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的卡农》言小寺

2、第2章 有少年阳春白雪

　　在大一时我加入了校西洋乐团。
　　当初见宣传海报上写着零基础招收，便了报名。本来还挺忐忑的，进去后发现多数人新手便安心了。
　　二月底回到学校。
　　副团发来V，社团课室的卫生开始轮班，本次值班就有我。
　　第二日下午到达课室，发现门半掩着，里面隐隐有琴声传出。
　　社团是管乐团，没有提琴声部，怎么会有提琴声？
　　我循着声音来到储物室。
　　推开半掩的门，里面有一片陆离的光影。窗边的少年架着小提琴挥舞着弓，闭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此时琴声急促犹如鼓点，接着一声宏厚的长鸣戛然而止。
　　结束了么？
　　我刚要开口询问。
　　琴声再次响起，不同于方才的紧张节奏，旋律柔美而悠扬，将人带入至善至美的思绪中。
　　我出神地盯着被余晖染上淡淡金色的少年的柔软发丝。琴声欣悦绵延，但莫名有些伤感。
　　“你哭了。”
　　拉琴的少年已然停止演奏，他清朗的声音拉回了我的神智。
　　原来是季林希。
　　季林希是社团里的钢琴伴奏。模样好，面如傅粉；性格好，乐意给人弹曲助兴，在社团很受欢迎。
　　我别过脸，用手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眶。
　　“你拉的是什么曲子？”
　　“四季·冬的前两章。”
　　“前两章？为什么……”
　　季林希接过我的话：“为什么没有拉完是吗？”他挑眉。
　　我虽有些惊讶，但还是点头。
　　他左手拿着琴和弓，右手轻轻碰触下巴，思索一番，道：“如果说第二章美好得像在做一场梦，那第三章就是把梦给打碎。”他眉头微微皱起，眼神渺茫而似有忧郁。
　　看到他这副样子，我的心微微揪起。
　　“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啊？
　　他突然蹦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可我好似理解他这种怪诞的幽默。
　　“扑哧。”我笑了，而他果然也笑了。
　　“老马竟然藏了这么一把好琴也不跟我说。”季林希将琴收回盒子，语气愤愤，刚才低落的情绪仿佛从未出现过。
　　老马是社团的负责人，行政办的一位老师。
　　“他知道你会拉小提琴吗？”我问。
　　“哎，我没和他说过。”他作恍然状，有些不好意思。
　　我憋住笑，这人还挺趣稚。
　　后知后觉想起什么，我对他说：“你拉得非常好听。”
　　“谢谢。”他顿了顿，笑道：“不过原版是协奏曲，更加令人震撼。”
　　忽然他桃花眼一亮，语气里带着兴奋：“我家有张87年的专辑，指挥是卡拉扬。下周我带过来到时候你就知道啦。”说完冲我眨了眨眼。
　　“好。”我起身一边找清理工具，一边若无其事地跟他讨论接下来的打扫工作。
　　人长得好看，就容易让人遭罪。
　　脸颊的滚烫我知道，希望不要被他看到。

　　回去途中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也是艺术学院的？”
　　“你也是？”
　　“不，文欣的男友是，我们旅游专业的。”
　　“文欣？”
　　“她是我舍友。”
　　季林希点头：“我学中国画。”
　　“学国画？”
　　“怎么了？”他看到我脸上的惊讶。
　　“我以为你是钢琴生，没想到跨度这么大。”
　　他被逗乐了：“确实也是。从小我由阿爷阿嫲带大所以对国画比较感兴趣。”
　　前方宿舍楼下有个男生正朝这边招手。
　　我伸长脖子看了看，是俊宇，他来找我吃晚饭。
　　“抱歉，刚刚没听清。“方才注意力在前面，没听清他说的话。
　　“没关系。”季林希宽慰道，又抬颌示意：“那人你认识？”
　　“他是我男朋友。”
　　“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季林希低喃。
　　“嗯。”我向李俊宇招手。
　　“晓晓，这位是？”
　　“他是季林希，乐团的社员。”我又指着身边的俊宇道：“李俊宇。”
　　“嗨。”李俊宇揽住我的肩，笑容可掬。
　　“你好。”季林希双手插兜，礼貌回应。
　　“那我们先走了，回见。”我与季林希告别。
　　“回见。”
　　身姿傲然的少年转身朝相反的方向离去。
　　我回头看了一眼季林希，莫名觉得他的背影有些落寂。

　　“俊宇，俊宇？”我连声问向坐在对面的李俊宇。
　　“什么？”
　　这一餐饭他频频出神。
　　“我说，你们那晚怎么会想到去看电影？”我指的是上次情人节他在电话里提到的事情。
　　“唔，他，他被女朋友放鸽子了。”
　　“哦，所以就打电话叫你过去？”
　　“嗯。”
　　“我还以为男生失恋会去喝酒解忧呢。”
　　“确实也有喝酒。”
　　闻言我睁大了眼。
　　“你不会生气吧？”他小心翼翼地问。
　　“不会。”我叹了口气，笑着摇头。
　　之前我和他提过很讨厌酗酒的人，但失恋时人总要有个发泄口，宿醉一次又何妨？
　　“快吃吧，菜要凉了。”我示意他还没怎么动过的饭菜。
　　“好。”

