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告老师》慢餐

8、丢脸也可以

　　俞清舟盯着那张脸几乎看入了迷。等到人家的手掌盖到头顶上时，才恍惚眨了几下眼，身体被拉着向前移动，站到大马路中央才发现，原来是灯变绿了。

　　“你早上真步行啊，也是不嫌远。想锻炼身体？是该锻炼了。”陈溯把手放下来，弓着胳膊搭在他肩上。
　　“陪我去老张家吃碗面，请你吃。”

　　俞清舟看了看手表：“我不吃，我要进班了。”

　　“急什么？才二十几，五十进班也来得及。”
　　“真不用，我带早饭了。”

　　陈溯一愣，歪过头：“早饭呢？”
　　俞清舟：“书包里。”

　　“我看看，”陈溯把他转过去，拉开他的书包，从里面掏出用塑料袋装着的四块薯饼。
　　“这好吃吗？”
　　“欸！？”俞清舟一回头的工夫，那四块薯饼已经全进了陈溯的嘴里。

　　陈溯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倒还能说出话来：“现在没了，走，吃面吧，就这点都不够我塞牙缝的。”
　　俞清舟：“……”

　　“走吧！再不走真要迟到了。我好不容易起早一次。”陈溯帮他拉上书包拉链，抓起他的胳膊大步朝学校正对面的那家「老张面馆」走过去。

　　*

　　老张面馆的老板不姓张，他老婆姓张，以前是这里的学生，后来老婆跑了，门店名字用了太多年，怕一换掉生意也跑了，所以一直保留着。这故事真实性存疑，陈溯也是听曹宇峥告诉他的，说是柏中学子一届一届流传下来的版本，被添油加醋了不少。老张到底姓不姓张，估计只有他妈知道。

　　这个点来吃面的人不多，陈溯远远就看见店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摩托车，瞧着眼熟。
　　曹宇峥好像骑过？

　　“陈溯！”
　　曹宇峥坐在店里，靠门的第一张桌子，面前一碗热气腾腾的猪头面，上面铺了层招牌咸菜。香，陈溯咽了咽口水。

　　“老板，两碗猪头面。”

　　俞清舟时不时地低头看手表，隐隐觉得今天迟到是必然的事情了。
　　陈溯一把将他拽进去：“来都来了。”

　　曹宇峥对面坐着一个人，陈溯起初以为只是拼桌的，走近看他俩拿着筷子夹来夹去，才意识到不简单。曹宇峥抬头：“愣着干嘛，坐呀，这我哥。”

　　陈溯还是第一次见曹宇峥的哥。那位传说中十六岁就辍学，十八岁就回家给父母买了套房子的风哥，此刻正用一种冷冰冰的眼神盯着他们。

　　尤其是盯着俞清舟。

　　陈溯叫了声哥，和俞清舟分开坐下。

　　曹宇峥刚才就想问的：“你俩怎么走到一起了？陈溯你今天来这么早，我以前叫你吃面你怎么不来。”

　　俞清舟解释：“碰巧遇上了。”

　　“碰什么巧啊，我六点十五就在那等你了。”陈溯从筷筒里抽出四只筷子，往桌上一怼，捋齐一双递给他。

　　俞清舟诧异。

　　曹宇峥：“？”

　　“面来喽，要咸菜自己加啊！”老板端着两碗面条上桌，陈溯走过去盛了两小碟咸菜，回来坐下：“老刘那么怕你跟我共生死，拉着你一起迟到，看他怎么罚。”

　　俞清舟眼神一下黯淡，刚才脸上震惊的表情也荡然无存。

　　曹宇峥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好贱啊，不过我喜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我慢慢吃，慢慢吃啊哥。”

　　“嗯。”曹风把碗里那点猪头肉全夹进了弟弟碗里，自己的面条上只剩一点香菜和葱屑。

　　陈溯以前只知道曹宇峥有个好哥哥，却不知道会好到这种份上。好到这么细节，这么无微不至的份上。

　　俞清舟没吃两口，放下筷子：“我先走了。”

　　六点四十三，再不走，真的要迟到了。

　　陈溯急忙抓住他的手，嘴里的面条都还没咬断，“不准走，你才吃几口。”
　　俞清舟皱着眉：“要迟到了。”

　　曹宇峥看了眼手表，捧起碗麻溜地喝了口汤：“是要迟到了，我先跑了！”说完拎起书包，“哥，你先回去吧，晚上不用来接我。”
　　“不接你？”曹风走过去付钱：“那你怎么回去？”
　　“我跟陈溯定了出租车，你别管了，回去吧。”曹宇峥说走就走，过马路时回头冲陈溯招手：“别吃了！快点！”

　　陈溯不搭理他，骂了句怂蛋，继续低头吃面。

　　六点四十五。

　　还剩五分钟，俞清舟急得左顾右盼，手腕被那个人死死捏着，怎么也拧不动。

　　“陈溯！”
　　俞清舟瞪他：“真的要迟到了。”
　　陈溯一脸淡然：“你不愿意陪我一起迟到吗？”
　　俞清舟一愣，眉头慢慢舒展开。

　　“朋友之间，这点情义都没有。你不是想跟我做朋友吗？曹宇峥陪我迟到过多少次，数都数不过来了。”

