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你，所以愿意》思琼耶

2、第二章 买卖既是不成，又何须仁义在？

　　原本黑色的天幕被灯光渲染成五颜六色的布，没有星星，也没有明月。秋风微凉，华灯初下，泛黄的银杏树叶摇摇欲坠，陈亦程顶着个黑眼圈，半倚在凳子里，双手抱臂，一脸怒气地看着对面认真点菜的男人。

　　“哥，”她抿了抿嘴，“你就告诉我嘛，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你要吃几个烤鸡翅？”程焯翻着手中的菜单，并不理会她的话。

　　“三个！”陈亦程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不吃！”

　　服务员接过程焯手中的点菜单，识相地退了下去。程焯脱下了身上的蓝色外套，递给了陈亦程，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天儿冷了，把外套穿上。”

　　“我不要！”程焯甩开了他手中的外套，“你快点告诉我，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那你，”程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那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那当然没有啦！我要是有喜欢的人了，肯定会告诉你的。”陈亦程心虚地说道。

　　程焯像听到了满意的答案，点了点头，随即绕到陈亦程的身边，把衣服披到她的身上，郑重其事地说道：“陈亦程，以后我都会告诉你。所以你，耐心地等等。”

　　“可是姨妈她着急，你都研究生毕业三年了，还没对象。”陈亦程抬起头看向她，刘海随意洒落在她的额头上，与眼睫毛来个亲密接触。

　　“这个疤，”他掀开了刘海，赫然露出了一道不规则的疤痕，“还是那么清晰。”

　　她赶紧抓住了他的手，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她怒目圆睁地看了程焯一眼，假装生气地说道：“又来又来，总是纠结这个疤，就一块小疤而已，你那么干脆利落的人，纠结这个干嘛？”

　　陈亦程头上的那块疤，是程焯过不去的坎。高二那会儿，刚学会骑电动车的他载着陈亦程穿过飘着稻花香的小路，少年的技术并不娴熟，一个不留神车便飞到了刚抽穗的稻田里。车翻人伤，陈亦程的额头上便多了这块疤。

　　洁白无暇的手上多了两个牙印，手的主人没有吭声，咬人的主儿倒有了愧疚感，她轻轻地吹了吹手上的压印，叹了口气，随即又用调侃的语气说道：“哥，你放心啦，我不会因为这块疤嫁不出去的。”

　　说罢，顺了顺刘海，抬起头，目光正对着程焯，继续说道：“你看我，美若天仙，怎么可能没人要呢？快快回你的位置上，烤翅来咯！”明眸皓齿的模样跳入了灼热的眼睛里，银杏树叶禁不住风的拨弄，像只枯叶蝶，落到了桌子上。

　　程焯把桌子上的落叶给拾到一旁，拣最大的鸡翅递给了陈亦程。陈亦程爱吃烤的鸡翅，爱吃烤的羊肉，爱吃烤的蘑菇，他知道，所以烤盘上是鸡翅，是羊肉，是蘑菇。

　　“哥，你最近怎么那么有空？今天还能陪我吃饭了。”陈亦程想起自己读大学那会儿，想约程焯出去走走，都是极其困难的。他不是在忙学业，就是在忙工作，偶尔见一面，也都是匆匆忙忙的。所以，顾晓晓也只是听她提起过程焯这么一号人，却从未见到其人。

　　程焯那如葱根的手指无聊似的敲打着桌面，眼睛有意无意地看着那正在大快朵颐的陈亦程，不紧不慢地说道：“工作稳定了下来了，是时候放慢步伐，考虑别的事情了。”

　　“什么事情？”陈亦程继续啃着手中的鸡翅，“找女朋友？”

　　“嗯，是该考虑成家立业了。”

　　话语刚落，陈亦程呆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马手中的鸡翅放到了餐盘上，继而用纸巾擦擦脸，顿了顿，说道：“你居然要考虑成家立业了？那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顾晓晓呢？”

