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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记忆中的开端 ...

  •   暮光美术培训机构的总部位于人烟稀少、喧嚣杂闹的开发区,它方圆几里除去自身外几乎没有一座完整的建筑,所过之处只能看到格式单一又无聊的商业挂牌。

      为什么要在这里建立总部呢?

      曾有数不清的学生将这种问题当做无聊时的话题、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里空气污染严重、偏僻不通公交、工业用电费钱、机器嘈杂……

      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个好处。

      关于这个话题众说纷纭,最后都不了了之。

      但即使它有多么令人难以理解的缺点,每年还是有络绎不绝的学生来到此处补课。

      大多是艺术较高的升学率导致学生增加,而美术是捷径这个噱头几乎已经深入大多学生家长的内心。

      但也有特殊的,比如怀翎。

      这是少年重生后的第三年,他被诊断出患上了厌学以及各种心理和精神疾病。

      他上辈子是坠楼而死,那种从高空坠落的失重感以及心里无法言说的绝望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能正常生活。

      整整三年,某种恐惧被他病理性抛之脑后,回忆是犯病的引线。

      没人知道他重生后的心情有多复杂。

      怀翎想死想了很长一段时间,是家人一直吊着他的命,好不容易从楼上摔下来死了,结果他重生了。

      这三年,他的生活好像在好转,家人对他的加倍疼爱让怀翎渐渐息了再死一次的想法。

      家里就他一个孩子,这些病消耗着他的能量、腐蚀着他的想法、时不时逼他去死。

      怀翎没什么要为自己活的,但就算为了父母,为了与病情抗争,他也偏要活着。

      到了现在,病虽然没好,但已经有了很大好转。

      为了能换种心态和学习环境,父母依着他的选择,走了艺术路线。

      事实证明,新的环境并不算差,学习了有一年的美术后,少年的病情确实是不再加重了。

      现在是二零三五年三月份,他要去暮光进行长达十个月的美术集训。

      怀翎安静地坐在车内,他双手放在腿上互相拨弄着,扭过头去看车窗外渐渐变换的风景。

      看路边渐行渐远的行人、五颜六色的墙壁和一些被粉饰鲜艳的石墩,最后将视线落在被冬风吹得光秃秃的树枝。

      一些极细的分枝在冷风肆虐下摇摇晃晃,却还坚强地生活在阳光下。

      怀翎的思绪渐渐飘远,所看到的一切都像是被铺上一层虚化特效,朦胧,又因为日光显得很亮堂。

      他看到了自己睫毛上沾着的稀碎光点,像圆形的小亮片一样闪烁着以黄色为基调的光。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现在还可以拐个弯去超市买。”身边的男人约莫四五十岁,凝神注视着前方的路。

      男人是怀翎的父亲——怀煦诚。

      怀翎将已经下沉的思想拉了回来。

      “不用了,直接去暮光就行。”少年声音澄澈,清透又温和,只不过像是心不在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

      男人笑了笑,再开口时已经换了个话题,“想学就学,不想学就休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别担心,我在学校会好好的,你和妈妈也注意身体。”这话怀翎听过很多次,这次依旧应对如常。

      “嗯,”怀煦诚认真的想了想走之前夫人交代强调的话,道,“在学校跟同学好好相处,多交几个要好的朋友,开心一点。”

      他手下打了个拐弯,风景立马就变了样。

      “会的。”

      周围的车辆少了,行人一个也没有,只剩下深色的秃树和底下被拉长的阴影。

      四周突然变得沉寂起来,这代表他们快到了。

      少年也随着风景一样沉默下来。

      放眼望去都是冰冷且尚未完全建成的建筑物,他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一个点儿,脑子里混混沌沌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路过这么多建筑物之后,怀翎即使是没有把注意力投注在上面,也能感觉出许多牌匾上的字都是相同的。

      格式毫无变化,前面加上姓氏,都是以“基地”“门窗”“有限公司”等结尾。

      一股子官方的商业气息。

      绕过了几栋只有红色石砖和黑色窟窿的半成品楼房,再前面就是暮光美术培训中心了。

      怀煦诚回头看了怀翎一眼,见他还在扭着头看窗外,看不清表情,但又想在分别前再跟自家儿子说说话,最后只得问道,“你自己拎得动行李吗?”