　　“你逼着他陪你迟到？”曹风还没走。

　　陈溯吓了一跳，傻傻看着他：“没有。”

　　曹风长着一副打架很厉害的样子，另外有年龄加持，导致陈溯有些害怕他。

　　“钱付过了。”他拿起椅子上的头盔，撂下这句就走了，跨上摩托车的侧影简直帅得不像话。

　　陈溯扬起嗓门：“谢谢哥啊。”

　　“陈溯。”
　　“嗯？”

　　俞清舟已经放弃挣扎：“五十了。”

　　刘秉江规定的早上最晚到班时间正是六点五十分。

　　陈溯又嗯了一声，手还是舍不得松。两分钟以后，才缓缓放下筷子，抽了张纸擦干净嘴，站起来：“走吧。”

　　教学楼四面回荡着读书声，各种各样的内容冗杂在一块，从文言文的夹缝中时不时能听出两个英语单词或一句截断式的生物定义。走廊一路到头都站着因迟到而被罚站在班级门口的人，陈溯一想到待会俞清舟也要像他们一样捧着书站在外面，心里就莫名兴奋。

　　曹宇峥说他贱，这他倒是认。

　　“清舟？怎么迟到了。”
　　刘秉江从讲台上迈下来，走到门口：“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吧？”

　　俞清舟还没来得及回答，陈溯就先开口了：“我们一起吃面呢，忘了时间了。”

　　刘秉江两眼立刻瞪向他：“吃面？你又欺负他了？”

　　“我欺负他？又？”陈溯拽拽俞清舟的胳膊：“我欺负你没？你自己说。”
　　俞清舟：“……”

　　刘秉江满眼心疼，看着他温温和和地问了一声：“清舟啊，是不是吃面了？”

　　俞清舟点点头，不好意思多说。

　　“行了，先进去吧，下课把作业收一下。”刘秉江侧身让道。

　　俞清舟前脚跨进门，后脚准备一同随行的陈溯却被拦下了。

　　“你在外面背。”刘秉江怒声说。

　　“？为什么？我跟他一起的。”陈溯歪着脖子，很不服气，余光瞥见曹宇峥坐在座位上笑他，更不服气了，“刘老师，你偏心得也太明显了吧？”

　　“陈溯，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自己不清楚吗？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不求上进吗？俞清舟为什么迟到，你自己心里知道。我警告你啊，下不为例，你学不学习，迟不迟到，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要打扰其他同学，听见了吗？”

　　陈溯僵着脸色，进教室拿笔记，路过俞清舟时故意无视他，表现得很生气。
　　曹宇峥：“不懂。”
　　陈溯：“滚。”

　　走廊靠窗的一边能晒到太阳，脑袋探下去，树叶子恍惚在跟人招手，陈溯觉得楼外的世界连空气都是香的，恨不得一跃而下逃出这鬼地方。
　　两栋教学楼遥遥相望，他宁可对着模糊不清的人影发呆，也不愿意静下心背书。

　　“哒。”
　　硬纸壳撞上窗槽的声音。

　　陈溯转过头。

　　“你怎么出来了？”

　　俞清舟双眼直视着面前的笔记本：“陪你。”

　　“什么？”陈溯有些懵。

　　俞清舟还是小声的说：“陪你一起罚站。”

　　陈溯愣住，一时词穷。

　　俞清舟：“看书，老师肯定在教室里盯着我们。”

　　陈溯一回头，刘秉江果然在瞪他。

　　“线粒体，具有双层膜，普遍存在于动植物细胞中，内有少量DNA和RNA内膜突起形成嵴……你不觉得丢脸吗？”陈溯问。

　　“觉得。”

　　陈溯：“……那你还出来。”
　　俞清舟：“不出来的话，你不会生气吗？”

　　陈溯笑，抬头目视窗外，眯了眯眼睛：“不会吧，有什么好生气的，本来就不是一类人，刘秉江区别对待也很正常。”

　　俞清舟的睫毛颤了颤，没出声。

　　“就是有点不服，我当然巴不得你陪着我站了，让你丢脸，我讨厌那群老师，弄得好像谁也比不过你一样，我就想让你陪我一起丢脸，但我知道你不愿意，你这种人，就是包袱重。”
　　陈溯说完紧接着翻了页笔记：“叶绿体，呈扁平的椭球形或球形，具有双层膜，主要存在绿色植物叶肉细胞里……”

　　“我很愿意。”

　　陈溯的读书声戛然而止。

　　俞清舟的话在耳边嘈杂的环境中被传送得格外清晰：
　　“我很愿意陪你，做什么都可以，丢脸，也可以。”

　　＊

　　午休时间还没结束，罗阳从教室外回来，走上讲台拿戒尺敲了两下桌子。

　　大家被惊醒，纷纷抬起头。除了陈溯和曹宇峥两位睡神安然不动，仍静静的趴在桌子上。

　　罗阳手肘抵着戒尺，笑呵呵地说：“通知个事啊，下周五运动会，每个班每个项目至少要有一个人参加，今天下课之前来我这报名。如果没人积极主动，就别怪我自己选人上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里cp还是蛮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