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杀手有点呆》虫小扁

1、第一章，第二章

　　没想到宜阳这鬼地方一到八月，能把方圆百里的狗全热趴下了。院子里养的小黄毛，一脚踹过去，恹恹的躺着，吱都不吱一声。
　　招弟心眼实在，热归热，一撸袖子，该干的活还是扎扎实实的干。
　　不过今天府里的氛围有些不一样，府内各路人马皆是严正以待，如临大敌的样子。让她隐约嗅到风雨欲来的味道。

　　招弟其实是混过江湖的人，一进宁府就看出来这并非一般富居大宅，护院脚步扎实，目光如炬，随便一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即便是吩咐她干活的小蝶姐，瘦瘦小小的平时掩饰得极好，但帮表少爷拿屋檐上的风筝时，使出来的那绝对是一流的轻功。
　　只不过，她也无暇多理，她一向是干哪行专哪行，专哪行精哪行……不过老大说……唔，前老大说，这是因为她没一心二用的本事。
　　总之，她就规规矩矩做她尽忠职守的小丫头。
　　丫头嘛，少说话，多干活。
　　只是闲暇时擦擦汗，还是会觉得小蝶姐多少欠缺了江湖磨练和实战经验，脚法并不是那么流畅。
　　当然啦，如果只用来拣风筝，小蝶姐还是可以傲视群雄的说。

　　午膳前，小蝶姐把大东院的所有丫头都聚集在一起，拍了拍手掌，一本正经地道，“各位，今晚府内不点灯，大伙都早些歇下，听到声响也莫起身。”然后面色愈发严肃，“今晚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招弟应得最大声。
　　“嗯，”小蝶姐点点头，“总而言之，事关重大，若坏了事，责任可不是你们但当得起的，听明白了没？”
　　“听明白了！”招弟还是应得最大声，接着散场后捧着饭碗，歪头眼巴巴望着身旁的阿娟，一脸天真的问，“咦，刚才小蝶姐让我们知道什么呀？”
　　阿娟：“……”
　　“要听明白什么呀？”招弟锲而不舍。
　　“……”
　　“为什么不点灯啊？”
　　阿娟忍无可忍，“……刚才应得最大声的是你吧……”
　　“嘿嘿……”招弟摸摸头憨厚的笑了笑，好说好说。

　　阿娟猛地白她一眼，“让你平时睡那么早！”接着没好气地答到，“我们每晚都在说啊，前些日子也不知老爷得罪了什么人，听说道上有人花大价钱买老爷颈上人头。果真不假，昨夜竟有人飞镖带信，说今夜来访。现在全府戒严呢！小蝶姐是让我们今夜莫到处乱走，免得扰了他们的捕人大计……”阿娟说得动容，突然瞪她，“喂！你有没有在听？”
　　招弟赶紧抽回心思，“在听，在听！”然后又皱起眉头，真是的，这年头杀手都不专业，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是侠盗，杀个人还敲锣打鼓的唯恐天下不知。
　　可想来想去，又好像是前老大他起的坏头……
　　咳……她清清嗓子，不知为何有些心虚，随后突然想起什么，又一脸纳闷的问到，“咦，不能走动，那上茅房要怎么解决？”
　　她们现在住的是新东院，茅房都得绕大半个庭院。
　　阿娟重重敲了她前额一下，“强忍硬憋呗。”

　　**

　　夕阳西沉。
　　连最后一抹艳色余晖，也渐渐消失在天际。
　　然而夜色并没有带来清凉，空气依旧沉闷，连一丝丝风都没有。

　　招弟干完活，全身都黏糊糊觉得浑身难受，一转身阿娟往她怀里塞了两个馍馍，就急急拉扯上她回大东院去了。
　　她一边啃馍馍，一边发现今日果真异于往常，各院的夫人小姐，都早早用过了晚膳，除了贴身丫头，一个个都打发走，匆匆回房歇息去了。
　　不远处男丁排成一排，宁管家正在训着什么话。
　　各护院也早早的开始了巡视。
　　原本住在西边杂院里，几个吃闲饭的刀客还是剑士什么的，终于派上用场，一个个装出精神抖擞的样子。
　　招弟嚼着馍馍，试图推测出这次夜袭者是谁，只可惜她记性不大好，想了半天，宜阳这一带的业中能手，她一个也没印象……= =

