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咒》别有今

7、致幻粉旧事焚

　　桌子上是一个酷似婴儿的干木，已经腐到发黑，泡到发烂。
　　璃有玉：“是死婴牌，早期雾夺一派的令牌。”
　　琉无抬手，刚要碰到物品，触感到的却不是冰冷粗糙的纹路，而是另一只温暖的手，这只手将他的手紧紧握住。
　　璃有玉拦住了他。
　　“别碰，这是真的死婴。”
　　璃有玉手里面多出了三根针，迅速插进了死婴牌里面。
　　只见牌体瞬间变的通红，干裂的“树缝”里面重新渗满了血，不受控制地怪异蠕动。红色的光在死灵牌的身上不停地熄动，显示着它的躁动不安，又像是在重新模拟心脏的跳动，一吸，一张。直到红光消失，真正变成了一块腐烂的干木。
　　璃有玉将这活死婴超度了。
　　“雾夺派历年来都无所节制，用在母体不到六个月的婴儿来做灵牌，他们修死人亡灵，便不顾活人的痛苦。”
　　章愈走叹了一口气：“唉，只是可怜了这小婴，都没到这个地方走一遭，就受尽苦楚回去了。”
　　琉无：“雾夺派？这个派系不是早已经灭败了？”

　　雾夺派，又称亡灵派，最后一条现世的消息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同时也是让这个处在泥泞阴沟里上不了台面的派系名声大噪。巧重元年初，武丰帝未掌朝政，庆应帝当权。正处于中年的庆应帝满腔热血无处安放，沉迷扩业不可自拔，大兴兵役，繁收粮税，征战扩国。将兵们抛头颅洒热血，彼时战火连绵，妻离子散，国土中寻不到一处安生地方。许是乱世涂炭人心不安，许契，御洲莲南人，召集了志同道合的四十多人，妄修亡灵之术，将莲洲莲南西部的桃树村男女老少一百二十多口人，融骨化血，功法大成。

　　如此骇人听闻的事件必被当时当权者所知，庆应帝派出一千精兵，只为只为杀死这离经叛道的亡灵之修。虽是只有这四十多人，但功法大成的雾夺派仍然抵抗了这一千精兵数月，最终以雾夺派首领许契被射杀所落幕。可数年后在壹洲传闻仍现许契身影，消息并不是没有传到帝城，只觉得雾夺派大期将至，已经没有多少忌惮，同时也是庆应帝渐渐力不从心，荒废朝政。虽此后偶尔传来人修亡灵，却也没有掀起多大夺风浪，江湖之大，死几个无名小卒无人挂齿。可是在茶余饭后这依旧被作为鲜事说谈，国宫内一千紫胆精兵，花数月才绞杀这四十多号人，其功法不深究，可看出此术法的强大，这也使某些人剑走偏锋。

　　琉无：“也就是说，这亡灵之修，雾夺派重新现世？”
　　璃有玉：“雾夺派现在不知是藏匿于世还是已经消弭，毕竟个人修亡灵，也不是不可能，并不能确定这就是雾夺派留下的痕迹。”
　　陈佐：“活着的人修死了的人，这反噬得多大，没有雾夺派内部传授功法和器皿，哪里来的能力来炼化活死婴？”
　　璃有玉：“你不行又不是别人不行。”
　　陈佐：“？你他妈.........”
　　章愈走连忙接话：“此害人之术重新现世，在下认为为保万全之策，还是将此信息告知帝下，让帝下再加派些人手，总会安心一些。”
　　琉无：“章老所言是，那便麻烦章老了。”

　　月夜上梢，雨还在凄厉的拍打，风声呼啸嘶哑呼喊，似厉鬼破土而出。
　　一人颤颤巍巍摸到客栈楼上，蹑脚走到琉无房间口，窸窸窣窣在纸糊的窗口上戳了一个小洞，一根被点燃的香伸了进去，熏香在琉无的屋内环绕，变得氤氲。

　　吱啦------
　　门被推开，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黑衣人蹑进琉无的房间，走到桌子上的行囊前，解开带子，一通乱翻起来。
　　行囊里面只有几套衣物，此人皱起了眉，又走到熟睡的琉无面前。
　　一块玉佩放在床前。
　　看着穿的人模狗样的，谁知道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此人心底鄙夷，那就把这块玉佩拿走当掉吧，再去其他人房间看看。
　　“要钱的话，你走错房间了，应该去隔壁公子的房间，钱都在他身上。”
　　再一眼看，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虽在黑暗中，但也能感受到对方的眼神渐渐晦暗，狠狠刮过客栈主蒙着布的脸。
　　“！”

