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怯步（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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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就像苏逸然猜的那样，谢沐和当年一样，张皇失措地推开他。这跟她六年前的性格无差，起先只要他一接近她，她就慌乱如麻，完全没有平日里的镇定。
谢沐想逃，不知道躲到哪里去，只好干干地站在一边。
见童童和苏逸然一直盯着自己，尤其是谢童童，他好意思摆出那种看好戏的架势，明摆着没把自己这个妈妈放在眼里。谢沐一心急，脱口说：“我、我去收拾书房……”
话一出口，谢沐就意识到自己讲错话了。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她还有什么资格帮他收拾书房。
好在苏逸然也不愿意让她难堪，顺水推舟地给她一个台阶下：“谢谢。”他笑得很自然，一点也不介意她刚才失礼的举动。
谢沐闷闷地“嗯”了一声，火速退出餐厅，朝苏逸然的书房走去。
他的书房布局很简洁，一张书桌，两个书柜，墙壁上挂着几幅丹青水墨画，还有一把扇子倒挂在墙上。正对着门的是一扇落地扇，这样充足的光线，使房间分外变得明亮而宽敞。
其实书房很干净又整洁，根本不需要她来收拾。苏逸然为了好让她顺利脱身，才随口应和她。
谢沐走近那张转角书桌，上面放着一本厚重教案簿，有一小半架空露在外头。看它摇摇欲坠的，也许下一秒就会掉到地上，她快步走上去托住它，而后顺手拿起它。
才翻开没几页，有几张连在一起纸张飘到地上。
谢沐捡起来，白纸黑字里，全都是她的名字。
每一个字都写得一丝不苟，每一张纸上都整整齐齐地写满她的名字。谢沐摸着上面的快褪色的字，感受苏逸然一笔一划落下来时温柔不张扬的力度。那么轻那么柔，生怕一用力就会把单薄的纸戳破。这多像她六年前对他的感情，一点一点地积压，一寸一寸地包容，用尽她所有精力，小心翼翼地呵护。
她眼睛里蓄起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不知道自己是后来有没有把纸张放回去，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繁杂的心情走出书房的。
脑海里尘封了六年的记忆在一刻如开闸般纷纷涌现。
她当时是怎么死缠烂打地蹲点逮他，追着他问：“老师，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
终于在第十次追逮时，这个之前故意忽略她的传闻里性格很好的美男老师停了下来。
他看上去心情很好，笑如春山。苏逸然丝毫不为他在此之前无视她的行为做出一番必要的解释，还像是第一次见面，笑着说：“好，你说。”
他这么释然，反让她感到有一些紧张。
谢沐捏着一张被汗水浸湿了的皱巴巴纸，捏着两个角将它完完整整地铺展在他面前。
她看见他惊讶却又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心里的窃喜表现在脸上。
“老师，我没有写错你的名字吧？”她自信十足地在明知故问。
熟悉的名字工整而有规律的特意排成一个心型，下面还有一行秀气的英文，“I want to be the angel for you.”
他被倒追无数，但像这样富有创意的求爱方式，他还是第一次碰到。他“偶遇”了这名女学生数次，哪里会猜不透她那点小破心思。就像处理其他女生一样，苏逸然正打算委婉地掏出戒指让对方知难而退的时候，一抬起头，却意外地看到，阳光打在她脸上，把她灿烂的笑容透明化。
那一瞬间，他真怀疑她是身披日光姗姗而来的天使。
他怔了一怔，伸进裤兜里的手抽了出来。而后，他眼睛里那一抹有距离感的微笑被悄悄撤下，换上了他只有对着青梅竹马才会流露出来的真心的笑意。
等到后来终于拿下他了，谢沐老是喜欢围着他问：“苏老师，追你的学生那么多，你为什么偏偏就选择了我啊？”她哪里是诚心寻求答案，那脸上得意的神情已经出卖了她。
苏逸然对这个问题总是避而不答，习惯性地摸摸她的头发后，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他知道她会自讨无趣地撇撇嘴离开，在这方面，她显然比其他无事生非的女生乖巧听话。
她果真没让他失望，就连最后的分手，也安静平和地结束。
快到厨房了，谢沐不动声色地揩掉滑落出眼角的眼泪，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厨房门外。
“超人叔叔，你干嘛老看着我吃，自己却不吃呀？”童童挖了一口饭，看着苏逸然问。
苏逸然坐在童童旁边，一边举起手摩挲着他柔软的头发，一边给童童夹他最爱吃的白切鸡。“叔叔看着你吃得那么开心，心里很满足，也就饱了。”