　　回到大东院，阿娟把她往旁边一甩，就兴致冲冲地加入一众丫头的讨论行列。
　　不多会，本来还有些灰亮的天，愈发沉寂下来。仅有一轮皎月，洒了遍地的银辉。
　　偌大的宁府，果真没点灯，再晚点丫头们都和衣躺下了，但仍是热切的小声交流着各院的八卦。
　　关于这一点，招弟多少有些遗憾的，进府好几个月，她从未成功插过嘴……小强哥和小红妹的郎情妾意，大伙讨论前她没看出来，讨论之后她还是看不出来……
　　还有，大夫人姨丈的表姐的侄女的堂妹最后嫁给谁来着？
　　还有还有，到底哪个才是二少爷？
　　……
　　她叹了口气，偷偷坐在门口想吹吹风，可惜巡视的护院又把她赶回里屋去了。
　　想想又有点委屈，这些日子她都是待他人熟睡之时，飞到屋顶上乘乘凉，才消了些暑睡个好觉。通常天未亮再偷回被窝，也一直没被人发现过，今夜……她摸了摸黏糊糊的脸，大概要和阿娟挤一夜的床铺了吧。
　　阿娟脚丫其实有点异味呢……好忧郁……

　　一整个晚上，宁府都静悄悄的，打更的都失去了影踪。
　　偶尔不知从哪传来几声怪叫，月亮，已是慢慢偏了脸。
　　招弟原本睡得挺熟，但大概因为睡觉前就着馍馍喝了几口水，大致是憋不住了，突然睁大了眼睛。
　　小蝶姐的吩咐倒还记得，只是起身一看，屋里角落的夜香壶，不知何时已经满了埠……
　　思来想去，还是趁着云掩月之时，小心翼翼的出了门。
　　原本打算抛却过往的说，可东院的门不知何时上了锁，围墙约两人高，咬咬牙，“咻”地蹬上围墙，人过无影，直奔茅房。

　　上茅房其实很考功力，在保持屏息的状态下，还得气聚丹田，给力。
　　夜色朦胧，难免有几分诡色。
　　招弟胆识过人，并不害怕，只是外边传来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是让她提高了警惕。听声音约摸十数人，正在快速而敏捷的移动。
　　回头一想前因后果，也是放松下来，大概是那贼人刚好赶上这会儿功夫进了宁府，事有凑巧罢。
　　闲事莫理，免得坏事，于是又专心致志的屏息，继续给力。
　　不稍会，她便是神清气爽，准备走人。孰料，人刚从茅房里出来——
　　“咻！”
　　“咻！”
　　剑光掠影。
　　两把长剑，快而精准地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招弟心里猛地一个咯噔！
　　条件反射想要出手，然而迅速察觉那剑仅是威慑作用，倒也没有再逼近一步的趋势，于是迟疑了一下。便是这一下，她猛地想起自个早已弃暗投明，绝不能贸然出手，免得造成无谓伤亡。
　　接着层层聚来的火光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一个男声直道，“就是她！鬼鬼祟祟的！”
　　谁？谁鬼鬼祟祟的？
　　一个头领般人物昂首挺胸将她一番打量，冷嗤一声，令道，“绑起来！”
　　于是又有人拿着不知何时准备好的绳子朝她逼近。
　　这破烂玩意哪里绑得住她？招弟掂量了下，就乖乖任其绑缚，考虑着要不要将巧捆活物的方法倾囊相授……
　　随后她突然愣了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该不会是被当做那贼人了吧……
　　猛然意识到这个误会很大，她迅速在脑子里搜索以前遭遇过的，寻常人遇到这种情况的处理方式……
　　倏地大嚷一声：“饶命啊！”
　　不对不对，她说罢便觉不妥，这个是罪证确凿的时候说的……随即灵光一闪，蓦地难掩兴奋，自信满满的吼到：“冤枉啊——”

