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月离》半枝春休

5、觉醒

　　那老头缓缓张开嘴，吐出的竟是一句骇人的话语：“毁永明阵，灭不夜国。”
　　众弟子接到指令，正欲行动——
　　“放肆！我西境灵族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破我结界，伤我族人！”九杳悬在半空，执剑喊道。
　　东歆、赤华、缘沐同九杳并肩，崖木立于最前，冷眼看着不语。
　　“哟，来得还挺快。”一身姿婀娜、面容妖冶的赤衣女子回头看向崖木等人：
　　“今日一战，恐怕没那么容易呢——
　　那便，赶尽杀绝如何？”
　　尾音高高翘起，摄人心魄，若没有细听，还以为是那女子在同情郎说着情话。
　　九杳心上一怒，一剑挥向魅女。
　　魅女大袖一挥，那剑忽转了个向，直冲九杳而来，九杳一时不敌，被剑气震退，一口鲜血自嘴角溢出，染红了杏色衣衫。
　　“神女？不过如此，黄毛丫头罢了。纪衡不在，对付你们，手到擒来——”
　　“卑鄙无耻！趁人之危！！”九杳擦了嘴角的血，咬牙切齿道。
　　“哪里跑来的放荡贱人，神女也是你能议论的？”赤华横眉一对，挽了个剑花，便削了魅女一发。
　　不愧是赤华，好剑！好嘴！九杳投来一个崇拜的眼神。
　　“手到擒来？未免太高看了自己罢！”九杳还没崇拜完，崖木结了个手印打去了——
　　崖木双掌合十，手指交叉后翻开朝外一顶，就出现了个圆形法印。崖木抽出右手，并指在法印上画符，口中念念有词：
　　“大道无形，生于天地；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天清地浊，天动地静，除秽化净，灭！”
　　法印直奔魅女而去，魅女一时不防，被逼退三丈，大吐了一口血。
　　那老头和白衣女子皆是一惊，不等他们反应，东歆、缘沐也提剑攻去。
　　那悬在空中的人马受了这一击，险些没站稳跌下剑来。
　　正是此刻，族中守镇人也携剑赶来。
　　“学艺不精。”东歆淡淡开口道。
　　赤华听完立即抛了个“我很欣赏你”的眼色。
　　“我是学艺不精，可你别忘了，还有鬼魅。”那白衣女子不敢示弱，恶狠狠道。
　　话音刚落便有“哧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九杳等人回头，没料到这变故。
　　“你丫的还真是贼！”九杳一怒，捏诀打去，却只击退了小片鬼魅，而剩下的，还在咄咄逼近……
　　“不知死活！”赤华凌空利落地翻了个身，便朝鬼魅飞去。
　　“赤华！！”九杳担心起来。
　　“九杳，她可以的，我去助她！”缘沐抛下一句话便远去了。
　　“莫要惊慌。”崖木淡淡开口。九杳转头看向崖木，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下，可以一网打尽了。”魅女阴恻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激得九杳和东歆都起了个鸡皮疙瘩。
　　“你未免太狂妄了些，看剑！”
　　东歆手腕一旋，剑锋猛地一偏，竟直指那白衣女子而去：“先解决了你。”
　　那白衣女子不备，一下便被刺穿了左肩，她咬牙切齿喊道：“阴险！”
　　“较之于你，差了些。”东歆潇洒地一抽，鲜血便从那女子左肩处喷出，流沙般洒下。
　　“大师姐！！”立于白衣女子身后的弟子皆是一惊，被激怒般执剑朝东歆刺来。
　　崖木见状右手捏诀便朝东歆那处打去，巨大的灵力波动将那群弟子逼退三丈，那群弟子脚下无剑可御，又不敌崖木，大半已跌落到了石台上。
　　“有点本事。”
　　崖木还未收手，就已背受那白发老头重重一掌，她猛地回头，眼中是不解与嗔痴。
　　“崖木，你还是那么心软，不愿下死手。”那老头幽幽道。
　　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见清，你够狠。我竟不知道，你不择手段到这般地步！”崖木忿忿道。