童童长长地“哦”了一声，随后惊喜地叫起来：“超人叔叔和妈妈好像哦！”
“嗯？”
“妈妈有时候也会看着童童吃饭，自己就坐在一旁傻笑着不吃。”
苏逸然像是试探地问了一句：“你妈妈……她不能吃辣的吗？”
童童的点头证实了他心里头的某一个猜测。
苏逸然不知为谁叹气，他复而看了看童童后，有所思量地移开目光。
一看到谢沐站在门口，苏逸然赶紧推后椅子，站了起来。不晓得谢沐有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更重要的是，她有没有看穿他表情淡定背后的惊慌无策。
谢沐稍微垂下眼眉，也怕对方觉察到她脸庞上有泪水爬过的痕迹。“我……我是来收拾碗筷的。童童吃完了吗？”
童童听到这一句，飞快地扒完剩余的两口，然后转过头鼓着两个腮帮子冲谢沐点头。
谢沐走过去，正想拿过纸筒。
苏逸然却早已捏着纸巾轻轻地沿着童童的嘴唇来回擦拭几遍。
而后苏逸然抱起童童，让他坐在自己肩膀上。“我带他到客厅看电视。”得到谢沐的许可后，苏逸然和童童一同欢呼着跑出去。
这还是他首次表露出孩子气的一面，谢沐在后面看着，嘴边不知不觉扯出一个幅度较大的笑容。
厨房的流理台紧挨着厨房门边略窄的墙壁，和一边门框只有短短的小段距离。谢沐只要向后退一小步，再探出头，就能看到客厅里的情形。
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童童老老实实地坐在苏逸然温暖的臂弯里，懒洋洋地靠着他的胸口，指着电视屏幕不断地发问“叔叔，这是什么啊？”，“叔叔，它为什么会吓跑了？”，“咦，它们是在比赛吗？”……
而苏逸然也很耐心地回答童童的每一个问题。
看到惊吓的场面，他会及时捂上童童的眼睛，再三确认后才放下手。
期间童童偶尔会翻一个身，找一个更舒适的位置蜷缩。
有了经验的苏逸然见怪不怪，笑了笑不说话。童童的妈妈六年前最喜欢饭后枕着他胸口，躺在他怀里和他一起看电视，甚至还会得寸进尺地往他身上挪近，多动地变换姿势。当然，印象最深的，是这个小妮子不知道打哪学来不健康的思想，居然眨着眼睛一脸无辜地问他：“苏老师，你怎么……下面都没有反应的？你不会……”她还捂着嘴巴，吃惊地瞅着他上上下下地审看。
他苦笑不得地伸出手，弓起手指，对着她的额头就是猛力一弹。果然不能太纵容她，这样相类似的语出惊人的突发状况必须急剧降低其发生率。
谢沐揉着吃痛的额头，嘟着嘴巴嚷嚷：“苏老师，不许虐待学生。”
苏逸然扬眉，笑而不语。
他什么时候把她当成学生了？他可是一直没把她划到学生队伍中去的。
她跟别人，从来就是不同的。
谢沐看着童童和苏逸然的互动发呆，几乎忘记自己在洗碗。直到童童听到“哗哗”的水声始终响个不停，便扭过头提醒谢沐：“妈妈，不要偷看动物世界啦。你在浪费水，这是不对的！”
见苏逸然也望了过来，谢沐像被逮个正着的小偷，即刻缩回头。
随即传来童童和苏逸然爽朗的笑声，不清楚是在笑电视上滑稽的动物，还是在笑出糗的她。
她的脸火辣辣的，余热一直延伸到心上。
晚上睡觉的时候，苏逸然安排他们母子俩到主房睡。
进房之前，童童摇着苏逸然的手问他：“超人叔叔，你睡哪里啊？”
“叔叔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会呆在书房。童童不用担心叔叔，早点去睡觉吧。”
都是两房一厅的房子，他另一间客房已经用来做书房了，难道他要睡沙发？可是他……天气隐约有转凉的迹象，今天下午回来的时候，他又淋了雨，睡沙发的话，会不会着凉感冒？
把童童哄上床后，谢沐带上门走了出来。
书房的门将合未合，露出一条细小的缝隙，透出一丝光亮来。
谢沐站在门前，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下定决心推开门。
苏逸然听见轻微的声响从门口传来，以为是睡不着的童童，抬起头看过去，不由愣住了。
谢沐光着脚丫站在那里，像极了六年前，每逢和他吵完架之后可怜巴巴折回头恳求原谅的她。
她的眼眸里有说不出的千言万语，就和他一样。一旦瞧见她，到嘴边的话也会不由自主地吞回去。
那些无数次欲言又止的话语背后，隐藏着的是无处可说的悲哀与无奈。
看着她缓慢地走过来，他的嗓子竟然变得有些沙哑：“谢沐，别光着脚……地板很凉……”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身体不受控地行动。
苏逸然疾步来到谢沐面前，手刚伸出来，却想起了什么，尴尬地收了回去。
他看着倔强的谢沐，很是心疼。她一直很畏冷，经不起半点寒，可她现在这样任性地折磨着自己的同时，也折磨着他。
“苏老师……”她的声音就像从遥远的六年前轻盈地吹过来，“这一次……我真的还能相信你这一次吗？”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怯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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