　　这下错不了了吧，招弟满意的想。

　　——————————我是销魂的分段线——————————————
　　——————————依旧销魂的分段线——————————————

　　也多得这浓墨般的夜色，掩藏了招弟闪烁的眼眸。
　　领头人火光中轻瞄她一眼，也不知是否对她那张长得再老实不过的脸，以及瘦小纤细的骨架存在疑虑，微微蹙眉，状似思考……但事实摆在眼前，那人还是扬扬手一声令下——
　　便见两护院四臂齐下，一人擒制一边，轻而易举地架起此次刺杀事件的重要嫌疑人招弟，将她押往问事厅。

　　招弟对此表示很无奈，然而她记得脱离组织那会，曾咨询过前辈们的意见，那是在一双比一双冷漠眸子下碰了一鼻子又一鼻子的灰之后，才最终学会的一句话：彻底脱离过去，然后平凡地死去。
　　好吧，脱离过去，于是她一边乖乖配合地往前走，一边反省自个申冤的口气是不是哪里不到位……余光左边护院的侧脸，突然感觉有点眼熟，于是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很是诚恳地闲扯到：“大哥，实不相瞒，其实我很无辜的。”
　　一般没开个天价什么的，对咱们老爷的人头，她不是很感兴趣的。

　　然而对方压根无视她的存在，“是真的……”她嚅嗫了一句，乖乖闭嘴，刚思询着要不要提醒他其实绳子有点松了，眼前已是一片通明。
　　宁府正院被装葺得富丽堂皇，而今笼罩在夜色之下，别有一番肃正之气。
　　院内别枝几许，映着几盏明灯，黑影摇曳，招弟才意识到，起风了。

　　刚被押入正厅，另一旁的护院突然使劲将她往前一推，领头人随声冷斥道，“跪下！”
　　招弟毫无防备，因而被推了个措手不及，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眼神一厉，随之又速速敛去，眉带委屈，声调却是透出几分责备，“这样推人，你很危险的。”
　　会死翘翘的。
　　那护院显然也对招弟的话一时理解混乱，拧眉硬声重复，“跪下！”
　　唉，有时候无知，何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招弟这可不依，原本她是打算来宜阳看看传说中世间最奇特的雪景，不料花高价买来的烈马，其实是恶劣的劣，体力还没她的好。于是一路走停，踏足宜阳时已然立春，哪还有半分雪影？
　　她唯有把心思放在同样天下闻名的宜阳美食之上，然而一摸口袋才发现，前老大给的遣散费，原来也不是很多…… = =

　　恰逢宁府招工，她立志从良，才包袱一卷进了府，进府前就把如意算盘擦得裎亮——这年尾一到吧，她就拿着工钱去宜阳最富盛名的福泉酒家大搓一顿，再拎一小壶二锅头去看看雪景，看完了就策划下一目的地。
　　反正自打她金盆洗手之后，她小日子闲得心发慌。
　　这下若是宁府真逼得太紧……她……
　　她就跑！

　　招弟才这么想着，突然！一个被捆成肉粽般的物体被重重地从大厅正门抛了进来，狠狠摔跌在地。
　　一众人皆被惊得不轻，一时间挥剑的挥剑，拔刀的拔刀。
　　就连招弟，也一不小心挣断了绳索……-_-!