　　说罢便上前近身与那白发老头打斗起来，那群宗门弟子见状也蜂拥而上，灵族守镇人自然不肯罢休，提剑追去，场面一片混乱。
　　见清？见清真人！玄虚派掌门！这些宗门人是玄虚派弟子！！东歆和九杳脑瓜飞快地运转，迅速敲定了这群人的身份。
　　那白衣女子见东歆愣了一下，挺剑直冲东歆胸口袭来。
　　“慕容师姐不可！！！”清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顾承衍一下便闪身到了东歆跟前，一剑抵住了这一击。
　　两剑相碰，发出巨大的震鸣声。
　　顾承衍磅礴的剑气险些把这女子震落，顾承衍顿感不妙，迅速飞身上前揽住了白衣女子。
　　“师弟！”白衣女子欣喜地看着顾承衍，开口道。顾承衍以笑回应，两人看上去很是亲密。
　　“师姐……？”
　　曦沚面对这巨大的变故，怔怔立在原地，冷眼看着顾承衍。她又换上了初见之时的戒备神色，开口道：
　　“所以，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不是发问，是肯定。
　　顾承衍看出了她的疏离，感觉心脏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捏住，不得喘息。
　　“你听我解释……”少年眉头紧锁，急急地开口，迈出一步。
　　“衍之！你忘了你为何而来吗！！”那慕容姓女子怒斥，伸手拦住了顾承衍。
　　“衍之……”曦沚喃喃道。
　　竟连名字也是假的？为何而来？为永明阵吗，还是为了不夜？她眼中恢复清明，环望四周——
　　族人同宗门弟子还在厮杀，目光可及之处尽是挥霍的剑光，空气中弥散着浓浓的血腥味。
　　在这之前，此处祥和安宁，鲜有人至，奇花异草在崖壁上肆意芬芳，清雅馥馥；而现在，无数鲜血在晶石照耀下沿石壁流动，蜿蜒成河，诡异万分。
　　曦沚愣住了，她的族人，她的子民，她的国，此刻都因为她的引狼入室而陷入险境。
　　少女对情之一事，总是懵懵懂懂，但仍愿意慢慢放下防备，小心翼翼捧上一颗真心。哪怕这真心背后，是流泪的风险。
　　万千呵护下成长的小公主，做了一个漫长的美梦后，突然想起了她的使命。
　　一梦浮生，方醒。
　　梦醒时分，她还满是疑惑，不明白自己第一次交付真心的的人为何要负她，不明白为何短短一个月就发生如此大的变故，不明白她所珍视的人为何都离她而去，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沉溺情爱忘却使命。
　　她有太多的不明白，但如今，她不想弄明白了，她只想清楚一件事：
　　“我只问你，你——是不是骗了我？”
　　“我……”少年顿住了，脸上满是挣扎，他默了默，低头道：“是，我的确骗了你，是我对不住你。”
　　曦沚嗤笑一声，侧过头不去看他，她洒脱地抹了一把眼泪，回过头咧开嘴笑看着他，嘴唇轻颤：“对不住……当真是对不住……”
　　顾承衍已经快要不能呼吸，他微微怔大双眼，吐不出一个字。
　　微风拂过，额前碎发掠过双眼，却挡不住他倔强的目光。他还保持着迈步的姿态，但他隐隐约约知道，此生再也无法走进曦沚的心里了。
　　“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姓顾名承衍，中境人族。”
　　“探听你的秘辛，是我无礼。白锦无纹香烂漫，赠你一枝梨花作赔礼。”
　　“没送错，很衬你。你戴着，很是好看。”
　　“小公主，别哭了。”
　　胧月殿初遇，长廊里相对，梨树下白头，回忆如走马灯般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你还不明白么？他接近你，不过是为了你身上一缕神魄罢了。”
　　“神……魄……？是这样么……？原来是这样么……是这样……是……这……样……”
　　曦沚像傻了般，瞳孔中的光芒渐渐黯淡，最终变成死寂的黑色，同她内心一般。
　　是我不该，让你有对不住我的机会。
　　是我不该，让你走进我心里。
