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注视 ...
-
过道空旷幽暗，伴着手杖驻地的敲击声，指引我们的黑袍牧师很快停下，前方已经是我们很熟悉的通往查理斯门的过道。
我深呼一口气，望向克莱恩。他察觉到我的动作，也转过头来，对我点了点头。我们转身向黑袍牧师行礼道谢，便继续前进。
我注意到克莱恩行的是黑夜女神信徒所使用的划绯红之月的礼节，就询问他时只得到了一句语气较为轻快的回应——“对于信仰使用信仰的礼节，对于现实使用现实的礼节，这应当很好，不是吗？”
见他几近彻底放松下来，我内心也松快了很多。交谈的同时，我们已经来到了查理斯门，但克莱恩并没有前往查理斯门而是向上行进至办公室，邓恩之前已经轮值过查理斯门，现在自然不可能到那里。
非常细致，而且合理，没有在找人上浪费时间。我一时间反思起自己思虑的散漫，不禁有些急躁，吞咽了几次口水，在内心跟自己说一定要镇定下来，要不然思绪只会越来越混乱，不能因小失大。
同时我也转动着头脑，思考起外边那位不怀好意的跟踪者的身份。在这个节骨眼上跟踪，很大可能是源于克莱恩卷入的那场有非凡因素存在的家族笔记杀人案，毕竟我跟克莱恩都是刚刚降临，我没有原主，克莱恩原主又是很清白的背景，除了这个案子外没有别的能卷入这么诡异跟踪的可能性。
是韦尔奇家属或者娜娅女士家属那边派出来的？如果跟踪者没有恶意，现在应该已经现身说明情况，而不是一到官方场地就玩消失。克莱恩身为唯一幸存者被怀疑是惨案凶手也正常，但更有可能是那本笔记的觊觎者，根据我当年看原著的印象，这本笔记可是相当重要啊，找值夜者是很刚需的，这不是我们两个没非凡能力的普通人能解决的。
想到这里我停下脚步，我们此时已经到了楼上的前台，克莱恩正在跟罗珊交涉，他们交谈还算温和，克莱恩已经向她微微点头了，应当是他已经得知了邓恩所在的地方。
等克莱恩离开前台，我紧接着快步向前，在惊魂未定的罗珊面前摘下礼帽，微微鞠躬，并在原地停留了一会，等她情绪恢复，这才离开了前台。
“邓恩队长在奥利安娜太太房间的对门里。”
克莱恩见我跟上，直接对我说了目的地。
“伦纳德呢？”
我想起实锤是非凡者的伦纳德。
“不清楚，可能在轮值。”
克莱恩简短答完，就敲击了队长所在的房间门。
被较为有力的敲门声吓了一跳，但我勉强控制住了身体的战栗。克莱恩没有提前提醒我或许因为现在说得上是事出紧急，但也或许是因为他现在心情不太开心。之前跟罗珊的对话提到了什么吗？
这让我有些后悔没有参与他们之前的对话，哪怕不是隔得远远的，而是靠近去旁听都好。
不过我的反应可能并没有被我自己完美地控制住，还是让克莱恩察觉到了端倪。他敲完门微微偏头，面容看起来有些懊恼。
“抱歉，女士。”
“请进。”
队长低沉的声音传来，听着很是疲倦。
克莱恩跟我入门，在邓恩的指示下入座。
“上午好，队长先生。”
克莱恩没有立刻脱帽，在顿了一会后，才将帽子拿下，向邓恩行礼。
我已经将帽子拿到了手上，不用想都知道我现在的表情有多紧绷。
“上午好，邓恩队长。我们遇到了一些情况。”
“上午好，克莱恩。上午好，爱丽莎。你们简单说一下现在的情势。”
邓恩没穿外套，只套着白衬衫，依旧摩挲着没点燃的烟斗，但见气氛不对，已经将烟斗放下。
“我们被人跟踪了。”
“你们从教堂过来的？”
“是的。”
克莱恩先一步回答，将我那句“这来自克莱恩的建议。”噎在了嗓子里。
他在卸掉自己的功绩，积攒我们两个人的功勋？也是，现在这个情况，同为穿越者，又跟他深度结盟的我如果也能积攒功勋成为非凡者，无疑将是他的一大助力。
这之后，我自己要更努力锻炼思维和能力了。毕竟风头总不能都由克莱恩出吧？我在内心自嘲地笑笑。
“我们该怎么做？”
我询问邓恩，他依旧很淡定，似乎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跟踪你们的人有可能是韦尔奇家属雇佣的侦探或者暴力分子。”
