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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从海平乘飞机到纪寒铮老家那边的机场,要三个小时,落地之后,她收到了他报平安的简短信息,然后,他租了一辆车,开车回那座太行之滨的县级城市。
      这一去,犹如石沉大海。玉锦从中午等到傍晚,傍晚等到月亮升起,任她如何发信息打电话,纪寒铮那边都没有消息,打电话就是不在服务区。这一下玉锦吃惊不小,她用手机各种地图软件比来算去,怎么算,也是不超过三个小时的路程。难道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平白无故地蒸发了吗?
      一直到晚上12点多,纪寒铮才发过来信息:休息了吗?
      玉锦如遇大赦,却假装平静地回复他:没有。
      纪寒铮:今天着急了吧?
      玉锦:我以为你丢了。
      隔着手机屏,纪寒铮都能感受到玉锦的哀怨,他赶紧回复:我没丢。路上接到了我爸的电话,说明天是周末,他有点事需要回村里办,所以我也就直接回村了,这边的路不好走,山多,隧道多,信号不好,路上还好多事故,我这会儿才刚刚到家吃完晚饭。
      原来如此,玉锦舒了一口气,她暗笑自己过于敏感,哪有这样粘着别人的,只是一天不见,就这样失魂落魄起来。
      第二天一早,玉锦的手机就不停地发出提示音,是纪寒铮给她发来的许多视频,关于他老家房子的,那是一座用灰色砖瓦石砌出的老式四合院,门头是深青色的石板,上面雕刻着“耕读传家”四个大字。院子四四方方,打扫得十分整洁,角落里放置着一个巨大的棕色水缸,院子中间种植着一颗皂角树,应该是有些年头了,这个季节树叶全无,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向上伸展。
      玉锦从小生活在城市,对这样山居村落的美充满好奇。她原以为这样的房子应该是后人修建的农家乐民宿一类的地方,可没想到,纪寒铮就出生在这样的地方。他不仅拍了院子,还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进去,拍给玉锦看。这个屋是堂屋,这个屋是父母的卧室,这个屋是孩子住的,这个屋是客房,现在成了他的卧室,还有一个屋,里面是巨大的书架,放置着许多老旧发黄的书籍,他在里面找到了自己少年时的两本书法练习簿,墨迹虽已黯淡,然笔划严整,气度非凡,这是怎样一个勤学苦练的孩子啊!玉锦忍不住赞叹,纪寒铮回复说:“那当然,那时候写不好字,我爸是要用扫帚棍子打的,真打,抽一下一道红印。”
      他也拍了仔仔,一个相貌几乎是他翻版的孩子——只除了脸型,纪寒铮是标准的方脸,棱角分明,仔仔拥有他同款的浓眉大眼,脸型却是长圆脸,玉锦知道这来自于另一个女人的基因。她曾是纪寒铮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们一度爱到天崩地裂,可惜,终究还是不成,她消失了,丢下了这个孩子,成为这个世界上两人之间永远无法剪除的纽带。
      玉锦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孩子,清楚那种家庭破碎的感受,况且,这个小人儿长得那么像纪寒铮,她莫名地感到心疼,一遍又一遍地劝纪寒铮:少看手机,多带着孩子出去玩玩看看,如果书包不好,就换个新的,听说现在孩子课业负担重,书包废得很快,多买一个备着总没错,纪寒铮这个缺乏经验的老父亲则一遍又一遍地给她回复:好的。爱你,爱你,爱你。
      回去的第三天,纪寒铮开始给她拍村容村貌,给她看巨大的青色石板岩上老人们晾晒的山楂,红彤彤的果实大片大片地连在一起,像火焰一般,是这个季节太行山里最灼目的亮色。因为青壮劳力缺失而显得有些孤寂的山村,因为这无边无际的红,倏然平添了许多的活泼。他说,这叫“晒秋”。
      他给她看村口,一座破旧的小亭子,里面伫立着一块年代久远的石碑,落款是唐天宝年间,但除了落款,石碑上空无一字,不知道为何而立,更不清楚是何人所立。纪寒铮像个老爷爷一样地围着石碑,给她絮絮念,讲小时候听到的村里老人们关于石碑的种种说法,有的说,是当时的百姓为一位蒙冤的忠臣立的石碑,因时局未定,不敢在碑上写字,有的说,是一个痴心的男人为自己的情人立的石碑,不敢过于招摇,所以没有留字,有的说,是安史之乱中一位将领逃至此处,立碑以纪念,并不是说下面就一定埋了什么样的人。
      但到底哪一种才更可信呢?玉锦听得如痴如醉,忍不住顺着他的话语去猜测,纪寒铮却戛然而止了,很有点手段地留了悬念,说:“这个呀,等我回去抱着你再揭秘吧,到时候讲上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玉锦啐了他一口,笑了。她正坐在盛世景明的办公室里,上午十点钟的阳光洋洋洒洒地照进来,室内有着奇异的温度,既清凉又温暖。咖啡是现磨出来的,香味陈厚浓郁,一点点白烟从马克杯子里飘散出来,在阳光的照耀下轻轻跳舞。玉锦枕着自己的胳膊,把整个背部都袒露在阳光里,晒到浑身热融融,想到遥远的北方,纪寒铮在古村落里依然每天想着她,她的内心感到充实而满足。