　　眼见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身高约七尺，眼大如铜铃，满脸胡髯，肌肉偾张。却是功夫过硬，脚底扎根，步步有力地朝大厅里走来。
　　招弟顿时就乐了，这贼人来得好哇，一下子就解了她的冤屈。她忙活了大半年，再忍忍就拨开云雾见青天，工钱到手！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一众人居然皆偃兵息鼓，一个个严守以待的模样。
　　大汉冷冷瞄了眼招弟，以下颚拟了拟被重摔在地物体，声如洪钟，“这贼人在此！二少爷说了——”

　　这二少爷三个字一出现，招弟便是感觉到大厅里整个氛围都不一样了，每个人皆屏住呼吸，全身紧绷。
　　大汉仿佛司空见惯，最后四个字，掷地有声——“一群废物。”
　　有人默默地抽了口气，一脸羞愧。
　　招弟对这气氛理解不能，睁着大眼睛，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那大汉已是居高临下地俯视于她，直道：“二少爷说了，你，回去睡觉。”
　　招弟眼眸一亮，那……可以睡屋顶么？今夜起风了呢……

　　一场闹剧竟是戏剧性告一段落。
　　离开前，招弟也就顺便瞄了眼躺在地上，被揍得面目全非且昏死过去的……前度同行……
　　眯了眯眼，觉得分外眼熟……
　　绝对在哪里见过。
　　不过……招弟甩了甩头，屁颠屁颠地跟着大熊叔往外走，他们干杀手这行的，一般不擅长救人的。
　　然后她扔掉绳索，装傻，“哎呀，怎么断了捏？”

　　**

　　招弟也不是自夸，若真要将武林中人分为三五九等，凭她以前的名声，大概还要在高手前面再加上绝世二字。
　　可她还没真正跟什么人比试过，所以也说不准。
　　因为通常和她比的人，都死了。
　　招弟以前在杀手这行，五山九洞十八弯的加起来一排名，怎么都是个中翘楚。
　　“夜鸷”这两个字一甩出去，绝对是鬼见鬼愁，人见人忧的大人物，身价高得人想哭。

　　“夜鸷”是前老大后来专门为她改的，他说，任何一个风姿卓越冷血无情的绝世杀手，都需要一个卓越非凡冷漠无情的绝世代称。
　　她不是很喜欢，其实她更偏好小麻雀啊，小夜莺或小黄鹂之类的。
　　然而，反抗那个恐怖的男人绝对是一种毁灭性自杀行为，她又不笨。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

　　这些天，一连几天都下了雨，暑意消殆，好不惬意。
　　院子里的小黄毛欢快得在水坑里活蹦乱跳的，生龙活虎的四处撒野。
　　回头招弟就听说，宁府里要来个大人物——
　　乾枫山沐家庄的朝阳公子移驾光至。

　　这消息刚放出来，老天就放了晴，金色光芒透过云层，炎日里谱了一曲儿春意，山城斜路杏花香。
　　然后，一府的女人都疯了。
　　招弟隐约嗅到了一屋女人芳心蠢蠢的悸动，满屋子春意，添衣置饰，练笑着妆。
　　晚上谁的事儿都不说了，一个劲的围绕着这轮朝阳打转。
　　说到后来，连招弟都差点相信，其实真的是那朝阳公子的到来，才驱散了这阴霾的乌云。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公子德厚流光，若良金美玉般，才望高雅，非常所及。”
　　每每提及至此，连丫头中一向沉稳的小蝶姐，也禁不住一脸陶醉的模样。
　　如此往来，招弟对那朝阳公子，用“好奇”二字已完全不足形容。

　　好容易熬至如约之日，但凡丫头，举目新衣，悉数行步摇曳，婀娜生风。
　　招弟仍旧一身邋遢，傻愣愣地呆在人群中，欢迎贵宾来到。
　　“来了来了！”
　　突听到一声高呼，无数少女皆芳心提至嗓子眼，翘首相盼。
　　便是见那一袭白衣，翩翩公子，在十数人的簇拥下，款款而立。因所隔甚远，还望不清眼眉，仅那一脸笑意，若霞光万丈，云破天开，可亲得酥进了人骨子里。

　　招弟傻愣了少顷，蓦地狠抽一口冷气，讷道：“老、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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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我开新坑了，轻松的古言小坑，蜜月期~
诸位狠狠给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