邓恩悠悠开口，我在内心点头肯定，这也是我之前的猜测。
“也有可能是那本笔记的原因，我们正在追查这本笔记，确信它来自安提戈努斯家族，或许也有别的组织或者个人盯上了这本书。”
这点我之前也想过，说明我跟官方值夜者的思维还是比较贴近，只是他们的信息更准确，甚至能精确到追查的是书，而不是在犹豫是否牵扯到书所关联的人，比如从案件中幸存的克莱恩。
通过更高维视角，我才能知道这本笔记确实有这个吸引力，看来之后思考的时候要把非凡因素的重要程度再加一倍。
“但是你们不用着急。”
邓恩灰色的眼睛在不甚敞亮的办公室里，却有着令人信服的安心感。
“原路返回就好，做你们任何想做的事。注意不要过头，这会吓跑对方。”
我心中有些了然，再次将还没来得及戴起的帽子放置胸前，对队长深深行礼。克莱恩也是一样，他面容平静，脱帽行礼的动作非常自然，好像他只是来向队长例行打卡签到，而不是报告一次遭遇的危机。接着我跟克莱恩对视一眼，默默退出了房间。
等出了房间，我们的四肢终于在真正意义上轻快了一些。回到过道，黑袍牧师没有陪我们返程，而是沉默着让开了道路。
回到教堂后，我们从暗门出来，祈祷室那边已经又排起了长队。一位神职人员走过来接引我们，在我的视野里挡住了那些信徒。
我看了下克莱恩，他对我无声摇头。一时间领会不到他的意思，也不好出声惊扰，这可能会让外面的跟踪者察觉。我只好跟他一起在教堂坐了一会，本想眯一会但因为之前太过紧张怎么也困不着，好一会才困在了半梦半醒见，直到被克莱恩轻轻用手杖敲击地板的声音震醒。
等出了教堂，那种熟悉的恶意打量的视线感又席卷而来。
克莱恩顿住了脚步，含笑对我说：
“爱丽莎女士，我得去俱乐部了。如果你没有去俱乐部的打算，我可以先送你回家。”
俱乐部？之前那个邓恩队长推荐我们练枪的地方？这是克莱恩被激起了斗志，想尽量锻炼自己的能力？
“不，我也对你要去的俱乐部很好奇。请务必带我观赏一番。”
听着像暧昧的男女互相邀约，实际上是两个感觉祸到临头的年轻人临时抱佛脚偷偷锻炼，还只能用这种方式掩盖目的，以这种方式才不至于吓跑跟踪者，让他察觉到自己已经暴露。
于是我跟克莱恩很是尴尬但是又不得不配合地散步到了位于佐特兰街的俱乐部，毕竟之前在教堂里使用的是暧昧男女的戏码，做戏做全套。等到了位于街道 3 号位佐特兰射击俱乐部，克莱恩望向了我，我看着面前的服务生宕机了一下，鬼使神差想到那两枚被我收起，还放在兜里的特殊小组徽章，敢忙递了上去。
克莱恩对我缓缓点头，我不知道是不是还在“配合”的戏码，便微笑着望了过去。不管在不在，这都是合乎礼貌的行为。
等了一会，服务员就把我们领入地下的私密靶场。在进俱乐部后，那阵视线感又悄无声息般地消失，毕竟这是警察部门专用的训练俱乐部，应当有一定数量的非凡者镇守着。但我估摸着也不至于让他察觉我们跟官方值夜者之间有密切关系，毕竟这里也会开放部分场地给普通人，这点邓恩在之前就提过。
克莱恩你真是……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咋舌。
等到了靶场，我们选好了靶子，克莱恩要了十米靶，我则是要了 5 米靶。在实战上十米靶的射击经验肯定更有用，但是如果一上来就是脱靶大礼包，我怀疑自己会信心崩塌。
克莱恩取下腋下枪袋里的枪支，将里面的银色猎魔子弹退下，拿出小盒里的黄铜子弹装入转轮中。我之前把枪袋绑在了裆裙下的裤子上，本意是隐蔽好出其不意，结果现在从枪袋里拿枪的时候很是费劲，完全达不到想要的效果。这么费力才能拿到枪也很是让我无奈，之后如果不是需要伪装潜伏的场合，我应当会直接把枪袋绑在大腿上或者直接绑在腋下了。
在我做这些动作时，克莱恩自动避嫌，闭着眼睛摸索着装子弹，直到我整理好裤裙，周遭不再响起衣料摩擦声时，他才睁开眼睛。
