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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难道没人值得你留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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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刚出口便后悔了,她想起手机是自己甩出去的。
追责欠缺理由,注定手机命中有此劫,李曦纯脸容微讪,“呃……”
“抱歉,刚才不小心踩了一脚。”王煦初抢先开口,“我明天买一台新的赔你。”
对比之下更显自己无礼任性,李曦纯良心受到千吨谴责,要多痛有多痛,“算了,也不全是你的原因……”
锁键和主板没坏,李曦纯点了几下,手机亮了,勉强能用,只是屏幕几乎全碎了,坑坑洼洼的,必须换新的手机屏。
“换个新屏幕还能用,手机是我自己摔出去的,不用你赔。”
说着李曦纯眼珠子转了转,心虚却大胆,“之前我弄脏了你的衣服,一件抵一件,咱们算扯平了。”
这笔买卖还真是划算,王煦初佩服她东绕西绕居然能扯到自己的马甲上。
“抵不平,手机换屏幕不便宜,洗衣费没多少钱。”
“什么洗衣费?”这话一出惹得李曦纯瞪他,“你那会儿不是死活要我赔吗,还说什么折旧四千八。”
最可恶的是她上纪口口的官网查了,那破玩意原价居然要一万多。
“忽悠你的。”王煦初忍住嘴边的笑意,“你也说了,我说话不可信。”
果然是狼来了。
“反正手机不用你赔了。”李曦纯坚决与隔壁老狼划清界线,“你赶紧走吧。”
主人家毫不留情,他再厚颜也做不出强留下来的事,但不留下不代表他乖乖离开,王煦初人站在屋外,右手却抵住门框不让她关门。
“喂!”
“嗯?”
“你的手跟我家大门过于暧昧了。”李曦纯瞪着他的魔掌。
王煦初被逗笑,嘴角高高扬起。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李曦纯没好气,“电来了你还站在这儿做什么,不是要调试机器吗,赶紧下去呀,店里亮着灯开着机器,浪费电,可耻!”
“长得高也是浪费可耻。”王煦初煞有其事点头,“反正在你眼里,我活着就是浪费氧气,给地球增加负担。”
“那你赶紧捅自己几刀。”李曦纯语气凶巴巴的,嘴上敷衍‘夸’他的自知之明并认真批评他的知行不一,没差点亲自动手掰他的手了。
王煦初也不恼,看了看她怀里昏昏沉沉的李十三,嗓音轻柔,唤了一声,“十三。”
“干什么!?”
应声的是李曦纯。
严格来说,是过去的李曦。
王煦初定睛看着她,眸光微凝。
屋内的灯光在背后漫散,洇开一片飘忽的影,她的五官朦胧,半张脸如陷虚光,偏偏那双黑色圆瞳亮而有神,显得尤为不真实。
这无疑是一处值得定格的‘好景’。
没由来想起曾无数次按下的快门。
在各地游历的日子里,王煦初模仿别的博主购置了单反照相机。
其实他根本分不清尼康和佳能的性能,也不会光线明暗、对焦分格以及各项模式的调节,更别说弄懂曝光色调白平衡等复杂的参数。
他班门弄斧,最终手里的相机成了道具摆设,佯装出文艺的岁月静好。
短暂的‘艺术’没有标准,好坏全靠站队与热度,他深谙人设之道,每一步都走在固定路线之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以人设换取最大的流量与话题。
羡煞旁人的赛道,起点往往不磊落。
指尖叩在户门上,轻得几乎荡不起回音,连同这声‘十三’一并钻进彼此的耳膜。
李曦纯终于反应过来。
神情浮现惊诧,头一偏,垂在肩颈上的红发微微翘起,她个子高挑,肩背直而薄,身形与体态极好,当之无愧‘十三’的书模。
回避的小动作带着自欺欺人的意味,王煦初视线下移两寸,最终落在她微启的唇上。
良久后,才出声问道,“汪琴,你还记得她吗?”
久违且熟悉的名字,李曦纯诧异王煦初仍记得汪琴。
半个月前,她的旧友汪琴通过旧手机号给她发来讯息,说准备结婚了。
她和汪琴自小关系好,两家也住得近,从幼儿园到高中,总是一起上学放学,形影不离。
多久没见汪琴了?十年了吧。
这些年,汪琴坚持给她的旧手机号发短信,聊高中毕业的事,念的大学,谈的恋爱,实习的工作,生活的琐碎……很多很多。
她的旧手机是当年的诺|基|亚,长期关机,只有偶尔深夜,才会开机看一看旧友发来的消息。
只是,她从不回复。
不知道怎么回,汪琴的日子循步前行,她却好像永远困囿在原地。
而汪琴在讯息上说,婚期在明年一月中旬,希望到时能见一面。
小时候,她俩说好了当对方的伴娘。
懵懂的小女孩对着蓝天幻想未来的白马王子,白色的婚纱,美丽的捧花,亲朋好友的祝福……一切纯粹天真,可李曦纯很苦恼,因为小李昕也憧憬当姐姐的伴娘。
“好吧,我让给小昕妹妹。”幼时的汪琴很大方,还甩了甩胸前的红领巾,“但你一定要当我的伴娘,我是独生女,没有姐妹,小纯,你就是我的姐妹。”
李曦纯眼圈泛红。
怎么会不记得,那是她最好的朋友。
“同学聚会那天,她也来了。”
王煦初聊起半个月前的附四中聚会,“她的未婚夫是我们班的大杰,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谈的恋爱,在同学会上办了一场求婚仪式。”
那是她缺席的见证,李曦纯垂下眼睑安静听着,双手紧紧搂住怀里的李十三。
“汪琴喝醉了。”碎刘海遮住了眉眼,王煦初无法看清她此刻的表情,“她说找不到你,说你不回去。”
思绪伴随遗憾慢了半拍,李曦纯抿拢着唇一言不发。
王煦初并不奢望她会应声,李曦纯就是这样,不愿回答的问题,不愿面对的旧事,一概逃避沉默。
这个人,心是狠的,是坏的。
“她还骂我。”
酸涩在鼻尖漫开,王煦初的声音隐含无奈,“骂我害了你。”
情绪终于有了波动,李曦纯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王煦初捕捉到她眸中溢出的水雾。
不知有什么东西在胸膛乱撞,压抑太久的痛顷刻坍塌,在围墙那头高声呐喊着冤,一寸一寸击退理智。
留在原地的人何其无辜,不辞而别最是可恶。
“李曦纯。”
王煦初如鲠在喉,嗓子如含粗砂纸,辗转而出的话语不知是怨是怒,带着尖刺,犀利且刻薄,“为什么要走?”
