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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听雨 ...

  •   【自娱自乐存起来自己看的,也不发表~请大家绕道不要看啦,谢谢!】

      陈静刚回上海,时差还没倒过来就被陈父揪出了门。平日里总喜欢待在家中的陈母今天倒也破天荒的约了几个太太去看戏。陈香和陈姣两个人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听着收音机,在房间里练着在华尔兹舞步。

      下周是陈姣的生日,陈父陈母本来有意让她们邀请之前的同学和几个名流的千金公子在上海饭店办一个盛大的生日舞会。

      但陈姣不喜欢这么高调的舞会,好说歹说下,父母才总算答应把舞会的宾客范围缩小成只是邀请她的几个朋友,场地也换做了在家中举办。

      陈香简直累的要死,不厚道地扔下陈姣自己跑去报社,打算用新书挣来的钱为它换个封面,自己画的丑到她都看不下去。

      春日蒙蒙细雨绵绵地打在卵石地面,空气中惺忪着泥土与青草的氤氲气息。

      陈香热爱写作,是写作教会她认识其他生命。就记忆所及,最先启发她的是鸟雀的做巢伏雏,工作辛勤结构完整处,微小生命的忠诚和巧智,花草在风雨阳光中的长成和新陈代谢。

      也美丽也严肃的生和死,凡举动植潜跃。
      街头的小银匠捶直银锁银鱼,一面因事流泪,一面用小钢模敲击花纹。小木匠和小媳妇做手艺,发现工作成果以外工作者的情绪或紧贴、过游离。

      写作和音乐、和滑冰一样,逐渐浸入寂寞的生命中,娱乐她,教育她,严密契合。

      于主编是个社恐,电话里结结巴巴的,说让人来接她。

      居然是蒋麟和白清欢。二人正并肩而立,美其名曰“听雨”,实则在给粘豆包似的粘一起找个正当理由。

      蒋麟脱去平日的军装,只着一身雪白衬衫,头发有些随意却梳的整洁,一改往日里一丝不苟的军人形象,现在的他反倒有些随性洒脱。

      白清欢一如既往的清冷寡言。

      蒋麟还是改不掉见到陈香就皱眉的习惯:“你怎么在这儿?”

      陈香懒得说话,抖一抖伞上雨水,绕开他们拎包往里走,报社里烧着小灶十分暖和,她把现金往主编桌上扣:“于主编,我想给《星降之夜》换个封面,最好把书皮材质也换成厚一点的纸浆壳。”

      于主编的目光从厚厚的现钞移到她身上,老花镜一颤:“吓,你,你是云居雁?”

      跟上来的蒋麟恰巧听到这句,颇有些三观崩塌:“云居雁是你?”

      陈香的马甲掉的有点迅速,但有种在前夫哥面前闪亮打脸的满足感。事已至此,再隐瞒就不礼貌了,她点点头。

      主编收了钱,把笔杆子一扔,翻出一摞沉甸甸的画册:“喏,这几页都是各路名家画的,你挑挑有没有合适的。我早说你的书写得不错,就是封皮跟虾扒子似的。”

      陈香笑了笑:“那不是为了省钱嘛,就都我自己画的。”

      看来他的社恐好了个七七八八:“这回你可有钱了吧……啊,蒋少,您别乱翻,《时语社论》是一定会给您找到的!”

      她转头,正好与站在两排书架间固执摸索的蒋麟对上眼。主编都快急哭了:“傅秋燕没写过几部书,这是他的遗作,我们打算好好整理半年再出版的,不光您,编辑部也想要他的手稿啊!要不您先回去等等,我一旦收到就立刻寄给您。”

      傅秋燕的名字她最近如雷贯耳,只因他也是组团来骂站的竹溪成员之一,他的作品陈香一概没碰。

      “等等,遗作?”

      主编点头,叹道:“傅老先生上个月寿终正寝,也算好人好报。”

      陈香在心里念了句佛,终于找到想要的抽象风格插画:“就这个吧,让您费心了。”

      主编一抬老花镜:“吴大羽?你等我翻翻电话簿,这人还不太好找呢……”

      “吴大羽师兄?”

      白清欢收着西洋绸的象牙白裙摆,露出裙底昂贵的牛皮软靴,静坐在一旁的沙发椅上等蒋麟。她闻言忽然轻咦一声,微微扬起下巴。

      “那可巧了,他是我在法兰西学美术时候的师兄,也是我们当时那批学生里唯一一个学抽象的。师兄最讨厌在画上签名,说是多余,你们找不到他也正常。”

      陈香顿时来了兴趣:“那能不能麻烦您联络下师兄,我想拜托他帮忙画幅封面,啊当然,钱还是会照付的。”

      白清欢罕见地咬了咬蕾纱手套的尖尖,狡黠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这不是钱的问题,吴师兄活多忙得很,我帮你问问,但等多久就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了……”

      于主编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回藤椅里:“好好好,你个不露尾巴的小狐狸,在这儿点我呢!我明天就催他们把手稿送来,行了吧?”

      这下皆大欢喜。陈香有些好奇:“白小姐,您喜欢傅秋燕什么啊?”

