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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又不是路人甲乙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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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这顿饭吃得莫名诡异,平日健谈爱聊天的张小庭罕见话少,反倒李曦纯和李昕一直讨论服装造型。
“还是把假两件套的样式换掉吧。”李昕研究李曦纯画的图样,“我可以穿自己的白衬当内搭,这样能省下一道工序。”
“也好。”李曦纯记在小本上。
这些不在王煦初的专业范围里,他全程负责烤肉,默默地烤,拼命地烤,比做甜品还认真。
吃饱喝足,李昕和张小庭赶地铁先走了,李曦纯顾虑身上的烤肉味,打算到小公园散步消味。
“你去哪儿?”王煦初见她拐了方向,“不回家吗?”
“衣服一股烤肉味,李十三不喜欢闻,我待会儿再回去,你先走吧。”
他哪可能先走,连忙跟上,“我陪你。”
李曦纯随他,公园不是她的,大家都能去,而且她还在思考服装袖子的花纹材质。
官方图设是刺绣浮纹,但立体绣纹成本太高,制作耗时也长,李曦纯不擅针绣,没办法全幅沿用绣样,若退而求其次选用金色蕾丝,效果显然并不好。
一时半刻决定不下来,李曦纯计划明天再去一趟配料市场。
王煦初看她专心思考的模样,心想这脑瓜真是忙,一整晚抱着图样看,现在也不放。
李曦纯不算聪明,也不懂灵活变通,高中时也是,遇到不明白的题只知埋头琢磨很少主动问,表情木木的,解不出来便一直盯着练习册看。
那阵子换了位置,两人已不是同桌,王煦初只能等晚自习后辅导她,课间休息时注意到她的蠢样,让她翻书找例题。
李学渣没别的好,唯独对学霸格外尊敬,愿意听他的话,书翻了例题也找了,仍不懂举一反三,继续盯着,气得王煦初批评她,“弄不明白先做下一题,一直盯着看能盯出答案来?”
结果这人嘴硬扯出一堆烂借口,“看着看着就熟了,我在跟它们培养感情!”
你说哪有这么气人的混蛋。
后来才知道,原来不止下一题,这混蛋是什么题目都不会。
“好好看路,再急也不差这一阵。”王煦初忍不住出声提醒。
李曦纯‘哦’了声,把本子图样全收进包里。
小公园里有不少散步跳广场舞的邻居街坊,两人走过,身高外形惹眼,好几位阿姨朝他们打量。
王煦初随她们看,大大方方。
“你以前也很喜欢自己做衣服。”
“是吗?”李曦纯没注意到周围的目光,疑惑自己什么时候做过衣服,她只记得高中学习很累,科目很难,尤其数学和物理,跟粤城入冬一样,完全捉摸不透。
“你忘了?你总是给你的娃娃做衣服,还给它们织围巾。”
这么一说李曦纯想起来了,是她的棉花娃娃。
学业平平的李学渣最喜欢给人偶娃娃做小娃衣,那时的娃衣款式不像现在齐全多样,她只能根据娃体结构画图纸自己做。
后来那些小衣服去哪儿了呢,李曦纯想不起来了,大概全被李母扔掉了吧。
“我记得你以前总是拿这事教训我。”李曦纯极不服气地撇了撇嘴,故意叉着腰模仿他不耐烦的语气,“李曦,你要是把做娃衣的心思放在做题上,肯定能多考几分。”
“当时我很想呛你,不知是哪个臭屁王说过,假命题再怎么叠加假设条件,也没办法变成真命题。”
一个着急上心,一个逞强嘴硬,过去他俩的对话永远相似,他被李学渣气倒,她被副班长嫌弃,‘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刷题背单词’、‘你懂什么,这叫通过爱好兴趣激发潜在动力’……
王煦初眺望天边月,嘴角轻轻扬起,“该记的不记,净是记住无关紧要的。”
李曦纯也跟着笑。
两人来到公园后的小坡,李曦纯摸出提前准备的猫条,隔着铁围栏朝坡道‘喵喵喵’喊了几声。
很快一只黑白双色的小猫冒出头来,李曦纯蹲下身,撕开猫条朝小猫晃了晃,“咪咪,来,过来我这儿,有好吃的。”
王煦初安静地看着她。
李曦纯爱猫狗,她似乎很喜欢毛茸茸的小东西,不管是以前的棉花娃娃,还是现在的李十三。
一只小白猫从他的脚边走过,长尾巴缠着他的双脚绕了一圈,软声软气地叫唤着,小猫头还蹭了蹭他的裤脚。
小猫可爱,王煦初蹲下身轻抚它圆圆的脑袋,他认得这只白猫,与李曦纯重遇的第一天晚上,李曦纯喂的就是这只小野猫。
重遇的第一天,是李曦纯的生日,也是‘Thirteen’的开业日,忙碌了一天他到店外休息,意外看到在‘Thirteen’不远处逗野猫的李曦纯。
以为累坏了出现幻觉,他站在原地不敢上前相认,直到她站起身,直到她走进‘Thirteen’,终于确信,那是她,那是李曦。
可她不承认,她说他认错人,她说自己不是叫李曦,跑得飞快。
分明是谎言,他气急败坏拆穿她拙劣的伪装,她避他如蛇蝎,还用蛋糕盒子砸他。
那晚可把他折腾得够呛,蛋糕盒子没扣紧,他被奶油砸得满身都是,十分狼狈,蛋糕也掉在地上烂成一团。
偏那天他从店里追出来走得匆忙,身上除了手机什么也没带,面对一地狼藉,不得不脱下马甲擦地。
小白猫似乎瘦了些,王煦初把小猫抱到李曦纯面前,“还记得这只猫吗?”