“那时候,难道没有人值得你留下?”
为什么非离开不可?
为什么一声不哼走了?
诘问下,李曦纯愣怔,神情变得委顿,眸光如熄灭的烛,她手指蜷曲,指甲无意识紧捻指尖上的嫩肉。
尖锐的痛意上涌,她却似乎不懂收力,全身越发紧绷,怀里的李十三被勒得紧,‘喵喵’叫唤着不停挣扎。
小猫体胖,用力挣动时难以抱稳,李曦纯被猫叫声吓得一惊,肩膀耷拉下来,仿似四面受敌的败兵,惊惧不安。
眼见李十三就要挣脱李曦纯的怀抱,王煦初眼疾手快把猫接了过来。
掌心不小心触碰到她的手背,竟凉得生寒。
而李曦纯无知无觉,头始终低垂着,视线盯着地面不放,拳头紧攥,浑身颤栗。
“李曦纯?”王煦初凑前去唤她,隐隐察觉她反应奇怪,伸手碰她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了。
“你喊什么!”
抽泣声与吼叫声猝然迸发,她的眼圈通红,像躲避致命的病毒般慌不择路连连后退,隔着两三步的距离,恶狠狠地瞪着王煦初。
情绪难控,她的暴怒与窒闷极端拉扯。
若是别人,她必定把梦魇匿于人后,然后像往常那样选择沉默独自消化,可眼前的人是王煦初!是可恶又毒舌的王煦初,是不管她的感受,残酷无情掀开她伤疤的王煦初!
当年会不会离开?
当然会!她只恨自己没有马上逃出临市!恨自己又再次去了那家该死的医院!
“我走不走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问什么啊,当年赔你家的钱不都给了吗!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李曦纯哭得狼狈,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只想把人赶走,只想拿回自己的猫,可步子刚迈出,不小心被毛拖鞋绊倒了脚,整个人不受控扑跪在地。
原本受伤的膝盖猛一下狠磕到地板,痛得她牙关直打颤,手掌也擦伤了,火辣辣的痛,一连摔了两回狗啃屎,又痛又丢脸,于是哭得更大声了。
她就不应图九块九包邮买这双该死的黄毛鸭棉拖!
“呜呜啊……痛死了!”
王煦初傻眼,见她哭哭啼啼急忙关上门把猫放下,“撞到哪儿了,我看看。”
“滚开!”李曦纯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脚踹他。
黑色长裤落下一个鞋印子,王煦初懒得跟她计较,起身找药箱,“家里有纱布吗,不是说有止血贴吗,放在哪儿?”
李曦纯却不搭理他,抹掉眼泪把猫儿子抱进怀里,“你赶紧走。”
王煦初只当没听见,屋内就一个大收纳柜,很快便找到药箱,东西倒是齐全,他快步走过来,“我先帮你处理伤口,裤子都染血了,自己感觉不到痛吗?”
闻言李曦纯弯身去看,果然染血了,灰色的运动长裤在膝盖位置晕开一大片暗红,看着都痛。
李曦纯马上想到相克论,并无脑笃定王煦初就是她的天煞克星。
他俩就该老死不相往来。
“用不着你管,我自己会处理。”李曦纯声音冷硬,扶着玄关柜站起身来,她宁可流血忍痛,宁可废一条裤子,也不愿让王煦初看轻自己。
已经够丢脸了,二十八岁的人,不管不顾耍泼,莫名其妙疯闹,她只恨不得一棍子把目击者敲晕,让他永久失去这段记忆。
王煦初正要说什么,手机响了,铃声打断了二人的僵持。
是房东打来的电话,告诉他电闸锁的密码。
挂线后,王煦初也恢复了理智,裤子上的鞋印还在,他多的是理由让她服软,只是殷红的血迹过分刺眼,心里很不是滋味。
尤其是她刚才冲动喊出口的话。
钱是赔了,他还想怎么样?
她不知道,他想要的可其多,如何敢说。
放下药箱,王煦初闷着声劝,“伤口太大,要用医药纱布包扎。”
言多碍耳,自然得不到回应,王煦初舌尖顶了顶上颚,满腔的话被眼前人低垂的眼睑迫咽回去。
离开前,王煦初站在门外踌躇,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讨好,“中药很苦吧,我给你送点糖来?”
李曦纯崴着脚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