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迹》闻惟

28、28.见证

　　来到三亚滞留几日后，沈坞突然提出了想要复工的想法。在徐雁山瞥过头，无奈看她时，沈坞声音都提了个调。

　　“想好了？”他问。

　　“嗯……”沈坞向前指出西岛那处翻涌而出的海。那儿一片蔚蓝海岸，让人赏心悦目。“奶奶托梦了，她说，她不希望我为她一直难过，要我一直走出来，回归正轨。”
　　所谓回归正轨，不过是不想沉溺于悲恸欲绝的回忆中，由于经常见徐雁山为她奔波医院的场面，沈坞于心不忍，终是把责任都归咎到自己身上。

　　为了不给徐雁山添麻烦，为了正视未来前途无量的自己——于是乎沈坞郑重其事的决定，她要好好摆正心态，例如就像现在这样，风景样貌美如画，也是职业病犯了的沈坞想要记录的画面。

　　“既然想找工作的话——”
　　徐雁山嘴角漾笑，见沈坞抬眸瞧他，眼神满是幸福的余生感：“嗯……”

　　“给我拍一张吧！”徐雁山有理有据道：“这么来说，我就是你的第一个客人。不如……拿我练练手？”
　　“可以。”沈坞忽然想到她没带相机的事实，不禁喟然长叹。“不过……只能拿手机拍了，实在可以的话——录个像吧？徐雁山？”

　　“啊？”徐雁山语气拖了又拖，漫不经心问道：“好啊！来吧？问什么问题？”
　　“说出自己内心想说的。”沈坞一旦恢复到工作状态，便会秉承着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但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她又是极度的带着缠绵眼神来看他。

　　“OK。”他连忙退后好几步——
　　见沈坞从兜内掏出手机来录像时，徐雁山一本正经的在摄像头面前理了又理头发，在摇晃的镜头面前，他表现得坦然自若。

　　后方，海浪滚滚。
　　“开始。”沈坞摁下录像，将镜头慢慢挪动到他面前。

　　“坞宝，记得把我拍得帅一点。”由炎热夏风把他的衣衫吹鼓，徐雁山被太阳暴晒，不得不眯会眼睛。
　　说话语气仍如当年，吊儿郎当的气质一成不变。

　　“好。”面对他的调侃，沈坞将镜头对准他那张毫无瑕疵的脸。
　　毫无疑问，沈坞心头一颤。

　　“嗯？”徐雁山将手抵住额头，企图缓解火热太阳。
　　沈坞见他沉默着，正要提醒他几句时，徐雁山突然发言。那天的风很热，但又夹带着剩余的温热，吹着他，残留着丝丝属于他的气息。

　　“徐雁山一辈子爱沈坞。”
　　沈坞的镜头倏然顿住。再次滞住时，男人再次说：“骑士生来就是为公主而战，沈坞，你听说过吗？就算骑士伤痕累累，但他也不会忘了自己的职责。”

　　仿若回到少年时的他，语气坚韧，不可一世。
　　“就像现在的我，是为了好好让你无忧无虑，也是好好让我……一辈子爱上你。”

　　沈坞鼻头一酸，措不及防的意外，迫使她的镜头对准了徐雁山的眼睛，随即拿不稳，又划到了他滚了又滚的喉结。
　　他也在踌躇，也在紧张。

　　“沈坞。”徐雁山将手背到后面，沈坞并看不到他要做什么，只见他捣鼓好半响，见他紧张的脸红，沈坞眼看就要将镜头移向他身后——

　　“沈坞——”他将一条价值不菲的项链带在她脖颈上，他靠近镜头，沈坞一愣，镜头随即黑屏。
　　戴好项链后，镜头才恢复光明。

　　“接受了我的礼物，就要准备好一辈子爱我的准备。”徐雁山半开玩笑道：“沈坞，我比你柔弱，所以，我需要你花很长一段时间来哄我，不知道，你可愿意？”

　　在短暂沉静中，沈坞宛如羞赧少女，偌大场地只有两人，于是乎，徐雁山最后面对镜头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犹豫了？”

　　“不！”沈坞斩钉截铁道：“我愿意。”

　　在他的注视下，也在镜头的见证下，沈坞朗朗开口：
　　“我愿意哄你，徐雁山。”

　　所以，你可不能擅自离我而去。知道了么？

　　-

　　回到云南那边后，沈坞想到开销问题，便同岳父岳母那边说明情况，说是不能闲着，大好时光可不是让她昏昏沉沉的，与其日渐消瘦，还不如找事做，为将来盘算。
　　徐雁山也说，其实她不想也没关系，他会一辈子养她，反正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可却被沈坞一口否决。

　　“为我花钱不能挥霍无度！”沈坞义正词严：“看来，我得严加把控阿山的消费情况。”