我的那把枪的弹巢是空的，所以我装填子弹，挪好转轮，靠着穿越前的知识，将视线平齐，找准瞄准点，便直接射击。只是射击的后坐力比我想的更大，不仅子弹光荣脱靶，一时间肩膀更是仿若受到重击，直接重创得我往后踉跄了几步。
我狠闭下眼睛，屏住一口气，揉了揉肩膀。沉住气，脚步拉开，视线盯准枪支，再次开枪。哪怕站开了，后坐力还是震得我手臂发麻，但是在身体高度绷紧时，多少是勉强站住了。只是枪的准头依旧不行，只有两发中靶，甚至都是最外圈。满场子弹乱飞，有的子弹越靶后，还差点蹭到旁边克莱恩的十米靶。
准确率不高，在后续混乱的场合更是很难保持现在的姿势，我应该从基础开始，从标准的姿势逐渐掌握到复杂的情景的多姿态射击，但是现在……时间不够了！我狠狠甩开转轮，里面的弹壳全部掉落。深吸一口气后，我再次填满转轮，思考着把枪的动作，开枪的手臂姿态，以及后坐力怎么卸力，就着现在的姿态，对准靶心射击。
也就是我保持了精神的高度集中的同时，尝试着去让身体理解用枪支射击的感觉。又是六发子弹喂下去，四发中，二发脱靶，这已经是出乎我意料的好成绩。我甩了下转轮，让弹壳掉落，然后继续填入子弹，这时候我才感觉身体多少适应了五米靶的射击。
幸好穿越前我还知道什么是核心力量，我内心默默说道。刚刚射击时我也有调整姿势，让自己的重心更稳，如果后续再训练肯定效果更好。
子弹再次被装填完，我看向身旁的克莱恩，他的姿势比较标准，视线集中在枪支上，但十米靶难度太大，他那边应该还在第一轮，也就两三枪中了靶，可能还得不算我这边偏的离谱擦过去的。
我不再注视，休息一会后，拉开一步，调整到比较标准的姿势，回想着刚刚拔枪的感觉，转动了些许身体，再次射击。六发下去，已经几近稳定上靶，只是环数波动很大。我呼出一口气，将重心压低，身体偏的更稳，然后手臂放松，抓握了几下，拉开转轮，继续重复。
第四轮我维持着标准的姿势，手臂发麻发酸甚至有些疼痛，但是强忍之下，竟硬生生克服了过去，而这时射击也已经稳定上靶，环数甚至在逐渐提高。看了看我的五米靶，又看了看克莱恩的十米靶，我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招手引来了服务员，给我换成了同样的十米靶。
接着我揉着手臂，走向旁边的座椅休息了一会。之前每轮射击后虽然也会休息，但是时间都很短暂，总是还没有完全放松就再次上场，手臂现在已经有些没知觉了。还是不能太逞强了啊，我内心苦笑连连，左手也抓揉着发麻的右手手臂，丝毫不敢放松，直到差不多恢复知觉，又静了一会回想刚刚的感觉，才走回射击点。
望着飘渺的十米靶，我举起装填好最后六发黄铜子弹的枪支，维持着直线，压稳重心，砰砰砰地开完六枪。五米靶直接到十米靶多少有些越阶，但好歹只有一发脱靶，其他五发有三发在最外两环，只有两发勉强擦出了外环。
至此，发的 30 发子弹已经全部用完，只剩下 5 发银色的猎魔子弹，对于初学者，这已经是相当优秀的成绩了。我大口吐气，感觉脑子嗡嗡的有点用脑过度。缓了一阵才发现克莱恩还在射击，这让我回想起他盒子里其实有 35 发普通子弹，比我多的那5 发是他降临自杀时手枪自带的，这点我们出门前核实过。
克莱恩站在靶子十米外，随着最后几发子弹下去，我看到这几发不仅稳定上靶，甚至中的环数不低。他感受到我的视线，转过来对我无奈地笑了笑。
“我在正式射击前模拟练习了一下拔枪，不带实际射击的那种。这样训练会好一些。我本来问了你想不想一起练习的，但你那时候已经开始射击了，看来在枪响声中我的声音似乎有些太小了。”
我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是啊，先练习射击姿势再练习射击，小克这种才是初学者循序渐进，尽快掌握射击技巧的巧思，而我竟然一上来就去莽了，要不是底子还行，估计也是拿着脱靶大礼包离开。
