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恋爱纪事》付维之

1、等爱的狐狸

　　鑫楠正在听书，耳机里播放着下面的故事：
　　那你还是什么都没得到吧？
　　不，我还有麦田的颜色，多么美好的感觉啊，只要你曾经被驯养，这个世界就不会再是原来的样子。
　　当我懂得“驯养”这个词后，我从此不再计较生命以往和将来的得失，可是谁不曾即将失去过什么呢？
　　对我，我相信到最后，至少，我还能有麦子的颜色。
　　这颜色可能是你们共同读过的一本书，走过的一段路，同一时刻抬起头来看月亮，心灵所感到的激荡，不约而同说出的一句话。
　　生命，会被这样的时刻鼓荡着，请你驯养我吧，我知道，那是爱的声音，我，是那只等爱的狐狸。
　　如果你驯养了我，你会变得不一样，让某一时刻与其他的时刻不同。
　　你需要非常的耐心，你可以一天一天地向我靠近，那该会有多么美好。
　　请你驯养我吧，如果你驯养我，我们将会彼此需要。
　　对我而言你将是宇宙间的唯一，我对你来说是世界上唯一的我。
　　驯养就是建立某种联系，如果你驯养了我，如果你驯养我……
　　那我的生命就会充满阳光，你的脚步声会变得跟其他人的不一样。
　　其他人的脚步声会让我迅速躲到地底下，你的脚步声则会像音乐一样，把我召唤出洞穴。
　　等爱的狐狸，那种对爱的期待与执着，使她联想到自己刚认识哲南的时候。
　　“那你为什么会找我，拉我到你们的帮派？”
　　“经常看见你，‘陈鑫楠’这个名字看见好几天了，是你喜欢的女生名字吧？”
　　原来哲南把鑫楠当做男生，尽管鑫楠设置的性别是女，哲南却觉得不一定真实。
　　“我是女生，那是我的名字。”
　　“哪有人用真名当游戏名，我以为是你暗恋的女生名字。”
　　哲南的□□与表姐共用，他很少使用社交账号。
　　“你把自己的女朋友叫姐姐吗？”
　　“我才高二，哪儿来的女朋友，是表姐。”
　　“初中生也有谈恋爱的。”
　　哲南每次上线都给鑫楠发送“嗨”、“哈喽”这样的简短信息，鑫楠和他聊烦心事，他耐心倾听，说自己在学校很少会不开心，鑫楠非常羡慕他。他数学好，会帮她解答疑难，但随着学业变繁重，他们的聊天时间越来越少。
　　他对鑫楠说：“你把想说的话留言，我会看的。”
　　从他说出这句话之后，鑫楠更爱叨扰他了，把内心感受都告诉“不会”，她很爱看他的回复。
　　他说游戏昵称叫“不会”，是因为会，他说话喜欢用简洁的句子。他说自己最不擅长学英语，鑫楠和他探讨，发现他的英语比她更好。
　　他们交换照片，鑫楠不好意思问他的评价，但十分希望他觉得照片好看。他们在新年的凌晨相互祝福，大年初一他会四点起床，去长辈家拜年。
　　他与鑫楠说的事，她都觉得很有意思，虽交流不多，时间不长，她也妥善珍藏这段记忆。
　　在哲南快要念高三时，只上线与她打招呼，来不及多说别的，他在她的世界逐渐失去音讯。
　　鑫楠在高考前一周，用手机登上那个游戏，发现账号已无法找回。她申请小号，努力记起之前的帮派玩家名字，告诉他们她是谁，问他们“不会”多久没出现了？
　　她担心他不想理自己，哪怕有时间上线，也不愿浪费时间和她聊天。不过他们说“不会”有三个多月没有来过，她知道他这几个月是真的没时间了。
　　她想考前收到他的祝福，想成为像他一样刻苦用功的好学生，把他当做引导力量。自己的高考报名账号密码，鑫楠鬼使神差地使用了有关他的六位数，可能因为在她的生日“7月14日”，“7”的前面需要输入一个“0”吧，她不喜欢这样空缺的感觉。
　　（但是在日漫名侦探柯南中，鑫楠最最喜欢降谷零，还有赤井秀一。）
　　高考结束后，鑫楠等到了“不会”发来的消息：“哈喽，你考完了吧？”
　　鑫楠知道他一定是放小假了，想起自己就来问候。
　　“对，但是对了答案，考的不是很好。”
　　“考完就别想了，好好放松一下。”
　　鑫楠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他已经告别：“要下了，下次再聊。”
　　鑫楠不知道他还会消失多久，只能等他下次有空，每次社交账号上一有他的消息出现，她总是那么高兴。鑫楠没有考好，不想复读，她不好意思告诉哲南，也无法询问他的建议，因为他经常不在。
　　以前他常对鑫楠说“好”、“嗯”、“还行”，鑫楠说“你别再那么久不理我啊”，他也那样回答，鑫楠觉得他非常温柔，像是在答应她。他说自己有时间会上线，平时学习忙碌，假期极少，比鑫楠的放假时间少多了。
　　在他身上一定写着“追寻”二字，不然为什么鑫楠总想着他？
　　直到鑫楠填报的大学开学，“不会”也没有出现，鑫楠对他说过，不想和他失去联系，他答应过她，不会的。
　　哲南对她说：“我不会改变，虽然我可能不在，你有什么想说的，留言就好，我都会看。”
　　哲南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地址，他家里管得严，他还是个高中生，不方便收到女生寄的快递。鑫楠说过很多次不想找不到他，他给鑫楠说了自己的电话号码，但是不能打电话或发短信，因为那个手机号平时都由大人保管。
　　鑫楠想等他，和他保持联系，让他了解自己的变化。他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他说过的话对她很重要，但她不敢探问自己的存在对哲南的意义。
　　当她说：“你很久都没理过我了。”