　　“别无异议。”索性，徐雁山将卡的密码告诉她。
　　“我……”沈坞讶然，没曾想他真的会这样。

　　“祝你上班愉快。”徐雁山插科打诨：“别想太多，想我就好。”
　　“……”这人的情话怎么层出不穷？

　　她的工作是经由徐雁山介绍，不过却是她自己应聘，所幸受到眷顾，再加上她自身资质不凡，学历只不过是陪衬她的工具，所以她的工作，也因此顺理成章的交谈成功。

　　黄栀在群发祝福。

　　栀子花开：祝你复工成功！
　　清山落：谢谢。

　　在沈坞刚回完谢礼时，周自瑾的消息不自觉的蹦出来。
　　瑾：复工愉快。

　　简短四字，祝福诚意却是真心实意。

　　于是乎，沈坞再次恢复，摁下发送键：
　　谢谢-

　　再次放下手机后，她便接到了一个单子，说是要她拍下他最好的模样。不过在拍起照来时，男人总是郁郁寡欢，眼神总是不自觉的流下。有时，沈坞只见他仰头憋泪。

　　“要拍出幸福感，可你的状态，不太适合。”沈坞对此提出建议。
　　“我知道。”男人说：“可我不想和她分开。”

　　“这……”沈坞欲言又止。
　　据男人所说，他患了肿瘤，已经是晚期状态。再过不久，他要接受化疗手术，恐怕头发也要剃光。他别无遗憾，唯一的遗憾，就是热恋中的女朋友，她正在读研。

　　他想着，他不应该在关键时刻离她而去，于是，他想骗她说，我们不合适，先暂时分手吧。可他都没准备好措辞，只是瞒她，说是要去国外出差工作几天。
　　可现在，他还在国内。

　　他想趁最后年华，拍一张自己最帅，最有故事感的照片，来给自己和女友的感情画个句号。
　　沈坞本身就是个感情共鸣极强的人，此时一听这话，差点流泪，不过她忍住了，只是说：“其实幸福的眼泪，也是爱她的最好证明。”

　　“我不想分手。”他想了想，又问沈坞的意见：“诶，你要说，我要骗她在国外定居了，会不会好一点，这样，我们也不分手，她也不伤心，不过唯一遗憾的是，我们异国恋了……”

　　觉得不妥，他又打破砂锅问到底：“还是不太行，我不想让她发现，不然她会伤心，诶，她情绪很敏感啊——”
　　碎念许久，沈坞在他扑哧一笑时，定格下他的照片。

　　“这是预备照。”沈坞拿照片给他看：“练手的，抱歉啊！我第一天工作，怕把手感忘了。”
　　“没事。”男人朝她挥手：“照片给我看一下。”

　　沈坞应后，便将匆匆成品交予男人看，本来这照片是要作废的，可见男人欣喜若狂的神色，沈坞忽然觉得，她所以为的镜头美感对了。
　　人们总会在措不及防的回温中寻得乐趣，像是掐准好时间，沈坞拍得恰逢其时，男人一眼相中了他笑着的照片。

　　“这张可以留下。”他说。
　　“嗯。”那就好。

　　最终完单时，男人与沈坞告别。
　　“哦对了，我女朋友姓许，叫许袅。”男人笑着打招呼：“有时间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她性格有点孤僻，但人很好。”

　　“我知道。”沈坞附和。

　　今天这个客人，比她还热情好客。在心里默默祝福后，她便想到了他女朋友的名字。
　　许袅。

　　好像是之前来找过她拍照的人，两人性格相像。机缘巧合下，她便成了她的常客。之前，她还向她吐槽过她的男朋友，说是她男朋友像个黏人精，有时候两人在一起时，她都招架不住。
　　那会的沈坞笑着打趣道：“他也是。”

　　并且还向对方吐槽着自己的男朋友，沈坞能看出来，她是爱她男友的，因为他们决定，等读完研后，就风风光光的办场婚礼。

　　只是，她没想到——
　　就在某日，徐雁山在与她不舍挂断电话后，许袅打来了来电。
　　两人算是聊得来的朋友。

　　只是这段电话，是带着哭腔的。
　　“怎么了……”沈坞挖空心思的想：“他肯定是骗你的，他……”
　　“不是这样的，不是……”许袅一直在电话里哭，哭得喘不过气。

　　似是静默半响。许袅才整理好情绪，声音颤抖道：
　　“沈坞。”
　　“他死了。”说到这，许袅强颜欢笑：“他不是要给我送礼物么？送着送着，就……怎么会，出车祸呢？”

　　说着，许袅满脸不可置信，可事实摆在她面前，又逼着她去接受。
　　“他们说，他要给我送玫瑰花。”许袅义愤填膺道：“我宁愿不要这花，我只求他回来！”

　　沈坞不言。

　　“那个司机肇事逃逸！”许袅越说越激动，“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丧尽天良的人！会撞死无辜的人。”

　　沈坞哑口无言。

　　就像是故事的见证者，她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安慰她。要说什么的话……
　　“其实，他骗了你。”思虑再三，沈坞决定说出实情：“他患了肿瘤，已经濒临晚期状态……对不起。”

　　“什么——”许袅声音沙哑道。
　　然后，她只听到电话内突如其来的哭声，还有匆匆挂断的电话。真相在脑海回荡，至于许袅的状态，她一无所知。

　　也许许袅在想——
　　想过他的死亡是死在病床上奄奄一息，都没想过，他会车祸身亡。

　　直到那天，沈坞情绪都受到一定波动。徐雁山哄了好长时间，并劝她一定要看开点。

　　“我会的……”沈坞抚摸着胸口，喘着气说：“只是有点意外而已。”

　　意外死亡的降临。
　　意外上天的不留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