      第四天的时候,纪寒铮的视频少了,却给她发来一首歌,一首乐队翻唱的老歌,名字叫《思念是一种病》,她戴上耳机,轻快而缠绵的旋律流淌出来:当你在穿山越岭的另一边/我在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一辈子有多少的来不及/发现已经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恍然大悟早已远去/为何总是在犯错之后/才肯相信错的是自己/他们说这就是人生试着体会……
      单曲循环了一整天,玉锦从心底承认,纪寒铮在听歌方面还是很有品位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么好听的歌了,虽然是老歌,但韵味十足,现如今那些叠满语气助词的流水账歌曲哪能望其项背。
      第五天一大早,玉锦尚在睡梦中,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一看时间,刚刚过6点,她老大不愿意地打开微信,纪寒铮的视频通话就接了过来,“你干嘛?”她一肚子起床气。
      那边是一张精神抖擞的男人的脸,“别眨眼啊,给你变个戏法。”他把手机镜头反转过去。
      那是一座山,不,准确地说,是一个山头,太行山一座不知名的小峰,玉锦正在纳闷它有什么特别之处,突然间,仿佛溅上了火花似的,一束阳光从上面照过来,匀速奔跑着,只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就把山峰彻底照亮了。阔大方正的太行山峰,犹如一叶屏风缀上了金光,通体金灿灿,光芒四射。而山脚和周围,因为被别处所挡,依旧是黯淡的,唯有山峰,于静默中巍然伫立,绽放着不可思议的金辉,宛如神话中的朝圣之地。
      “日照金山。”玉锦喃喃地说。
      “像不像神迹?”纪寒铮兴奋地问。
      “像。”
      “我中学的时候,早读要路过这里,每次看到山顶日出,就会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感叹我们人类的渺小,内心就会变得特别安静。”
      “我是第一次见,居然有想流泪的感觉。”
      “傻妞。”纪寒铮笑道。然后,他对着金山,发出绵长的啸叫,回音在空旷的太行山谷里四处游荡。
      玉锦的内心一片澄明,忽然有了一个念头,开始默默许愿。
      她当然是一个无神论者,可眼前的一幕由不得她不震慑,情不自禁地生出敬畏之心,想要有所求了。她双手合十,虔诚地祈愿:请山神保佑我和纪先生,可以爱得更久。
      对幸运的人来说,生命中,会有一个刹那,让你愿意把瞬间当作永久。那一刻的心神交汇,感动与默契,千金不换。

      从老家回来,纪寒铮陷入了更加疯狂的工作状态,也不是为了简单地补上请假期间耽搁的工作,而是公司打算在东海岸的W市新开一个大项目,石原指定纪寒铮亲自负责。
      这个项目已经酝酿了一年有余,但拿地的过程十分艰辛,本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却突然赶上政策调控,要求竞买土地出让金不低于某条红线,门槛这么一抬高,开发商的成本就成倍数地增加了,许多中小型开发商一夜之间如坠冰窖,茫然无措地想不出个应对之法。饶是恒信这样的连锁大企业,抗风险能力在行业堪称个中翘楚,也被控的巨刃砍得手忙脚乱,先是腾出大量的资金注入项目,然后又被迫把筹划中其它项目削减了一部分,只求把已有的进度稳扎稳打地做下去,尽快卖房变现,回笼资金,以维持后续的开发投资。
      玉锦心里不爽的是,负责这个项目的本来另有其人,但政策一调控,石原忽然就换上了纪寒铮,称纪寒铮年轻有为,锐气十足,是化解眼前市场危机的不二人选。他甚至在分公司高层会议上阴阳怪气地说:“纪总是总公司出来的,在总公司有人,这个项目现在大家上上下下都在盯着,做好了,那是锦上添花,万一遇到什么难题,出点什么小岔子,以纪总的人脉,谁也说不了咱们的二话。”
      玉锦听到纪寒铮转述这话的时候,一下子就炸了,“他这明摆着是等着让你背锅的吧,这不是打击报复是什么?”
      纪寒铮“切”地一声,“管他呢,小人。”
      玉锦意难平,“当初他骚扰我不成,是损了面子,可我们合作的结果是好的呀,恒信的销售增加了六七成,说到底,这不都是他的业绩吗?我真不明白,他作为分公司的领导,胸襟去哪儿了?他是怎么坐到这个位子上的?”
      纪寒铮拍拍她,安抚道:“他本来就是个渣。放心,这种人是纸老虎一个,也没有别的本事,就只会在这些事情上使个绊子,我只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项目做好,我看他鸡蛋里面能挑出什么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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