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突然（一） ...
-
他大概是永远也不会忘记她那天脸上洋溢着的欣喜若狂的神情。
他当时正在指挥他的几个师弟帮他布置生日晚会现场。谢沐十九岁生日，他这个追求不得便退而求其次做她好朋友的师兄，自然是想给这个小师妹一个巨大惊喜。当然，他也幻想过，惊喜之余，小师妹会感动地答应他的追求。
叶行远斜斜地倚着门，双手揣兜，脸上是再认真不过的表情。在一旁安置彩带气球的师弟们无不惊讶，早就听说这个医学院高才生师兄除了泡妞之外，对其余事情一律漠不关心。更何况这次的女主角是他把妹生涯里的一个污点，他居然还一本正经地策划这场生日晚会？师弟们互相交换一枚眼神，理解地点点头，嗯……师兄的脑袋前几天大概被门夹了吧……
叶行远这时打了几个喷嚏，吸了吸鼻子后，正想自恋地发出几声“我就是这么有魅力”之类的屁话，一道亮丽的声音穿过外头长长的走廊，顺着温和的晚风，传到他耳边。“叶行远，叶行远！”
是谢沐的声音。
叶行远立即收起吊儿郎当的德行，转过身，笔直地站在门口。
谢沐见到他，来不及喘气，立马扑了上去。
她的气息像三月里的春风，柔弱而又温暖地把他罩住。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主动地搂住他，而在此之前，她可是一直对他动手动脚毛毛躁躁的小动作深感排斥的。
难道她这是提前得知他为她办这场生日晚会的风声，于是现在是特别动容而决定委身于他？叶行远忍不住咽了一咽口水，一向泰然自若面对主动上门的女人的他，在这时也变得像一个初涉情场的新手，感到慌乱不已。“师妹……这么开心啊？”打死他他都不愿意承认，他会因为谢沐这个明明很普通的拥抱，而颤了声音。
谢沐靠着他的胸口，兴奋地“嗯”了好几声，而后低声说：“那当然啊！他终于答应了！”
“什么答应？”叶行远有些迟缓，不确定地问她。
谢沐抬起头，直直地对上叶行远乌黑深邃的眼眸，咧着嘴笑说：“苏逸然啊！他终于答应做我的男朋友了！”
“……怎、怎么回事？”叶行远楞了一愣，他今天是怎么了，居然变得这么迟钝，这一点也不像他。
谢沐伸手用力扯着叶行远的脸蛋，笑嘻嘻地说：“苏老师住院那几天，我都呆在那里照顾他。然后他今天下午醒来的时候，突然说答应做我的男朋友。你说是不是很奇妙呀？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叶行远敛眸垂头一副丧气郁闷的样子，松开叶行远，谢沐兀自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后，才发现对方一扫之前的生机活力，变身沉默而忧郁的伪文艺小青年。
“叶行远？”谢沐在他眼前摇了摇手，问他，“你不替我感到高兴吗？”他可是第一个知道这条消息的人啊，她给足他面子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吗？
想来嘻嘻哈哈的叶行远也在这一刻，猛然发现戴上强颜欢笑这种虚伪的面具是多么考验演技的一种事情。他哑然失笑，直愣愣地看着喜出望外的谢沐。
高兴？要他怎么高兴起来？天知道他有多希望躺在病床上的那个是他，而不是苏逸然。
“谢……”他还没开口，谢沐就转身往外走，想说出来的话只得临时改口问，“你、你去哪里？”
谢沐头也不回地答话：“苏老师在外面等着呢，他约了我去吃饭。”这是她和苏逸然确立关系后的第一次约会，她比谁都期待和重视。谢沐就像一阵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她的气息才稍稍迫近他，又不留一丝痕迹地退后。
叶行远回头，脸上挂着的又是大家熟悉的玩世不恭的坏笑。
他慢慢地走进来，步伐越来越慢，也越来越乱。最后叶行远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伸进裤袋里。他低着头，没有人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都回去吧。”
啊？师弟们像切断电源一般迅速停止了手上忙碌的动作，全都不解地望着他。
叶行远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笑了出声。
那声音听起来……好像很伤心？
师兄竟然会伤心？他可是在情场上所向披靡的大情圣叶行远师兄啊！
叶行远这时抬起头，愤怒地看着一群不识场合只会干站着不动的废物，大声吼了一句：“还不走？听不懂人话吗！”
师弟们这才唯唯诺诺的陆续地走了出去。
宽敞的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还有透进来的讨厌的夕阳。
叶行远半躺在转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洒落一地的余晖。
他长久地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谢沐敲门。
