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迫近（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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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沐抱着一叠文件下二楼油印室复印的时候，一出门，就看到下来视察各部门职工工作情况的新任总经理苏逸然。他站在斜对面四号办公室的门口边，侧对着她。
他今天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将他清瘦颀长的身材愈发衬托出分外气宇不凡的气质来。
他就站在那里，离她几步之遥，嘴边带着他惯有的微笑。她曾经浏览过学生论坛，看到某个痴迷苏逸然的铁杆女学生粉丝这样形容他的笑颜：那是会让人产生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的笑容，偌大的繁华热闹的世界，都会因为他的出现，他脸上的微笑，而彻底沉静下来。
他的笑容真的有那样的力量吗？
和他在一起以后，谢沐惊讶地发现，他的笑意从未抵达眼底。
他脸上有浅浅的笑，可在他的眼睛里，她却根本没有看到一丝笑意。
他从来没有真正抒怀地笑过，就连常对她说的“你开心就好”这种对于他而言已经是代表着最高情话的四个字时，他的眉宇间也拢着似有若无的忧愁。
她当时不知道他在苦虑什么，总是围着他烦着他，给他讲她在网上搜来的冷笑话哄他欢喜。
“有一个鸡蛋去茶馆喝茶，结果它变成了茶叶蛋。有一个鸡蛋跑去松花江游泳，结果它变成了松花蛋。有一个想成为松花蛋的鸡蛋去松花江游泳，不小心引爆了中石化吉林分公司，结果被苯污染成了笨（苯）蛋。有一有个鸡蛋跑到了山东，结果变成了鲁蛋。有一个鸡蛋无家可归，结果它变成了野鸡蛋。有一个鸡蛋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交，倒在地上，结果变成了导（倒）弹。有一个鸡蛋……”有一次她看见他闷闷不乐地对着手机发呆，以为是工作上出现什么问题，谢沐特意找了冷笑话大全，照着电脑屏幕，一句一句地念给他听。
“……有一个鸡蛋变大了，结果就成了鸭蛋。有一个鸡蛋不小心被鸡遗忘在了鸡窝里了，结果她成了圣诞（剩蛋）。有一个鸡蛋不小心被鸡从椭圆生成圆的了，结果他成了元旦（蛋）。有一篮鸡蛋觉得很挤，就纷纷从篮子里蹦出来，结果成了撒旦。有一个鸡蛋排行老二，是个二蛋……”可是她都快念到尾声了，他还是没像以前那样，象征性地笑笑。
谢沐嘟起嘴，跑过去摇着他的胳膊娇嗔地说：“苏老师，我讲得那么辛苦，你怎么也不笑一下？”
前一秒还握着手机发呆的他，立刻回过神，把手机收起来。然后苏逸然挤出笑容，把她抱在怀里，搂着她，轻轻地说：“辛苦你了，谢谢。”
谢沐仰起头，没有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到眼底浅淡的一层黑晕。他最近也不知道遇上什么伤神伤身的事情，忙碌到深夜，连着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谢沐有些心疼，举起手抚摸着他的下颚，没有再闹腾。“你最近在忙什么？不可以和我说一说吗，也许我可以帮你分忧呀？”
苏逸然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她没看懂他眼睛里闪烁着的微光的意思。他既然不愿意谈及，她也不勉强他。
她几乎没向他强求过什么，除了分手前的那一次乞求。
她一直认为，他不乐意说情话哄她，眼神聚在她身上却没有找到焦点，露出来的笑容带着明显的疏离感，他们之间总是客客气气得不像恋人反像普通朋友，是因为他在害怕和自卑，毕竟当时父亲并不赞成他们这一对师生恋人，也不喜欢背景不纯粹不登对的苏逸然。
然而她后来才知道，原来她始终没有猜对。
他并不爱她，他的心里还装着他这一辈子也忘不掉的青梅竹马，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谢沐摇摇头，都过去了，再想起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徒劳地让自己再伤心流泪一回，何苦呢。
谢沐移开步伐，转身往前走，撞到匆匆忙忙跑过来的同事。
“啪”的一声，她手里的文件撒落一地。
同事还没来得及道歉，谢沐便蹲下来收拾文件。她的眼眸里突然出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那是苏逸然的手。谢沐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他带笑的眼睛。
他们之间只隔着十几厘米的距离。
这样近距离，几乎可以听清他每一声呼吸声，也可以真实地碰触到他的气息。
谢沐失神。
而与此同时，苏逸然已经帮她捡起文件，整理一番后，交到她手上。
谢沐站了起来，她拿着文件的手在半空中停滞，连最基本的一句“谢谢”也卡在喉咙里。
“小沐，快点谢谢总经理啊。”同事在一旁低声催促她。
谢沐木愣地“嗯”了一声，声音里完全没有夹带丝毫感情地说：“谢谢。”
