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回收死亡CG了吗》山思

15、圣诞小镇（完）小修

　　许观知的声音很低，但是语气却很温柔。

　　小之在核心的破损中感到绝望，她看着已经长成的十八岁的自己，漆黑的手拉下了对方脖子上的项圈，入目的青色指印令她崩溃的笑了出来。

　　许观知的人生不是幻觉，霍清真的对她做了这种事情，她一直以来追求的美好都是崎岖的，父母的爱不是一层不变的，她想要抓住这种不变的爱本身就是错误的。

　　世界上没有会一层不变的爱。

　　“你说对，大家只是生病了，只要吃了药大家就会变好。”

　　流泻出身体的黑潮凝聚成了一把刀，小之伸出手抱住了许观知，那柄由黑潮构成的刀刺穿了许观知的心脏。

　　小之的声音沙哑的响起，哪怕许观知说一切都不是她的错误，但是她依旧无法原谅自己。

　　“一切就此结束好了，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改变过去，对不起。”

　　鲜血从刀尖缓缓的流了出来，疼痛令许观知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迟疑的低头看向那柄穿透了她跟小之的漆黑刀尖，血从刀尖滴落在布料上，再次燃起了火焰。

　　火光点亮了整片世界，她透过尸体的瞳孔看清了小之的面容。

　　那是一张被黑潮爬满的脸，失去了对‘生’的希望，那张脸上的瞳孔暗沉。

　　小之绝望的说：“要是最开始我死在火里就好了，那样是不是就不会造成你的痛苦了？”

　　许观知的眼泪落在小之的脸上，血液的流失让她的脸色变得苍白。

　　她重复道：“那不是你的错。”

　　不知为何，在不断流逝的生命中，小之感觉到慰藉。

　　她贪婪的注视着许观知，就像是在看自己始终无法到达的未来一样。

　　一次又一次的收割未来已经让她分不清现实与虚假。

　　幸福像是虚幻的泡沫令她彻底迷失在这种扭曲的未来中。

　　许观知的眼泪咸湿而又苦涩，本应该带来痛苦的眼泪却在这一刻让小之感觉到温暖。

　　她感到了至高的解脱。

　　她想要张口跟许观知说，你要活下去啊，活下去替我注视着这个世界。

　　因为我们的人生已经进行了交换。

　　从此以后你就是小之，而我变成了替你死去的许观知。

　　但是最终小之张了张嘴，却只说了一句。

　　“要是世界上没有黑潮就好了，许观知，我好后悔。”

　　小之倒在许观知的肩膀上失去了呼吸。

　　要是没有黑潮就好了，如果没有响应黑潮就好了。

　　那样我的人生就算短暂那也足够美好不是吗？

　　黑潮代替了眼泪，而小之的身体里装载了太多的眼泪，这些眼泪淹没了许观知。

　　黑潮顺着许观知的伤口往心脏攀爬，它们是阴暗贪婪的恶意，它们想要占据许观知的躯体，再一次复苏。

　　‘你想救她吗？我可以帮你。’
　　黑潮低低的在许观知耳边述说。

　　‘我知道你心里的痛苦，你是不是在后悔那天没有拉住妈妈的手？我可以帮你。’

　　‘帮你改变过去与未来。’

　　血液从身体里不断流失，许观知的意识也随着血液的流失而模糊。

　　随着黑潮话语里画面的展开，许观知仿佛回到了那一天。

　　妈妈死去的那一天。

　　许观知站在了天台上，她的对面站着霍清，粉色的唇，结痂的眉毛，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的毛呢中裙，光着脚丫。

　　她感到自己被焦急的人推在最前方，注视着霍清。
　　“快劝劝你妈妈啊，要是她跳下去了你以后就没有妈妈了！”

　　扶住自己肩膀的人焦急的声音还在耳边，维和部队的勋章闪闪发光。
　　许观知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她也不明白她要跟霍清说什么，她和霍清已经很久没有正常的沟通了，自从许山死后，霍清的精神就不正常了，家已经不再是许观知记忆里的家了，太过激烈的情绪发泄到最后都只是空无，霍清像是耗尽了生命的躯壳。

　　人们常说爱会萌发出恨意。

　　许观知爱着妈妈，但是这份爱里却无法萌生恨意，因为恨意是太过沉重的东西，她负担不起这份恨意，也不想让霍清负担起这份恨意。

　　她改变不了霍清，只能改变自己。

　　仿佛催眠一样，她告诉自己。

　　这一切都是正确的。

　　被伤害是正确的，因为一切都是她的错。

　　如果不是因为她，父母就能正常的离婚，他们就不用继续在这场无望的婚姻里为了什么而继续忍耐。

　　那样就不会发生悲剧，爸爸不会因此而死去，妈妈也不会变成后来的模样。

　　一切都是因为她。

　　她麻木的过着每一天，情绪被关押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她神色自如的与周围的人攀谈，仿佛还是一个正常的人。