　　四号床舍友蒋姗姗平时话很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天晚上十点前后。
　　“宋艳玉，”早早躺在床上玩手机的蒋珊珊忽然坐起来，语气十分夸张：“你发疯了是不是，这么早上床睡觉？”
　　正在小阳台洗衣服的我朝门内看了一眼：这事放在她身上确实是件新鲜事。
　　“哎呀，姗姗。”宋艳玉冲她娇嗔。
　　“从今往后我要好好学习，好好睡觉，迎接四级考试。”
　　“你转性啦？”蒋珊珊表情愈发不可思议。
　　“哼，我不跟你计较。”说完，宋艳玉躺回床上带上眼罩。
　　晾好衣服我回到屋内，文欣开着小台灯在看剧。
　　我开了自己桌上的小灯，走到蒋珊珊床下，轻拍她床板小声问：“姗姗，我关灯啦。”
　　蒋珊珊摘下耳机点头。
　　啪嗒。
　　房间的大灯熄灭，我轻手轻脚地回到座位刷起题。

　　这晚的社团课，老师安排后半节课的时间来放映季林希带来的光碟。
　　伫立于乐队中央的女提琴手身着一袭红礼服，十分典雅，她神色专注，矜持不苟。迟暮之年的指挥，其眼睛虽已苍老浑浊，但他依旧能矍铄地把控整场演绎。
　　“如何？”坐在我身旁的季林希问。
　　“很震撼。”我感叹。
　　“很完美。”我又补充道。除了这个词，我想不到更贴切的了。
　　“没错，安妮的运弓是教科书级的。”他含笑点头，话语里无不表露出对女提琴手的崇拜。
　　一同出了课室，他又问：“你男朋友没有来接你吗？”
　　我摇头，觉得他这问题来得莫名其妙。
　　“你们交往多久了？”
　　他问这个作什么？
　　虽因他的唐突感到不满，但我还是答道：“去年六月开始。”
　　“竟然半年多了。”他吃惊道。
　　这人真是奇怪，关注这个做什么？我刚要开口询问。
　　“抱歉，我只是好奇。”他挠了挠头。
　　“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他来过一回。”说完，他抬颏示意前面成双成对的其他社员，个别人的对象，我也有点印象。
　　“我觉得还好，上完社团课时间都不早了，让他一来一去挺麻烦。”我耸耸肩。
　　“胆子挺大的。”季林希忽然笑了。
　　“啊？”
　　“这一路回去，路程不短，晚上人也少。”
　　我琢磨着他的话，忽而明了了。
　　社团课室在体育馆一层，位置偏僻，离宿舍生活区有一段不短的路程。
　　“以后我们顺道一起走吧，你一个女孩子我也不放心。”
　　我下意识要拒绝，而他像是看出我的心思，又道：“我们是朋友吧？”
　　“朋友？”
　　“难道不是吗？”他眼睁大时显得特别无辜。
　　“是吧。”毕竟都认识。
　　“嗯，那说好了。”
　　“好。”
　　随后他回头冲后面几个男生挥了挥手。
　　原来，是我多想了。季林希所说的我们还指其他社员。
　　我松了口气，心中却有些难以名状。

　　四月中旬，汉服社为宣传古代传统节日三月三上巳节在校人工湖边举行一场汉服活动。
　　农历三月三这天，我不巧来了姨妈。
　　当天下午没有课，宿舍其余人都去凑汉服活动的热闹，而我老老实实地在床上躺着。
　　迷迷糊糊醒来看手机，下午四点多。
　　手机有留言提示，以为是俊宇，打开发现是文欣发过来的，是一些活动现场的照片。
　　她真是个暖心的小天使。我不禁莞尔，仔细翻看着照片。
　　倏地其中一张照片引起我的注意。这张多人在框的照片中有对远位依靠在一起的男女，女子身上的衣服很熟悉。
　　我眯眼努力回想，想起来了：宋艳玉穿的就是这套紫色汉服。
　　中午她换上后一直问我们好看不好看。
　　而她身边的男生穿戴深蓝汉服，脸虽然没拍清楚，但身段还是异常熟悉。
　　顾不得打字，我给文欣发语音：“欣欣，你在现场有没有看到李俊宇？”
　　不一会儿，手机振动一下。
　　竟是季林希发来的带问号的表情图。
　　发错了。
　　我揉了揉眉心，摁下语音键：“抱歉，点错了，那是发给我舍友的。”
　　他也给我回了语音：“没关系。你在找人？需要我帮忙吗？我就在上巳节活动这边。”
　　我愣了下，想起找人的因由，还是不麻烦他了。
　　“不用，谢谢。”
　　我打字回复，后又怕显得冷漠，故问他：“你去凑热闹了？”
　　“被同学拉来的，在给人画肖像。”
　　“啊？”
　　“真的，我拍给你看。”
　　接着我收到他发来的照片，是张画着人物肖像彩墨画。
　　我回了个赞的表情图。
　　手机振动了一下，这次是文欣发来的消息。
　　“晓晓，上巳节这边有免费给人画肖像的摊子，还有穿着汉服的画师，其中一个好好看啊！我和张轩去排队了，这一趟太值啦！”
　　照片内容是文欣说的画师们。
　　简易的摊位上四五个男生身穿素白斜襟长衫头戴发冠，其中一个是季林希。文欣说好看的，大概就是指他了。
　　“你还带了假发？”我给季林希发消息，末尾加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舍友刚好拍到你们。”我又解释了一句。
　　半会儿后他回复了，语气不大自然：“咳咳，开头我也不知道啊，他们强人所难。”说完，发了个呜呜的表情。
　　下腹一阵抽痛，我放下手机捂了一会儿肚子，想到刚才的猜疑，于是给俊宇发V：“你在哪？”
　　那边许久没有回复，而我在等待中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