　　“你是怎么.........”
　　“我是怎么醒过来的？”琉无早已站起身，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化出灵力给以客栈主重力一击。
　　客栈主被震到墙上，又滑落到地上。
　　“啧，早知道加大点迷香的功效了，看你们穿的这么好，还以为能拿点什么好东西，谁知道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早知道就先把你砍死再说。”客栈主倒在地上，恶狠狠地骂。
　　琉无：“你就是这样害人的？”
　　客栈主：“老子害不害人还要经过你同意？你算什么东西，老子要听你的话？再说这种时候来这个鬼地方的，除了来收刮没落人家的钱财，还能干什么好事情？老子正好就替天行这个道了。”
　　听客栈主嘶吼完，琉无依旧立在黑暗中，没有说话。
　　他挥手，把熄灭的蜡烛点燃，屋内重新被光笼罩。
　　随后甩出一个令牌，准确无误地砸到客栈主的脸上。
　　琉无声音压低，如鬼魅般的声音从唇中发出，字字珠玑：“擦干净你的狗眼给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他睥睨着狼狈坐在地上的客栈主。
　　一块通金的牌匾掉在地上，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三个字。
　　“国......国师令..........?”客栈主瞳孔骤缩，连声音也变得结结巴巴，手指指着令牌不停的颤抖“你....你.....你是当朝国师？”
　　琉无缓步逼向客栈主，挥手将令牌收起。
　　“本国师受帝下之命前来调查御洲一案，而你，”琉无微微侧头，单手扶颏“加害朝廷一甲命官，你猜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琉无：“我猜猜，是浸猪笼，凌迟，腰斩，炮烙，”每说一个酷刑，琉无就往前逼进一步，“还是车裂？”
　　客栈主缩在角落，双手向后撑地，琉无每多吐出一个词，他的心就像被多一只手死死掐着，抓着他喘不过气。
　　他全身踉跄着向后爬，直到退无可退。

　　嘎------------
　　屋外传来一声乌鸦的叫喊，粗哑又尖锐，笑话着这场对峙。
　　客栈主见状，立马从怀里摸出一把粉末，往琉无脸上撒。
　　琉无立马闪步躲开，可还是慢了一步，粉末在空中爆开，一些细小状物进入了他的眼睛。
　　“嘶--------”
　　眼睛立马如烈火灼烧，烫得琉无睁不开眼睛，眼泪立马生理性的蓄满了眼眶，带起一片模糊。
　　客栈主手中蓄满玄力，用了九成功力向琉无的脉丹冲去。
　　嘭。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释放出的玄力在空中被另一股力量震开，一抹黑影站在了琉无面前。

　　“我来晚了，你还好吧，都怪我没有及时出手。”声音延后传来，蓄满了愧意。
　　璃有玉挡在了他的身前，把他护在身后。

　　琉无脑子嗡鸣作响，霎时间天旋地转。

　　我来晚了？来，晚了？

　　好像已经好久，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过这种话了。

　　身体像铁钎一样往下沉。
　　好难受。
　　琉无挣扎着，在水里不断的冒泡，整个人无意识的往下坠，被呛的难受，可是没有一丝力气向上游。
　　眼前的光越来越暗，周围波光的湖水渐渐透露出绿光。
　　与光越来越远。
　　“无儿！！”
　　……..
　　“无儿！！！！！！”
　　…………
　　谁在叫我？
　　琉无耳中鸣鸣作响，声音被水波荡的不真不切。
　　“无儿！！！！！！！！！！！”

　　扑通。
　　感觉到前面的光更暗了，模糊间看到一个巨大的身影笼罩在前方，挡住了可见光，让他置身于更大更广的黑暗之中。
　　“chua—---------”
　　“无儿！！！！”
　　一股带满急切的中年男声。
　　谁？
　　琉无被一人拖着，头被枕在他的膝盖上。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琉无被水呛的难受。
　　一个美妇踉跄的跑过来，直接晃步跪到了琉无身边，伸出双手捧住琉无的脸。
　　“我的无儿，你没事吧，你可担心死娘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让你的娘怎么活啊。”
　　一股哀怨的女声在琉无耳边响起。
　　无，儿？
　　琉无呛出了几口水，才有力气缓缓睁开眼。
　　？！
　　母亲？
　　琉无又瞥到旁边的男人。
　　父亲？
　　？
　　不对，他们都好年轻。
　　那我？
　　琉无伸起自己的手，娇小又白嫩，根本不可能是自己这个年纪该有的。
　　这是？
　　“传医官，快！！！”中年男人一声嘶吼，手下的人乱作一团，
　　“无儿，我的无儿，都怪娘亲来晚了，你现在感觉还好不好，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现在就跟母亲说。”柳姬如把琉无紧紧拥在怀里。
　　母亲？
　　母亲。。
　　我的母亲。。
　　琉无环手，抱住了柳姬如。
　　“你们这些下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要是大公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有命赔吗？！”
　　前面一大片人黑压压的跪下：“夫人，小的们知错了，这本来是在亭子里面玩好好的，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公子突然不见了，小的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公子已经落湖了。”
　　“混账东西！你们的意思是我儿他自己跑到湖边跳进去的？”
　　“小的们不敢，求夫人恕罪啊。”下人诚惶诚恐的磕头。