虽然最后的结果算是克莱恩比我要好点，但是在我行径鲁莽的情况下还能有这个结果已经算是我尽了全力。
“抱歉，我实在是太心急了。”
我心情很有些沉闷，缓了一下稳住自己，再打开左轮的转轮，将弹壳清空，塞入银色的猎魔子弹，接着再转头，去收拾报纸，手杖和衣物。克莱恩过来轻拍了我的肩膀。
“至少我们已经在前进。”
说这话时克莱恩的笑容有些苦涩，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又无言止住。我冲他摇了摇头表示不用担心。两个人在有些沉默的气氛中走出了俱乐部。
一出俱乐部，那种被打量的感觉再次袭来，只是这次我们都心情稳定了不少。经过刚刚的训练，我心底也生出了几分底气，不禁从沉闷的心情中逐渐放松下来，内心有些感谢克莱恩来俱乐部的提议。
这次我们搭乘 4 便士马车，回到了位于铁十字街的莫雷蒂家。开门的时候我浑身一震，客厅里竟有一位成年男性在！
就在我身体紧绷着刚想后退一步时，肩膀被克莱恩的手搭住并轻拍了几下，等我侧过头就看到克莱恩含笑的脸，他接着对着我轻快地摇了摇头，似乎在告诉我很安全。
“班森，你回来了。现在已经中午了。”
班森·莫雷蒂！
这是，克莱恩的哥哥！
一瞬间紧张如潮水般退去，我缓了过来，笑意也浮上面容。
对面的男子面容偏老，大致三十岁出头，发际线有些后退，长得跟克莱恩很有几分相像，只是没有克莱恩的那种书卷气息。
“中午好，克莱恩，还有……”
班森很是笑得开心地打量着克莱恩，接着视线又挪向了我。
“爱丽莎·肖特。曾经帮助过我的人。她现在在跟梅丽莎商量着租赁梅丽莎屋内的地铺。”
克莱恩言简意赅地表述完，踏进了屋内。我跟着进屋，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依旧隐约存在着。
“梅丽莎答应的吗？”
班森有些吃惊，又很是感慨。
“梅丽莎也长大了啊。说起来，克莱恩，你今天怎么跟朋友出门？不，不，爱丽莎女士，我没有想指责你的意思，只是今天该是克莱恩面试的日子，他已经为此准备了很久。”
“不，我想您是误会了。我只是顺路一起去廷根大学，不是专门找克莱恩结伴出去游玩的。”
我感到异常的尴尬，热度有些上涌脸颊。
“请相信我，我比谁都希望克莱恩拥有美好的未来。”
“我没有参加廷根大学的面试。”
克莱恩声音平稳地插入了话题，话落我跟班森一起陷入了呆滞。我是因为感到哪壶不开提哪壶，班森则把担忧写在了脸上。
“原因是我获得了一份新的工作。周薪三镑，轮休制度。”
克莱恩含笑着跟班森讲完了他所获得新工作的各项条款，班森的表情从呆滞，失落，到激动，欣慰，也就几分钟内的事。
我松了一口气，不是很怪罪，而是很好笑地看着克莱恩和班森。现在梅丽莎还没回来，他们倒是聊得开心。不过等他们聊完，我也得跟班森提一下退租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我不自觉嘴角翘起，转过身将廉价礼帽和外套都挂在衣架上，还没等我出声，班森就再次向我搭话。
“很抱歉之前误会了你，女士。克莱恩找到了新的工作，有了新的开始，也是多亏了你。我很感谢你对克莱恩的帮助，而我也会尽可能地帮助你的，哪怕看起来很棘手。”
……真是头大。
我保持着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望向了克莱恩。
他面容柔和，很是放松，见我回望，笑了两声表示我不用感到压力。
你们莫雷蒂真是让人头大的善良。
尤其是我喜欢的那位，刚刚怕不是他先我一步，跟班森提到需要由他帮忙，来让我跟前暴力房东退租。我说得没错吧，克莱恩？
我抿了嘴唇又抿，终究是压下了嘴角，维持住了温和的微笑。
“能帮助克莱恩，也是我的荣幸。”
作者有话说第26章 注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