　　曦沚忽觉喉咙干涩，有淡淡腥甜涌上舌尖，身体猛地一震，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你还愣着干什么？杀了她呀，杀了她，就可以拿回寄在她体内的神魄了——”
　　魅女摄人心魄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杀了她……杀了她……要杀了她么？”顾承衍瞳孔涣散，喃喃道。
　　“对呀，杀了她，杀了她，你就可以拿回属于你的一切了。你也很渴望回到九重天，不是吗？”
　　魅女空灵的声音钻进顾承衍的耳朵，在他的脑海中回荡，又回荡……
　　顾承衍像了生了锈的机械，慢慢直起手臂来，最终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毫不犹豫地朝曦沚刺来。
　　曦沚恍若未闻，还在喃喃道：“是这样么……原来竟是这样么……”
　　“曦沚！！！”崖木和东歆还在与玄虚派弟子缠斗，齐齐回头喊道。
　　忽然一抹亮色身影掠过，一把推开了曦沚，生生承受住了这一剑。
　　曦沚这才恢复了一丝神智：“你是……”曦止看着替她受了一击的白衣少年，有说不上的熟悉感。
　　“你是……小梨花……”
　　“小公主，我叫长思。”少年勉强挤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长思！！！”赤华闪身飞来，接住了那白衣少年。
　　曦沚渐渐感到身子麻木，手脚僵硬，身体里好像有一道气在横冲直撞，将将要破体而出。
　　她的额间突然爆发出一道耀眼的青色光芒，那道气好似找到了发泄口一般，不管不顾地朝额间猛冲去。
　　霎时间，曦沚像是泄了气的气球，直直从半空坠落下去……
　　赤华、崖木、东歆此刻都无暇顾及曦沚，不晓得曦沚身上这巨大的变故。
　　顾承衍却一下惊得恢复了神志，大喊道：
　　“曦沚！曦沚！！” 挣扎着就要朝曦沚奔去，慕容姓女子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恶狠狠道：
　　“孽徒！当真是师父的孽徒！你不按计划行事，还私自去借无双镜！！你意欲何为？！
　　不过才短短一月，你就那么喜欢她，竟不舍得下手了么？！”
　　“师姐，师姐你放手！我要去救她！拿回神魄我自有办法！用不着伤她！”
　　“自有办法？什么办法？
　　用无双镜回溯往生？这是逆天而行！！你必受雷劫你可知晓？！”
　　“知晓也罢，不知晓也罢！无论如何，都不可伤她！！”顾承衍回头，坚定地说道：
　　“师姐，我不愿伤你。但今日你若是不放，同门之谊就此作罢！”
　　话毕，一把剑便裹着内力悬浮在空中，直指那白衣女子。
　　“我看你真是昏了头了！！！”白衣女子瞪着他，讪讪收回了手。
　　另一边，曦沚还在无尽地坠落……
　　“这就是我的情劫……原来我竟是……这般死去么……”
　　曦沚吐出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顾承衍还未奔去，众人缠斗之际，无尽的黑暗中陡然绽放了一束巨大的青色光芒，众人循迹望去，那光芒绽放处裹挟着一位青衣少女。
　　那少女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娇小的身躯凌空而起，而后缓缓下坠，落到了长明阵上方。
　　少女静静立于石台开裂处，衣衫蹁跹，一眼望去，像是蛛网之上开出了朵青色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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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魅女有参考神话典籍，但没有太多的记载，所以里面很多内容都是作者自设哦，另外神女结印时的咒语有参考道家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