李曦纯看了过来,显然没印象,从包里掏出猫条递给了王煦初,“你喂吧。”
王煦初心里忿然。
可恶的李曦纯,那时候把猫吓成那样,事|后竟然全忘了,不负责不说,还只用一根猫条把事情打发过去。
他冷着脸替猫抱打不平,“这小猫真可怜。”
可惜李曦纯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疑惑端详小白猫,“哪里可怜?小咪咪,你是肚子不舒服吗?还是受伤了?”
“我说的可怜不是这种可怜,咪咪、咪咪,你只会取这个名字?”
抱打不平的性质一下变了味,王煦初堵着一道气,不知是替小猫申冤,还是替自己申冤,“又不是路人甲乙丙丁,野猫就活该通配一样的名字?”
他语气怨重,连面上的表情也忿怨不平,李曦纯只觉莫名其妙,不懂他为何无缘无故闹脾气。
蠢蛋听不懂题外话,模样无措茫然,王煦初把自己整郁闷了,翻旧帐的行为过于幼稚,翻完后对方不买账更显他计较小气,索性闭嘴低头喂猫。
“你喜欢这只猫?”李曦纯见他闷闷不乐,试探着问道。
“不喜欢。”
瞧这人一副踩了狗屎的臭样,李曦纯越发不理解了,“你要是介意名字,可以自己给它取,反正住在附近的人都会给这些流浪猫取名字,咪咪,小咪都行,你可以定一个。”
李蠢蛋还在说猫呢。
站起身,王煦初把手里的猫条小袋扔进垃圾桶,又拍了拍裤腿上沾到的猫毛。
李曦纯跟着起身,挑着脚尖逗小猫们玩。
两只小猫‘喵喵喵’叫唤,小奶音软萌可爱,还左扑右跳用爪子抓挠李曦纯的鞋带,玩得正欢,王煦初忽然出声:
“你也把我忘了吗?”
“嗯?”李曦纯顾着逗弄小猫,一时没听清,“什么?”
“五号那天,看到我的时候,你还认得我吗?”
王煦初语调寂寂,“在你心里,不重要的人是不是和这些流浪猫一样,也有统一的名字,统一叫‘附四中的旧同学’?”
“你记不起陈照,记不起黄少景,记不起周远和赵志恒,那我呢?”
“重新遇见的那一天,是不是也记不起王煦初这个人?”
所以才不肯承认,所以才说认错了人。
十月下旬秋意渐浓,夜里起了风,王煦初凝视着李曦纯柔润的侧脸,掌心泛起潮意。
幼稚鬼越想越气,执意翻旧帐要为四千八的马甲讨回公道,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小斜坡位置稍偏,不算明亮的街灯光洒过来,把二人的脸映照得黯寂,李曦纯逗猫的动作停了下来。
两只小猫没了玩头,蜷缩成一团互相舔毛,她抬起头,眸中迷惘,掩埋了最深处的惶然。
王煦初长得高,肩膀也宽,一米九的高个子,说出来的话却隐含孩童般的委屈,李曦纯不明白他为何揪住大半个月前的事不放。
但同样在这个小公园,她终于不再抵触逃避,哪怕旧事仍横亘其中,可明面上,她和他都伪装得很好。
王煦初说他的母亲过得很好,说当年那件事不是她的错,说如果可以,希望没有认识过她。
矛盾又复杂。
她不懂他的想法,只是,偶尔会遗憾。
如果没有那件事,她一定能好好毕业,也能和他好好道别,感谢他两年来的辅导和帮助,或许日后再以朋友的身份重聚,也能互相怀念高中这段又好笑又好气的时光。
而不是像现在,两人都只剩下怨。
不对,她不怨,她从未怨过,她对那段回不去的岁月,只有愧疚亏欠。
所以王煦初说希望没认识过她的时候,她也这么想了。
真希望他没有认识过她。
真希望两个人从不交集。
静默了半晌,李曦纯缓缓张口,“陈照,我已经想起来了。”
刻意不去看王煦初的脸,她眉睫垂下,视线落在玩耍打闹的小猫身上。
“你的发小死党,八班的体育委员,高三校运会,我们班男子接力赛赢了八班,陈照不服气来示威,被我们班起哄喷彩带。”
往昔掀起,李曦纯强迫自己坦然,与他聊聊曾经。
“而你,王煦初,我没有忘记过你。”
“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