看着对方礼貌性地点头，她心里缠上一丝苦涩。她刚才还在期待什么？她不过是他的下属，而他只是作为上属碰巧路过并且出于好心地帮她捡东西而已。她还不死心地在奢望些什么？在过去的六年里，一切都在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她还凭什么笃定对方和她一样，心里仍存着小小的期望。更何况……谢沐的目光移到他手指上，而后迅速别开脸，加快步伐离开有他气息萦绕的地方。
苏逸然对同事点头笑了笑以后，赶紧追了上去。
他把谢沐逼到楼梯口的角落里。
苏逸然高大的身躯挡住她前方的视线，他熟悉的气息，也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有事？”谢沐快速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后，勇敢地抬起头，盯着他问。
苏逸然深深地看了看她，随后低下头，看着谢沐怀里的文件，低声问：“童童……童童的父亲是谁？”
谢沐向后退了一步，整个人贴在墙上，戒备地看着苏逸然反问他：“你在怀疑什么？”
苏逸然走近，又问她：“是不是那次喝醉酒……”
谢沐急促地打断他的话，一手抱着文件，一手抵在他胸口上防止他靠近。“你就这么断定？”
“他的眼睛和鼻子很像我……”
“总经理，别忘了你用了一个‘像’字。”谢沐用力推开他，趁他退后之际，抓住时机冲下楼梯。
她走得太快了，压根没有留意到有一页文件从中掉落，轻飘飘地落到苏逸然脚下。
苏逸然拿起那张纸。
刚好就是谢沐最新的公司个人档案资料页。
苏逸然飞快地扫描了几行，目光最后锁定在婚姻状况一栏上。
他脸上的笑容突然淡去。
在婚姻状况一栏里，谢沐填写的是“离异”。
苏逸然回到办公室，他靠在转椅上，望着桌上的一张资料发怔。
他是怎么认识档案上笑容灿烂的女孩的？
想起来，好像是在公选课上吧。他当时开了一课“企业营销的战略和策略”，选报的人很多，那简直就是T大史无前例一门爆热难进的课。不过纯粹抱着看美男的心理来上课的，恐怕不在少数。
苏逸然对着讲台外阶梯上的那一群花痴女，也只能显出束手无措的一面。他总不能在上报课题的时候，在里面备注一句“纯围观者不得选”吧？
但是苏逸然的课有很多学生挤破头也要挤进去的最大原因，不是在于他精致无瑕的外貌，也不在于他颇有吸引力的微笑，而在于他生动感染力强又清晰精彩的深入浅出型教学模式。
大多数认真听讲的学生，通过他的课程，都能获得不少有趣又有意义的课外实践知识。
这才是他深受学生喜爱的最根本原因。
而那时，恰好谢沐的小师妹何小落也报选了他的课。
何小落死活也要拉着谢沐去听课。她是一个害羞腼腆的女孩，在陌生人多的地方总是笨拙得频繁出错。
谢沐看在师姐师妹的情分上，也就点头答应陪她听课，反正大三课程少，她也清闲得紧。
他那天讲的是市场人员分配问题，心血来潮想提问。而后手指这么随意一指，点到了坐在最前排的谢沐。“这位同学，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如果你是市场部的经理，你会怎么安排甲乙丙丁的工作职位和工作任务？”
谢沐糊里糊涂被点起来回答问题。可她一点也没留意老师刚才讲了什么，她只顾着和其他女生一样，留着哈喇子看着讲台上清朗挺秀的美男。
谢沐站了起来，一头雾水地看了看老师，又低头看了看何小落，用眼神示意她给点提示。
结果何小落讪笑着摇头，她只是来凑学分的，因为这个选修课期末考试只要交一篇论文，而且就算你全文照抄网上的论文，苏老师也会轻松给你过关。
谢沐瞪了她一眼，有没有搞错，她第一次陪别人上选修课就倒霉地被教授点名回答无聊的问题！
谢沐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胡乱地说：“那就根据他们各自的工作能力和工作特点来合理分配吧。”
没想到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得到了苏逸然的首肯。
谢沐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坐下来，不料对方又来一句：“那么同学，你具体展开来说有一下吧。”
谢沐抬起头，整张脸都僵硬了。
但是对方却笑得这样好看，比窗外绽放的艳丽花朵还要好看。
谢沐被美色迷住了，飘飘然，不在状态地回答他：“呃……让他们自己去安排。”
随即满堂大笑，期间还有顽皮的学生在后面大声地插嘴说：“如果员工自己都能合理安排岗位，那还需要你这个市场部经理来干嘛？”
谢沐羞愧地站在那里，真丢脸，居然在老师面前丢人现眼。
她忍不住抬头望向老师，想向他求助。
而这时候阳光透过窗子打进来，挥霍在他脸上。他嘴梢上那一抹弧度漂亮的笑容，和在脸上的阳光融为一体，瞬间耀晕了谢沐。
那堂课后，这个前来陪听的女学生，就时不时出现在他身边。
她毫不在意他起先的若即若离，不断地融化他的冷漠。
她就是耀眼的阳光，穿过层层阴霾，直接照进他心里。
I ask god for an angel then he gives you。
可是……这个天使，现在还属于他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迫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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