      白清欢思索片刻:“我喜欢他对历史的态度。看了那么多文史类书籍,很多作者会把道听途说的野史写入书中,不过是为了能让更多人看他们的书,自己能变得更出名就胡编乱造一些所谓‘史实’,实在有辱作家二字。而傅燕秋不同,他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不会把任何没有经过考证的野史写进书中的作者,也不会在描述历史上的一些事情时带着自己的情绪看法,有失偏颇。史书就应该只是叙述过去发生的事情而已,其他的就交给看客来评说。”

      于主编深以为然地鼓掌:“白小姐年纪不大,居然会有这样深刻的想法,不愧是留过洋读过书的知识女性。”

      她眼波盈动,瞥向一旁认真聆听的蒋麟时,大方地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是我卖弄了,主编读过的文史籍一定不比我少,让您见笑了。”

      “小姐太妄自菲薄,我只是感叹这个年纪的男孩,都不见得有你这样的思想,没想到女孩也有像小姐这样不少整天只懂舞会商场服装的,实在是让我开了眼界。”

      陈香不服气地瞪大眼睛,她就没让他大开眼界吗?

      抱着双臂倚在书架上的蒋麟突兀插话,语气有些冷漠:“主编先生,您是不是对女子有些偏见?每名女子都只不是懂得每天逛商场的,她们都有独一无二的爱好与擅长,只是没人关注而已。”

      主编诚惶诚恐地道歉:“抱歉,是我眼界狭小了,看来我也应该学傅先生那样,不带任何偏颇的看待事物。”

      “还有,傅燕秋的文字我也很欣赏。毕竟历史是很枯燥乏味的东西。他能用简单的文字叙述这些不简单的事情,文字的功底也是不可小觑的。”

      白清欢赞同地点头,不禁有些黯然:“只可惜有才华的人注定都命运多舛,他的才华还没有被大家所接受就离开了。”

      蒋麟问:“可换个角度想,难道不觉得他的才华只有你欣赏,只被你一个人独占的感觉很好吗?”

      她轻轻把金棕色鬈发顺到肩后:“有时候是会有这样的小确幸,但是更多的还是惋惜。他才华这么出众,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独享,那才是真正的可惜,他的文字是应该要被世人所知才不算浪费。”

      蒋麟乌墨色的狭长眼眸突然向陈香看来:“陈小姐读过傅秋燕的书吗?”

      陈香诚实地摇摇头:“抱歉,道不同,不相为谋。”

      百叶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似乎能听到窗下新生的苍翠欲滴的竹笋在饱饮,玉兰树新绽的花苞在风中瑟缩,发出细碎而柔弱的□□。

      白清欢细细看陈香两眼,态度已然与初见时大不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喜好之类不分孰对孰错。今日一遇很让我惊喜,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云先生竟在我身边。”

      果然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陈香理解不了。

      她邀陈香一同听雨。雨大概是古典的,而且常常当人们进入一种诗化的境况,才会从喧嚣的市井声浪里逃出来,逃出来的耳朵才能听雨。

      蒋麟赞道:“雨过横塘水满堤,乱山高下路东西。一番桃李花开尽,惟有青青草色齐。”

      白清欢也顺着吟哦起来:“燕子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斜插犀梳云半吐,檀板轻敲,唱彻黄金缕。望断行云无觅处,梦回明月生南浦。这几句更应景!”

      于主编以为是什么年轻人间传诗作唱的小游戏,不甘示弱地自创一首:“疏雨漏梧桐,春水洗杏花,剑门斜雨 ,古城涤尘轻。”

      卖弄学识的游戏到陈香这里不合时宜地止住,她觉得这是假借欣赏、实则卖弄学识的行为。

      “诸位,听雨有三个条件:一是心静而神动,心静者不为市井或朝野的得失荣辱而悲喜,心平如水,不起波澜;神动者,是心神与自然呼应,天地万象,胸中百感,互交互合。二是独处一室,或书房与书为侣,或山中小亭坐对群峰。三是有雨。”

      赶走那些如雨脚一般敲击她心窗的诗句,它们虽美,但是他人心曲。

      “雨声已经伴千载百代的人,抒发自己的情怀。像永不退场的乐师,耐心地为一个又一个的登台者伴奏,他只是在人们不觉察之中,调动自己的琴弦。”

      一向骄傲的白清欢不说话了,于主编用赞赏的目光新奇地盯着她。

      这是六月,久旱无雨的上海城,下起第一场透雨,雷声沉沉地滚过,把都市里嘈杂的市声驱走,然后是闪电,是风。好风让窗外一排高高的梧桐树,起舞俯仰地欢迎,满世界都是叶子的笑声,然后急急敲下一排雨脚,如碎玉,如奔马,如瀑布狂泻。

      四人静坐在藤椅上,听雨声从窗外跳进屋里来,又沿着白石灰抹的老墙往上爬,爬出一道道渍印。

      陈香浅啜一口不知名的茶水,欣然道:“听雨者,应与雨为友,其喜怒哀乐,无不是因雨而起。”

      蒋麟赞赏地看她半天。也许因为雨天振奋了精神,炉火在熊熊燃烧,因为亲爱的主编在场并待她很好,也许不止这一切,而是陈香独一无二的头脑中的某种东西,激发了内在的种种力量。

      这些力量被唤醒了、点燃了,起初闪烁在一向没精打采现在却容光焕发的脸上,随后显露在蒋麟曾经看不起的女子、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那双眼睛突然之间获得了一种比任何电影明星都更为独特的美。

      没有好看的色彩,没有长而翘的睫毛,没有用碳粉描过的眉毛,却那么意味深长、那么流动不息、那么光芒四射。

      随后她似乎心□□融,说话流畅。这些话从什么源头流出来,他无从判断。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有这样活跃、这样宽大的胸怀,装得下这纯洁、充盈、炽热的雄辩之泉么?

      听雨,是听时间的脚步声,只是各人有各人的雨声,这是他们刚刚想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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