　　可是每一天睡去后她都在做噩梦。

　　梦境里她反复的折磨着自己，那些粘稠的要将她拉向地狱的情绪无时不在折磨着她。

　　许观知生病了。

　　她在这种痛苦下已经失常了，她无法再像过往一样用面具将自己完美的伪装起来。

　　她彻底坏掉了。

　　所以在看着霍清站上天台时，她的内心感到解脱。

　　她与母亲感同身受。

　　放过我，也放过你好了。

　　很痛苦对吗？那就离开我，离开这个世界好了。

　　这样大家都不会再继续受到折磨。

　　她听见自己的内心冷漠的表达。

　　跳下去好了，你会获得解脱，我也会。

　　最终她沉默了，她没有对霍清说一句话。

　　所以她得到了霍清的惩罚。

　　“要是没有生下你就好了。”

　　霍清露出了笑容。眼泪从她的眼角落了下去，她从天台往下坠落，像是一闪而过的流星。

　　“对不起。”

　　世界再次迎来死寂。

　　在寂静中许观知伸出了一只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那些关押在黑暗里的情绪随着霍清的死去冲破了笼子。

　　痛苦的定义到底是什么？

　　许观知不明白。

　　霍清的道歉又是为了什么？

　　许观知也不明白。

　　远方的声音从起哄渐渐变成了尖叫，她失去了力气，跌坐在了地上，她抬起头想要再看一眼霍清，但是视线里却什么也没有了，天台的对面空空如也，只有一群陌生的大人围绕着她，眼底露出不忍与同情。

　　这个世界上与她血脉相连的人最终一个都不剩下了。

　　咸湿的眼泪落在嘴唇上，许观知咬紧了下唇，她想要止住眼泪，但是泪腺却不是她所能控制的器官。

　　明明是自己的器官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而黑潮就在这时靠近了许观知，他们以此为养分。

　　一只漆黑的眼睛贴近了她的脸庞。
　　‘都是你的错，要是你抓住妈妈就没事了。’

　　许观知在指责中抬头看向那只眼睛。
　　黑色的眼白，白色的瞳孔，那是世界上所有生物都不会有的眼睛。

　　都是……我的错吗？

　　她的思绪被这道视线牵引着往不好的方向走去。

　　是啊，都是我的错。

　　我是不被期待的小孩，我是妈妈痛苦的根源，我是自私的许观知。

　　要是最后拉住妈妈就好了。

　　要是死去的人是我就好了。

　　许观知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的崩塌了。

　　‘我们逃走吧，去一个不会这么难过的世界。’

　　分辨不出男女的声音低低的在耳边响起。

　　一只冰冷漆黑的手牵住了许观知，将她拉出了躯壳中，往前走去。

　　‘走吧，逃走吧，去只有快乐存在的地方。’

　　她灵魂从躯体中脱离了出来，那只漆黑的手牵着她往前走去，她扭过头看着那具被自己抛弃的身躯，少女落在地面，尸体毫无美感，原本还在起哄的人像是蚂蚁一样一哄而散。

　　那些不好的令她感到难过的情绪轻飘飘的像是气球一样远去了，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耳边传来机械冰冷的声音。

　　【警告，知云城幸福巷387号监测器检测到黑潮浓度上涨……48％……87％……浓度逐渐上涨，请听见通知的居民迅速撤离区域，黑潮形成倒计时……10……9……8……】

　　原来她和小之是一样的，哪怕是长大后的许观知也和过去一样响应了黑潮。

　　这里不止是小之的世界，也是许观知的世界。

　　她们是这个世界里共同的核心。

　　许观知抬起头来。

　　她看向那只手的主人，认出了她，原来是小之啊。

　　许观知微笑着拉住了小之的手。

　　世界黑漆漆的一片，她看不清来路，也看不清去路，她被小之牵着往前走去，不知道终点在何方。

　　直到世界亮起了白色的光芒，光芒的尽头是一扇门。

　　黑色的铁门，门口还挂着圣诞节的装饰。

　　原来终点是许观知的家啊。

　　可在她要推开那扇黑色铁门的时候一只白色的手拉住了许观知。

　　她问：“你要去哪里？”

　　许观知奇怪的回头看向那只白色的手。

　　“我要回家了。”

　　“不能回家。”

　　“为什么？”

　　“因为你还没有走到未来，不能在这里就结束。”

　　“可是我生命已经结束了啊，你没看见吗？就像妈妈一样，‘咻’的一声，我跳下来了。”
　　许观知认真的跟白色的手说着，她可爱的模拟着死亡时的音效。

　　“还没有结束，观知。”
　　声音听上去很温柔。

　　许观知好奇的看向对方。
　　“你认识我吗？”

　　“嗯。”

　　“可是我要回家了，小之跟爸爸妈妈都在家里等我。”

　　“不要走好不好？”那道声音急切起来：“不要走，不要回去，去未来好不好？”