　　“我们不合适。”不动声色的回答。

　　“可我说给你介绍其他的，你又不愿意，你喜欢上你们公司的女同事啦？”

　　摇摇头，没有回答。

　　“那为什么我继续给你张罗对象？我很靠谱的啊，”陈亦程拍了拍胸膛，“我绝对不会乱介绍的。”

　　“不需要！”程焯把餐盘上的鸡翅再次递给了陈亦程，“快吃，再不吃就冷了。”

　　其实，程焯哪里需要介绍对象呢？虽然说也是一般家境，但也一表人才，无论是学历还是工作，都是摆得上台面的。陈亦程一致认为程焯有着工科男典型的闷，所以不容易撩拨女孩子。可是，在这个社会，长得帅又有一技之长的男孩子从来都不会缺少追求者的。只是，程焯愿不愿意罢了。

　　“俗话说的好，买卖不成，仁义在。”陈亦程误以为程焯是因为不好意思才不愿意，“我介绍女孩子你认识，你觉得合适就合适，不合适就权当交朋友嘛。再说，你今年都28岁了，女朋友都还没着落，姨妈都愁了！”

　　程焯比陈亦程大三岁。程焯读高一，陈亦程读初一。麒麟中学是M市有名的中学，有初中部，亦有高中部。陈亦程的成绩虽然不如程焯那般优秀，但也不差，不然也不可能踏得进麒麟中学的门槛。他们是表兄妹，从小家境便是一般，读书也只能靠实力。程焯研究生毕业，陈亦程也就大学毕业。陈亦程就读的是师范学校师范专业，所从事的也自然而然是老师了。上个月，陈亦程如愿以偿编制上岸，一块悬挂在心底的石头总算落地。也就从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又活跃了起来。

　　“买卖既是不成，又何须仁义在？”每个字从程焯的嘴唇里吐出，落入了陈亦程的耳朵里。陈亦程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作声。摇曳的灯光在地上拖长了尾巴，他们的影子却依偎在了一起，程焯盯着地上那重叠交错的影子，眼眶莫名地湿润了。不过，他很快调整自己的状态，陈亦程并没有捕捉到他那瞬息即逝的变化。

　　“你怎么不吃？”陈亦程往他的嘴里塞了一块烤的焦香的香菇，“快吃！快吃！”

　　程焯总是那样，总会盯着地上发呆。阳光明媚的时候，他盯着地上发呆；灯光璀璨的时候，他还是盯着地上发呆。都说天才多多少少都有点缺陷，程焯是他们M市的天才，盯着地上发呆就是他的缺陷，这种缺陷是无关紧要的。不过，也真是的，盯着天上发呆起码还算得上点诗意，可对着地上发呆，那是拥抱大地？陈亦程也不是没有调侃过他，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或者是，程焯压根儿不想“移”？

　　“好吃吧？”陈亦程笑盈盈地正在咀嚼着蘑菇的男人，“多吃点啦！你都瘦成什么样子啦！这样子，女孩子会觉得很没安全感的。”

　　在大城市里，阳光是需要钱的。刚走进社会的年轻人能选择的便是城中村那暗无天日的房子，可是程焯不愿意陈亦程住那样的房子，他住过那样的房子，见不着光，也不安全，再漂亮的小雏菊插在没光线的房子里是不会快乐的。程焯掏钱给陈亦程在她工作的学校旁边租了一套公寓房，不算大，但有阳光，安全。陈亦程不愿意他掏那笔没必要的钱，她认为公寓的性价比不高，浪费。可程焯说押金租金已给，没法退回。没办法，陈亦程便住下了。这一住，便是三年。

　　那天夜里，灯火一如既往的辉煌，陈亦程抱着一束淡蓝淡蓝的满天星，程焯背着一个女式双肩包，他们站在公寓楼下，程焯对陈亦程说：“我后天回家，会跟我妈说清楚的，你就踏踏实实工作。”至于要回家做什么，说清楚什么，程焯并没有说清楚。陈亦程怎么问，也撬不开他那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