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月离》半枝春休

30、出发

　　“格缡长老？”
　　曦沚站在殿外，轻声试探道。
　　“快进来呀，小公主。”
　　格缡熟悉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曦沚这才鼓起勇气迈入殿中。
　　一步，两步……
　　曦沚觉得自己好似行走在炭火之上，每一步异常艰难，或许是太快要接近真相，又或许是许久未见，近亲情更怯。
　　格缡虽是九杳的姑姑，曦沚却鲜少与她来往。一是因为曦沚从小在胧月殿中长大，从未踏足过九天族地界；二是格缡性子冷淡，不喜与人亲近。
　　若不是做了一回江芜，只怕曦沚根本不敢厚着脸皮前来拜见。
　　一想到这么多年来自己与格缡少有交集，她在凡间之时却帮了江芜大忙，而如今前来又是有所求，曦沚就禁不住愧疚地垂下了头。
　　终于，曦沚停下脚步立在格缡跟前，心中万分忐忑，垂睫不敢看她。
　　“你这么害羞做什么？我又不吃人。依着辈分，我还算得上是你姑姑呢。” 格缡调笑道。
　　曦沚这才抬起头直视格缡，却发现殿内竟还有一人——九杳正笑盈盈地立在一旁笑看不语。
　　“你笑什么笑？”格缡随曦沚目光看去，挥袖一巴掌拍了过去。
　　“格缡长老果然还是同在凡间时一样。”
　　“凡间？”正要还手的九杳猛然顿住，转头看来。
　　“看来你是什么都想起来了。好久不见，江小娘子。”
　　格缡只微惊一刹便开口道。
　　“长老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时候知道曦沚同江芜是一人。
　　“你十二岁时，偷偷溜入我九天地界，却不慎落进后殿院池。是我将你救起。”格缡道。
　　“我怎么不记得此事……”
　　“当时你发了一夜高烧，醒来便什么都忘了，也是自那时起，君主再也不许你出胧月殿。
　　我看你对水怕成那个样子，在水里一边扑腾还一边念叨着‘顾淮安’，我便什么都明白了。”
　　曦沚眼皮一颤，瞳眸微僵，说不出一句话。
　　“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两百年过去了，你竟还记得这个名字。”
　　“等……等等！顾淮安？！”
　　“顾淮安”这个名字唤醒了九杳尘封的久远记忆，她不禁失态出声，方寸大乱。
　　“你不会……不会是江芜吧？！”九杳见了鬼似地怔在原地，蹙眉望着她。
　　“对呀，我也想知道，九杳怎么会认不出我呢？”曦沚疑惑道。
　　“我想有许多事情，你都不知道。”格缡抬眸望向她，淡漠开口。
　　“人间那场祸乱中，死的不止你与顾淮安，容晋也死在了和亲路上。
　　我带着一小部分灵族人赶到时，和亲仪仗早已溃散，地上还有妖族血迹与魅女残留的气息。我猜到此事必定与灵族神女一事相干，便带着九杳迅速赶回了西境。
　　九杳为复活容晋，生生损耗了两百年修为，还失去了大半记忆。所以，她脑海中江芜的样貌，早就模糊难辨了。
　　你死后，顾淮安悲痛交加，不久便随你而去，一夜间，江府上下与郡王世子一同殒命，喜事成丧。京城本就大乱，隔日又传来和亲公主与其随使命丧边疆的消息，皇帝惊得昏了过去，慕容岭便联合妖邪趁机起兵造反，妄图换代称帝。
　　也就是这时，沈去浊领着一群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人间修士平定了此乱，大受褒奖。此后沈去浊声名远扬，一举将玄虚派扶上了正派第一的宝座。”
　　曦沚听完后默了半晌，才酝酿道：“那江老爷与江夫人……
　　明明……我救下了他们，为何百年之后却没有转世？莫非……他们还尚在人世？”
　　“你虽用大半灵力吊住他们最后一丝气力，保全了他们，但……”格缡顿了顿，才道，“凡人的身体终究难以承受异族的力量，江老夫妇只得如行尸走肉般活在人世，不入轮回。”
　　曦沚心房骤然一缩，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那他们现在何处？”
　　“人妖混居之地——欲婪谷。”
