“妳是打算这辈子不想站着了是吧？”

　　温漫身子做挺的任由着萧玉涵责骂，她无话可说，无话可辩解，毕竟当初这条腿是舅舅和舅妈救回来的，可是就像刚才说的一样，她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萧玉涵见这人挨骂的坐姿，一句话也不辩解，一点认错姿态没有，只是这样任由她斥责，她气不打一处来，嗔笑了一声，紧接着又怒不可竭的低喝：“好，赔了一条腿也没关系是吧？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曾经那是幸运，是侥幸，是老天眷顾？可是妳现在看看，妳都做了什么？拿这样的身体去赌？妳以为人生有几次幸运？还能有几次侥幸？”

　　萧玉涵这些年对温漫有多好，她明白这孩子不会不知道，她从来没有这样对温漫发过火。

　　因为温漫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自我独立，自我约束良好的孩子，根本无需他们这些大人们操心，可是却唯独在碰上了徐侑希的事情，让这个孩子像着魔一般的不管不顾的去飞扑，她虽然忧心过，可是后来想着这孩子这么地喜爱一个人，想着温子妍和她说温漫和侑希相处的故事时所展露的模样，她觉得人生应当无悔，让温漫再去追求一次也无妨，可是温漫却这样践踏，死死的踩到了她先是身为医者，再是家人的最后一道底线。

　　她无法容忍有人这样拿身体开玩笑，轻易拿去当作赌注，这简直是不可言喻的混帐行为。

　　萧玉涵和温天洋其实相差了十二岁，以致于她和这个外甥女只相差了十四岁，她后来几乎是把温漫当作自己的小妹妹，甚至有时候是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的。当初那场意外，伤透了多少人的心，温漫又是多么极其侥幸。她回想起那年在开刀房里，所有人奋力的场景，当初他们有多么奋力的争夺一分一秒，她现在就有多伤心和愤概交驰于心中。

　　此时徐侑希和温天洋正好走到了诊疗室的门口，听到里头传来萧玉涵吼人的声音，温天洋眼神倏地不再有任何温情，脸色十分难看的垮了下来，比起温漫平时冷淡的神色更甚，他对着徐侑希语气平平的说了声：”妳在这里等一下，我进去看看情况。”随后就开了门进去，带上门。

　　这一刻，徐侑希就这样被独自隔绝在外头了。

　　里头，自从温天洋进去后便再也没传出来半点声响了，她那从温漫进检查室时就提着的心，突然就摇晃摆荡了一下，随后就直直地往下坠去，摔的支离破碎。

　　她脸色白了白，喉咙干涩，心中像是被火燎过般的难受，她擡手复上了胃，感觉胃像被人狠狠地扭了起来，疼痛和凉意在此刻不停的喧嚣在身体的每一处，可是她脑海里却只剩下一个声音不断轮播着，是刚才听见萧玉涵说的那一段话。

　　侥幸？幸运？老天眷顾？

　　温漫不是说治疗及时吗？

　　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赔掉一条腿也没关系…

　　她握上门把，顿时就感觉天旋地转，脑袋里满是想要冲进去一探究竟的想法，她现在急需得到温漫的一个解释….

　　可是最终，她都没有按下手把的勇气…她以什么身分进去干涉？她真的能承受里头带给她的事实吗？

　　她害怕了，畏畏的缩回了不停发颤的手，身子僵硬地移动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眼神空洞的直直望着那扇门。

　　所有不好的念想，连带前几天所压抑的，都在这一刻一起并发了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