      问了个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怀翎是个十分讨厌拿行李的人,在来之前就已经将行李缩减到最少,最后也只是带了一个大的行李箱和一个用来装药的黑色小包。

      暮光会给每个寝室发床单被子和枕头,这点班级群里都有通知。

      怀翎转过头看他,带着笑给予肯定回答,“我可以的,行李也不多。”

      说话间,导航结束,机械女音说着期待下一次见面,怀翎扭头看向熟悉的牌匾。

      金色的牌匾上印着的并不是暮光,而是某一所有限公司的名称。

      暮光建在里面,外头的这个名字遮蔽性很强,完全看不出里面还藏了一所培训机构。

      怀煦诚下了车,帮怀翎从后备箱中搬出了行李箱。

      他其实可以不用下车,但对于自己的儿子,怀煦诚一直觉得怎么做都是亏欠,但又不敢太过靠近,所以他每次都在跟怀翎交谈和行动的边缘十分热切地徘徊和试探,自怀翎病后更甚。

      “好了,你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怀翎稳住行李箱拉起拉杆。

      “你在学校好好的,我跟老师交流过了,不收你手机,有事儿给家里打电话。”怀煦诚拍拍他的肩膀,直到目送人走进不远处的伸缩门,才上车驶离这片乌鸦都懒得叫的地方。

      路过所谓“有限公司”的金色牌匾后,再往里走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就到达了目的地。

      看着雕刻在伸缩门边大理石上的“暮光美术培训中心”几个正楷字,怀翎走进大敞着的伸缩门。

      伸缩门上红红绿绿闪着亮的时间表早就不准了,显示时间是晚上零点,足足快了七个小时。

      怀翎瞄了一眼,没太在意,拉着行李箱走进往后要生活十个月的地方。

      培训中心这个称呼听着很高大上,但其实暮光学生能活动的地方只有一栋高达九层的大楼和圈住楼房的一个小操场。

      大楼旁边还有一座只有三层高的小楼,是教师宿舍,还配有办公室。

      楼房前有一个小小的篮球场,篮球场往前就是门卫室皆快递所,往后是一片小花园,里面有池塘和吊床。

      随后便是随处可见的石膏像。

      怀翎走在细小石子铺成的路上,冷风迎面吹开他有些长长了的发丝,露出精致不带情绪的眉眼。

      走进楼内,左右是两张巨大的油画,地面随便摆了几盆不知真假的绿植和残缺的石膏像,墙上贴着去年学生们的成绩单和大头照。

      可能是因为楼内来回走动的人比较多,这里温度要比外面暖和许多,怀翎晃晃脑袋摇开没风后又有些遮眼的头发,看到了前面墙柱上贴着的一张白纸。

      ——男寝走左侧。

      男生寝室在五、六楼,七、八楼都是女寝。

      一层寝室楼有两个大门,分别在走廊最右和最左,其中一个平常走,另一个门备用,所以寝室得分楼梯上,男生走左边楼梯,女生走右边楼梯。

      女生路过五、六楼回寝室时,男生寝室靠右那扇备用门是锁着的,不会经常打开,女寝亦然,靠左那扇备用门时常落锁。

      怀翎向左侧走去,进入一条略微有些暗淡的走廊。

      走廊一半是学生作品展示区,一半是财务室,用来办超市卡和水卡。

      他拉着行李箱绕开正排队办卡的学生,来到了走廊尽头的楼梯口。

      楼梯左后侧有一部电梯,但是上面贴了张纸,写着检修中,现在还不能用。

      怀翎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还没上楼,就先下意识甩了甩手,甩得右手腕处的银镯叮铃作响。

      爬楼途中不知道歇了多少次,等成功爬上五楼的时候,怀翎的掌心红彤彤一片,充血导致的颜色与白皙的手腕撞入眼中。

      怀翎把手放在嘴边吹吹,随后走近,拉开面前土黄色的大门,提起行李箱拉杆进入寝室走廊。

      等他进去,身后的大门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推了一下,缓缓关闭,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走廊处并不亮堂,声控灯在白天不管用,最两端的两扇窗户透出一些白光。

      现在是下午五点,夕阳颜色很浓郁,橘色暖光从右边一些门没关紧的寝室钻出来贴在地上,有一些直接打在对面门上。

      怀翎站在原地掏出手机看群消息,点进老师发的寝室学员分配表,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515:周一含、韩明、段需词、怀翎。