　　“母亲，”此事情的焦点人物终于开口，“不关他们的事情，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琉无扯了扯柳姬如的袖子。
　　琉无愣住，很明显，他没有开口。
　　这是，回忆？
　　在暗处，一双眼睛直直的探过来，带着恐惧和彷徨。
　　琉无看到了他，眼睛直勾勾的盯回去。
　　那人身体一颤，立马从后门溜走了。
　　“好好好，我的无儿，母亲这就让医官过来，马上就没事了。”
　　“医官到！！”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琉无看着忙得不可开交的人们，昏了过去。

　　………………

　　“把她给我拿下！！”又是中年男人浑厚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兵荒马乱，火柴噼里啪啦的烈烧味。
　　呛的小琉无眼泪直流。
　　他抓住了周围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母亲，父亲是在干什么，我好害怕，母亲你别走。”
　　背对着琉无的柳姬如闻声颤了颤，转了身蹲下，抱住了琉无，又亲昵地摸了摸他的头，柳姬如的五官渐渐模糊，一团黑影笼罩在眼部，只剩下一张嘴：“无儿，娘亲最对不住的就是你了，只希望我的无儿能够快快乐乐的活下去，不要落得跟我一个下场。”
　　她喃喃道，双眼聚焦不起来：“我终究是没有赌对......”
　　柳姬如从头上取下一只蓝玉梅花簪，放到了琉无的手上，又双手把琉无的手紧紧拳住。
　　“我的无儿，我的好无儿，母亲真的坚持不下去了，”看不清妇人的脸，但能知道这张脸上必定憔悴不堪，她眼泪止不住的流，滴到了琉无的脸上“但是我的无儿什么都没有做错，”
　　美妇哽咽，声音颤颤巍巍：“你要好好活下去。”
　　她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母亲？”
　　“母亲？？”
　　“母亲！！”
　　小琉无愣在原地，小小的身体僵住，对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没有任何的处理能力。
　　他回过神来，不顾一切的往外跑，想要找到离去的母亲。
　　“母亲！！！你别走！！！”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小琉无拼命往前跑去，可是不管怎么跑，都是在原地踏步。
　　琉无被困在小琉无的身体里面，他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

　　“给我抓住他！！”琉钦侥怒吼一声。
　　“是，老爷！”下使领命，“大公子，得罪了。”
　　琉无被侍卫抓了起来。
　　“把他关到灶房，把门拴死。”
　　“爹爹？”
　　小琉无现在还彷徨无措，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爹爹，你们在干什么？母亲去哪了？”
　　琉钦侥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琉无被用力拖着胳膊，推进了灶房。
　　“爹爹！！”
　　没有人回应他。
　　“娘亲！！！”
　　依旧没有人回应他。
　　“给我烧！烧死她！”浑厚的男声传来，透过了整个宅院。
　　这是爹爹的声音，这到底是怎么了，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用自己圆滚的身体搬来一把木凳，踩着木凳子，把纸糊的窗捅开了一个大洞。

　　别看，别看，别看，别看，别看，不要看。
　　琉无大喊。

　　火光冲天。
　　小琉无看到烈火焚烧的草堆里绑着一个人。
　　是他的母亲。
　　母，亲？
　　是我母亲？
　　为什么会在火堆里？

　　草堆旁边站着背着手的琉钦侥，看不到他的脸，探不出他的表情。
　　周侧站着侨氏，还有一个小男孩拉着侨莲巧的手，在她背后怯生生的探出脑袋，望着火灾中的那个悲惨女人。
　　还有一众不停加火加草的下人。
　　娘亲，
　　娘亲？
　　他们在干什么？
　　为什么要烧我的娘亲？
　　火堆中，柳姬如被绑在木棍上，身上的绸缎和皮肤被烧的融在了一起，却丝毫不吭。直到烧到森森白骨，她的身体幻化成了红色的齑粉，如绸缎般随风散去。
　　“娘！！！！！！！！！”
　　在灶房里，小小的身体爆发出了一股撕心裂肺的叫喊，他的手不断的摇晃着窗榄，想要破窗而出，他想要去救她。
　　可是他太小了，撼不动一丝一毫。
　　“不要！！！！！！！！！！！”

　　琉钦侥：“她果然是妖。”

　　“还有那个余孽，给我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