　　他会回复：“对不起，最近学习太忙。”
　　鑫楠想，可是他没有哪里真的做错。
　　“别这样说，把‘对不起’换成‘不好意思’吧，因为这是很小的事。”
　　他答应她：“好。”
　　从那以后，他每次便说“不好意思”。
　　鑫楠在大学没有遇到特别的人，面对其他男生的示爱，她认为那样的喜欢太短暂，不是她想要的恋爱，他们不及她一直想等的人。
　　爱情是忠诚契约，是陪伴、包容、接纳，她相信那个人愿意用美好的目光看待她。
　　鑫楠一直在准备给“不会”寄信，暂时还不知道他的地址，但总有一天等他回来，她就会知道地址，她得提前做好准备。
　　（那时的鑫楠怎么也没有想到，哲南居住了二十多年的地址，是老城区的市公安局家属院。）
　　手机里与哲南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2017年4月15日。最后一条是鑫楠发了一个百无聊赖的表情以示抗议，前前后后都没有收到哲南的消息。
　　原本高三的他消息就只有几个字，现在过去这么久了，“不会”还会回复吗？
　　鑫楠收到过男同学送的燕麦奶茶，送她饮品的理由是：“这是买一送一的，我一个人喝不完。”
　　收到过巧克力，因为坐在她旁边做高数作业但没写出几个数字的男同学觉得那天时间太晚，她一定饿了。
　　想送鑫楠回宿舍的男同学自称：“今晚我是护花使者。”
　　不论这位男同学的朋友们多么卖力地起哄，鑫楠回答：“不用送我回去了，我自己可以走。”
　　不是从哲南口中说出的“护花使者”四个字，鑫楠都觉得好奇怪，一点也不浪漫。
　　“可我不送你回去的话，你出了什么事，我要负责的。”
　　“不会的，你不需要负责。”
　　鑫楠想：因为你不是付哲南，不是负责楠不用为楠楠负责。
　　（这是陈鑫楠发现的“付哲南”三个字的谐音巧合，他们名字的最后一字都是nan，她可开心了。）
　　男同学只好无奈离开，对朋友们说：“她不要。”
　　在同一个教室上课的男同学帮鑫楠占过座位，因为她喜欢坐在后排位置，在课堂上光明正大地偷看自己带的几本文学作品。
　　有次在路上遇到认识的男同学，趁鑫楠没注意，顺势摸她的头，甚至吹一声口哨来引她注意。
　　那个男同学同路的朋友问：“那个女生是你的对象吗？”
　　“不是。”
　　“那你吹什么口哨？”
　　她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反应，只是安静地走开，只觉得这个大学里这些男生都好随便好轻浮，哲南就一定不会这么做。
　　鑫楠给一位男同学借过一本自己的书，取回时在书中痕迹明显的一页，看见用铅笔勾画的句子：让我了解你，好吗？
　　鑫楠知道他们对自己的善意不是来做普通朋友，以后他们会自动退出她的世界、主动放弃进入她的世界。
　　鑫楠相信哲南不会欺骗她，他们不会失去联系，只想等他一人，等他回来做自己的“不孤单”。极其讨厌不能和哲南说话的日子，但不敢向他直白地说明，她最想要的是他的陪伴。
　　2017年6月，“不会”要参加高考，鑫楠在他的□□里留言，对他说了许多鼓励他的话，但是他没时间看。“不会”的梦想是成为军人或者警察，鑫楠真希望他的分数能够考上他目标的军警类大学。
　　等他高考结束，一定有时间同她说话，他不在的一年里，她好几次生气想删掉哲南，又担心他找不到自己，于是留着他的联系方式。
　　直到6月8日下午5点，还是没有收到他的消息。鑫楠想，可能是自己太过在意，不清楚他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6月9日上午8点，鑫楠的手机□□出现一条“特别关心”消息，真是“不会”发来的，还是熟悉的两个字：“哈喽。”
　　鑫楠惊喜得一度不知回些什么，哲南没有回她前几个月发送的内容，只是阅读。
　　“你终于考完啦，感觉怎么样？”
　　“还行，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这次不会那么久不在了吧，我等了你很长时间。”
　　“嗯。”他说话还是那么得言简意赅，“你上大一了吧，大学每天需要学习多久？”
　　“大学没有老师监督学习，都是自己安排时间。”
　　“那我以后每天只学习一两个小时，够了吧？其他时间想用来参加很多类型的比赛，比如数学竞赛、电竞比赛，还想打篮球，好久没做学习以外的事了。”
　　他回复的内容终于变多，鑫楠笑他：“才刚摆脱高中，就在计划大学的学习，高数可难了。”
　　“哈哈，吃早饭了，下次说。”
　　6月10日上午9点，鑫楠刚睡醒，睁开眼睛就想找“不会”说话，确认他在。她原本习惯在睡觉前把手机关机，却喜欢白天一睁眼就看见他消息的感觉，就不再关机。
　　（就像后来，鑫楠本来喜欢手机静音，不发出任何声音。但因为想及时知道哲南发来消息了，她特地把手机暂时调成有声音的。或是专门在睡前打开声音，手机一响就是哲南在找她。鑫楠这些细腻的小心思，不知道能不能被哲南在意并且记住呢。）
　　他的讯息与清晨一同到来，哲南在七点钟发来：“还没起？”
　　“没起来。”鑫楠发送过去一只兔子在不好意思地挠头的动态表情。
　　“你怎么可以睡那么长时间？”
　　“你怎么可以高考完还早睡早起！”
　　鑫楠一边想，不过才睡到9点而已，居然被批评，他还是快走吧。一边觉得，他回来陪自己说话，这是今后美好生活的开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