叶行远转了半圈，重新换上轻松的笑容，揶揄地问她：“老婆，我外出的这几天，你有没有乖乖地安守妇道呀？”
见他伸出手过来要环住她，谢沐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时刻与他保持距离。“看病。”她用清冷的语调言简意赅地提醒他，她来这里的目的。
叶行远干笑几声，从桌面上的一叠文件里抽出谢沐的病历表，而后带着她上四楼的妇科诊病中心。
挂号后还有三四个人排在谢沐前面，叶行远便陪她坐在候诊大厅的一排长椅上。
“师妹，我在洛城给你和童童买了几件礼物，等会我给你送过去。”叶行远嫌气氛微显沉闷，主动挑起话题。
谢沐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叶行远轻挑眉梢，歪着头看了看她，似有所感悟地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怀里捂着。明明冷空气已经退潮，又开始转暖了，她的手却还是这么冷。
“谢沐，我在洛城……见了伯父。”
“啊？”她很是惊讶地看向他。
叶行远拨了拨自己靓丽显眼的头发，嬉皮笑脸地说：“好歹我也曾经是他的好女婿，拜访一下曾经的岳父大人也不算为过吧？”
谢沐把手抽了回去，瞪了他一眼，说：“不要开玩笑。”
好吧好吧，他也承认这个场合的确不适合开玩笑，可他只是想稍微调节一下气氛，他只是见不得她拧眉苦脸的样子啊……呃，对方还在瞪着自己……好吧好吧，那他再承认他讲笑话的技术确实很烂总可以了吧……
叶行远低眉，看着谢沐交握在一起的十指，压下声音说：“伯父……他很想你。他还说……只要你愿意，谢家会重新接纳你……”
“他……”谢沐有些迟疑，“他的身体还好吗？”父亲前几年因为她的叛逆和反抗，再一次病倒了。
一想起倔强的父亲，她不由生出万般慨念。
当年父亲暴跳如雷指着她叱骂的话语还清晰在耳。“他不适合你！我绝对不准你们两个在一起！这种非豪门出身而且父母又离异的人，会有什么出息？你能担保他日后会给你怎样的生活？如果你非要和他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一走出这个家门，你就永远不配做我谢凯的女儿！”
而她那时又是多么的天真，为了她所谓的爱情，不顾一切地选择离家出走。
直到五年后，她带着出生没多久的儿子回家乞求收留。
大病初愈的父亲却冷眼相待，直接命令别人把她轰出去。
“我们谢家怎么会出了你这样的败类？别指望我会重新收留你和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你能滚多远，就给我滚多远！”那天父亲说完这句话，就必须靠在别人身上粗声粗气地喘息。
他看她的眼神里，有她最害怕见到的嫌弃和不屑，还有……憎恶。
甚至是自己最能信赖的家人都遗弃她……那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的？
世界是这么大，又是这么的小。
连她一个小小的容身之处也给不起。
谢沐一开口先关心的倒是她父亲的身体，叶行远对此颇感欣慰。他“嗯”了一声，懒洋洋地说：“好得很，不然怎么还会有力气把我狠狠揍一顿。”
“啊？”谢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沉吟半晌，从他惯有的轻浮表情里辨不出真假。
叶行远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嗤笑她：“呆，怎么可能！”
“……”亏她还在想法子找词语安慰他。
这时挂号处的护士叫到谢沐的名字。
谢沐从叶行远手里取走病历表，打算自己一个人进去。
叶行远赶紧站起来问她，“不用我陪吗？”
谢沐摇了摇头，特意偏开头不和他对视。“嗯，今年我想一个人进去。”
虽然知道她又有事瞒着他，可叶行远就是狠不下心来逼问她。他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应许。“好，我在这里等你。”
谢沐把一直提在手里的袋子转交给他后，便跟着前来带引的护士往四号就诊室走去。
约莫四十分钟以后，谢沐拿着病历表走了出来。
她像是被人从脑后重重打了一棍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叶行远立马冲了上去，扶住她，问：“怎么了？”
谢沐惨笑地摇了摇头，不愿意坦白。
叶行远叹了口气，带她回到长椅休息。
而后他提起袋子，似在疑问：“谢沐，大热天的你戴围巾干嘛？而且这不像是你买的，倒像是别人织的。对了……季尺墨是谁啊？”
谢沐听到那熟悉的三个字，顿时浑身打了个激灵。她呆滞目光徐徐地移到围巾上，忽而想起苏逸然今天早上给她围上围巾时温柔的神色，不由全身软绵绵地倾伏在叶行远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突然（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