　　许观知张了张嘴巴，感觉到那道声音非常、非常的悲伤，她说：“可是我已经不会再有未来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死而复生的事情呀。”

　　“会有的。如果是许观知的话，一定会有未来的。”

　　“为什么？”

　　“因为你是观知啊。”那道声音笑了，笑起来像是在哭：“因为你是我就算付出所有也想让你活下来的许观知。”

　　“你是谁？”

　　被小之拉住的手微微动摇了一下。

　　但是那道声音却没有回答许观知的问题。

　　“观知，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吧。”

　　“什么？”

　　一道朦胧的白光照耀在许观知的脸上，白光里她听见那道声音说：“活下去，只要到了未来，你就会知道，我是谁。”

　　“而作为交易的报酬，你的生命会往下继续延续。”

　　这是重新活下去的机会。

　　许观知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那道声音却打断了她。

　　“如果在这里放弃的话，那就太可惜了不是吗？活下去，你会见到妈妈。”

　　什么意思？

　　妈妈不是已经死了吗？

　　许观知想要追问那道声音，但是对方却消失了。

　　她感觉到小之的手用力的拉住了她，许观知回头看向小之。

　　‘怎么了？马上要回家了，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未来吧？”许观知认真的跟小之说。

　　‘为什么？’

　　“因为有人说我会在未来看见妈妈。”

　　‘是吗？’

　　许观知看见小之笑了，小之笑起来非常好看，像是冬夜里的火堆一样温暖，小之说：‘那你要加油啊，观知。’

　　黑色的世界燃烧起了火焰。
　　橙红色的火光印在许观知的眼底。

　　在小之的剧院里冲天的火焰呈现出回溯的状态，像是泼出去的水一样逆转了。
　　他们回到了许观知的身体里，顺着心脏破损的洞钻了进去。

　　心脏，是人体最重要的器官，它能为血液流动提供动力。
　　那股火焰顺着心脏流淌至许观知的全身，她的心脏再一次跳动了起来。

　　难以言喻的灼热随着火焰游走过身体的每一处，随之到来的还有矛盾至极的情感，过往的记忆像是浮尘一般漂浮在眼前，浓烈的情绪堆积在身体中。

　　许观知再一次见到了漫天的飞蛾，他们长着眼睛，说着：“跟我走，我们去没有痛苦的地方。”

　　浓稠的黑暗顺着火焰一起钻入了心脏，许观知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人，而飞蛾也分裂成了两个物种，一边是喊着跟我走的长眼睛飞蛾，一边是由火焰化成的飞蛾，他们没有言语，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冲向了那些长眼睛的飞蛾，一时间火光与黑暗厮杀在了一起，随着一只只火焰飞蛾的陨落，许观知也发出了难以承受的惨叫。

　　过去像是死前的走马观花，许观知看见了年幼的自己坐在爸爸的肩膀上，身旁的妈妈牵着爸爸的手，一家三口幸福的笑着。

　　隔壁的奶奶温柔的往她嘴里塞进了一块糖果，奶奶说：“我们小观知呀，要健康长大才好。”

　　她看见年幼的自己坐在许山的膝盖上，指着词典疑惑的歪着脑袋。

　　“妈妈，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观往知来，是观知的名字呀，我们观知一定是能够掌握自己未来的孩子。”

　　许观知也从漂浮在空中的记忆里看见了小之。
　　她看见小之在火里绝望的呼喊。

　　“谁来救救我？爸爸，爸爸你醒一醒啊！”
　　庞大的火焰吞噬了小之，她绝望的在火场里哭泣，直到浑身被火焰围绕，小之被活活烧死在火中。

　　她也看见了无数个被小之杀死的许观知。
　　她们被困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瓶里，每一片玻璃的反射都印照出面容。

　　“我想去看电影。”
　　“想吃蛋糕。”
　　“想去演唱会。”

　　无数的许观知流着眼泪。
　　“我想活下去。”

　　许观知流着泪用力的敲碎了困住她们的玻璃瓶，碎掉的玻璃划破了手指，鲜血从手中流了下来。

　　火焰里的飞蛾包裹住了无数死去的许观知，她们朝她伸出了手。

　　许观知伸手回应她们，想要带着她们一起逃离死亡。

　　但是被握住的手却将她用力的往外推，无数死去的自己笑着说。

　　‘你要活下去，找到真相。’

　　剧场里的许观知从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她的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一本书。

　　那是一本不过巴掌大小的本子，看上去有使用过的痕迹，开合的位置有破损，被一根长长的红线缠绕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根红线呈现断裂的状态。

　　羊皮质地的封皮上用鎏金刻着四个字。

　　《未来日记》

　　黑潮里的世界彻底碎裂了，怪物们像是遇见阳光的吸血鬼一样消散成了灰烬，无数的灰烬随着风往天空的方向卷去，许观知重新见到了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