　　“小五，你是想去找他们，对吗？”九杳攥住她的手，眼里满是心疼。
　　曦沚轻轻点头，一行清泪猝然淌过脸颊。
　　“我同你一起去。”
　　……
　　三天后，内殿中。
　　“要带些什么呢？”曦沚停下手上动作，呢喃道。
　　“此行定要路过凡界吧？多带些金银财宝好了！”苏慧意将脑袋凑过来，兴奋道。
　　“我此行凶多吉少，你还打算跟着我？”曦沚直起腰，认真道。
　　“依我看，还得多带些法器什么的！虽说你灵力高强，可要是以少敌多，你哪顾得上我啊？！”
　　苏慧意像没听见似的，摩挲着下巴在殿中踱步。
　　“若是我打上你们万灵山去寻仇，你也跟？”
　　“你们西境还真挺有意思的，先不说这无边的夜和漫天的星吧，岩壁上竟能凭空生出灵石和奇花异草！没想到你们西境也有灵石。”
　　苏慧意突然顿住脚步，回头望她，“你知道你们西境的灵石多值钱吗？！我们宗门里最顶尖的法器中铸入的灵石与这儿的相比，也不过是凡品！要是能多带上些……”
　　“灵石？你们修仙之人的灵石是从何处所得？”曦沚出声打断。
　　“当然是妖界、魔界这类灵气充足之地，不过魔界的灵石最为下等，许是因为沾染了魔气，不太纯粹。”苏慧意认真解释道。
　　“那人界会有吗？”
　　“一般的地方肯定不会有啦，但是像万灵山这样的仙山，还是能长出一些的。不过也是近几年才长出来的。”
　　近几年……说明沈去浊与妖族早在两百年前便有来往了。
　　曦沚眸中的光亮渐渐熄灭，一双乌瞳深邃似古井。
　　“你想什么呢？”苏慧意见状过来拍了她一下。
　　“没什么。那便带些灵石吧。”
　　曦沚敛起神思，拂袖一挥，一座小山似的灵石便出现在苏慧意眼前，莹润的光泽将整个屋子照得更为明亮。
　　“这……这么多！公主殿下，您这么有钱喃？！”苏慧意顿时瞳孔放光，一把抱住她，咧嘴大笑道，“以后你就是我最坚实的靠山啦！”
　　“谁要当你靠山……”
　　曦沚无奈地抬起手摸摸她的头，有些宠溺道：“不夜有许多上好的料子，你选几块做成成衣吧。”
　　“你要送我衣服啊！！”苏慧意一激动抱得更紧了。
　　“可是……我现在就想换嘛。”
　　曦沚顺着她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她的衣裙将就着穿了三日，可此前她却不声不响，什么要求也没提过。
　　“你身量和我差不大，那便这件吧。水天锦，我觉得很衬你。”
　　曦沚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淡蓝色的衣裙，并指一旋，裙子便到了苏慧意身上。
　　苏慧意张开双臂，好奇地打量着裙上的暗纹，那纹路与众不同，既似海中浪涛又似天上浮云，有种低调的奢华。
　　“好看！”苏慧意眼里亮晶晶的，雀跃得如同林间的小鹿。
　　“既然都穿了我们灵族的衣服了，那便一不做二不休，把发式也换了吧。”
　　曦沚看着苏慧意弯弯的双眼，第一次体会到了做姐姐的感觉，站在妆台前为她挽发。
　　乌发半挽，茶花状的玉链绕过额间别在脑后，垂下两条长长的流苏，曦沚还觉得不够，又为她编了几条细细的辫子垂在发间。
　　放眼望去，活脱脱一灵族小姑娘。
　　“好漂亮！”苏慧意抚着发间精美的玉石，细细打量镜中的自己。
　　“这下顺眼多了。”
　　一声娇俏的女声响起，两人循声望去，一道杏色的身影出现在殿中。
　　“九杳？”
　　“我们现在就出发吧。”九杳开口道。
　　“现在？”曦沚疑惑道。
　　“对，现在！三天时间，君主要交代的事情再多也交代完了吧，该带的东西也收拾地差不多了，咱们直接走吧。”
　　九杳正说着就施法将桌上的行李放入乾坤袋，利落别在腰间，一把拉住曦沚就要走。
　　“你急什么呀！我衣料还没挑呢！”苏慧意连忙拿起桌上的剑，不解地跟上。
　　九杳火急火燎地领着两人往殿外走，来不及顿住脚步，一头扎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九杳姑娘可是要去凡界，可否捎上我？”

作者有话说

　　曦沚：啧啧啧，原来是在躲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