      应该都是之前在本校时的同年级同学。

      一个学校的应该会分到一个寝室,怀翎是五中的学生,跟他分到同一个寝室的也是五中同年级学美术的学生。

      515在走廊往左走,应该是处于整个走廊差不多中间一点的位置。

      怀翎拉着行李箱往左走,穿梭在一片片夕阳光中,线条流畅的侧脸被映在对面的暖光里,不一会消失又出现在下一片。

      发丝一会儿变得金黄,一会儿重归暗色。

      路过时不时有寝室发出哄笑声,独属于这个年龄的少年生气溢满每个寝室。

      515刚好位于走廊右侧,暗红色的门紧闭着。

      怀翎伸手压下门把,刚刚推开夕阳便对他表达了热烈地欢迎。

      热烈到让怀翎有些睁不开眼。

      他赶忙眯起眼睛,将门关上后便走到床边拉上了窗帘。

      亮橘色的光终于不再虐待怀翎的眼睛,但还是试图从布料处细小的缝隙钻进来。

      现在才五点多,距离六点半上课还有一个多小时,寝室里只有怀翎一个人,他看看四个床铺,左侧的下铺是已经铺好了的。

      看来有一个室友已经到了。

      四个床铺面对面,中间空了一大块地放了一张长桌,床铺旁边各一个衣柜,再往前走是被半面墙隔起来的一间浴室,浴室对面是洗衣机和洗漱台,最前面的墙上有一扇被蓝色窗帘遮起来的窗户,窗户下一个鞋柜。

      怀翎对这个布局还算满意,他选了右侧的下铺。

      床铺上已经放好了学校发得四件套——床垫、床单、被子、枕头。

      怀翎脱下厚外套,费劲地铺好了床。

      刚站直身子,大脑就一阵昏沉,视线发黑。

      他闭上眼缓解,身体一下子失去支撑一般坐倒在了床上。

      缓了一会,怀翎像什么都没发生,下床将行李箱打开。

      他把自己睡觉时不可或缺的眼罩和玩偶拿出来。

      跟手里雪白的玩偶对视了很久,忽略掉仍有些泛着晕的大脑,默默纠结。

      怀翎以前其实并没有睡觉戴眼罩抱东西的习惯,只是因为生病之后失眠,对睡眠的要求变得苛刻起来。

      有光不舒服,怀里不抱东西没安全感。

      纠结了一会儿,他还是将毛茸茸的萨摩耶又放进了行李箱,眼罩塞到枕头底下。

      等将衣服零食之类的东西都一一规放好,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了。

      距离上课还有四十分钟,他的室友们还是一个都没见到。

      怀翎伸了个懒腰,刚刚忙活了一段时间,但他并没有出汗,只是身上有点燥,让他觉得浑身都开始不舒服。

      看着被自己随意丢在书桌旁木椅上的外套,他呆了几秒还是选择穿在身上。

      怀翎将寝室门关好,一边挎着自己随身的黑色小包,一手拎着一袋画材,拿着手机下一楼准备去办水卡和超市卡。

      这个时间点排队办卡的人正多,怀翎低头滑着手机,点进微信回复家长的信息。

      他站了很长一段时间,注意力一直模模糊糊的集中在手机屏幕上,耳边又听到了负责办理校园卡的阿姨的声音。

      “什么名字?办卡还是充卡?”

      已经变得公式化的一句话,轻飘飘路过耳边。

      “韩明。充卡,超市卡饭卡各一百。”

      清朗的男声如是应声。

      嗯?

      有点熟悉。

      怀翎反应过来,身子歪出队伍,视线落在与自己之间隔了几个人的少年的背影上。

      这是他的一个室友。

      他只看了一眼便又重新在队伍中站好。

      等人充完了卡转过身,路过时,怀翎特意去看了他的脸,以满足自己对未来室友的好奇心。

      未来室友瘦瘦高高,可能比怀翎要高出一点,戴着一副方框眼镜,五官清隽柔和。

      怎么感觉好像没见过。

      明明以前都是一个学校的,怀翎想,起码会有一点印象吧?

      但他随即又想到自己那令人叹息的记忆力。

      怀翎在对方看过来之前率先收回视线。

      队伍不过一会儿便排到了他。怀翎办了两张卡,一张是水卡,深蓝色的卡面,正反相同的位置各有一条海浪。

      还有一张是饭卡和超市卡的合体,可以两用,图案是绿色的草地和浅蓝的天空。

      他往三张卡里各充了一百块钱,看着充卡阿姨在两张卡上贴了纸,写上了他的名字。

      接过卡在兜里放好,怀翎像是安抚什么一样认真拍拍兜。

      他拍着兜里被压缩的三百块钱,盘算着待会儿得买个卡套。

  •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开了,人生中的第一本文(激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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