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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邀请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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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达室的大爷叫住闷头经过学校大门的月棂,告诉她有新快递。
原来是最喜欢的作者格洛的新书《彩虹小孩》到了。
回头看了一眼安静的传出零星阅读声响的教学楼,紧紧捏着崭新的包裹,月棂僵直着脚步走到学校东侧的居民公园,寻了处干净长椅坐下,让新书特有的墨印飘香抵在鼻息处。
“这么巧,又是你,小孩。”
三分钟,五分钟,也许十分钟。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从耳畔飘来。
《彩虹小孩》坠落腿间,长椅空缺的一边坐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对方工整精致的衣领绣着不知名的荧黄色小草,在斑驳阴晴树影下一闪一闪,绽放出宛如星子的调皮光芒。
“啊……”月棂认出了对方——托他的福,第一次被陈晴五人组找茬时免于一顿暴打,“好心大叔。”
“我叫姜次。”
“您好,我叫月棂。”
“你看上去不开心?现在这个时间,你们学校好像还没有放学。”
“……是吧。”
“话说回来,你应该更勇敢一些……”
“什么?”月棂歪了歪脑袋。
男人黑色瞳孔里的光彩一如初次相遇:“勇气会带给你自信,自信将消弭你的恐惧,没有了恐惧,你就能听到内心的声音……你在害怕什么呢?”
月棂极度怀疑对方参与了刚刚办公室里的无良审判,他的眼神几乎穿透了她的内心——
这绝不可能,一个小小的凝安市,怎么会存在拥有千里眼顺风耳的“能人异士”。就算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被一个平凡的初中生遇到的概率也无限趋近于零。
“我……我也不知道。”
现在的她没有心情分辩,愣愣地顺着男人的话头说道。
“这是‘星星草’,漂亮么?”
“什么?”
“你一直盯着我的衣领,我以为你想认识这上面的图案。”
“喔,不……是的,呃,星星草?”
“在我们的世界,星星草代表着‘忠诚’、‘勇敢’,以及‘执行正义’”
“不好意思,你们的世界?”
“你会知道的。”
“……我不明白。”
“暂时不需要明白。”
这是两人第三次见面前,姜次留下的话题结尾。
……
“帅军居然帮她们做假证?”
办公室对峙的第二天,听说了事情经过的韩糖愤愤不平:“月棂,你实在是太老实了,你应该让我去,她们有证人,我也是你的证人!”
月棂轻轻摇了摇头,当时的她被愤懑委屈填满,根本没有想起让韩糖帮忙作证这一茬。
恰逢帅军收作业从两人身边路过,韩糖喊住了他:“帅军,你简直不是个男人!敢做不敢当,还倒打一耙!”
“……切,关你屁事!”帅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抱着作业本头也不回,“老子乐意,有本事你们去找老黄!”
爸爸和妈妈一如既往,在月棂面前云淡风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叮嘱她上课好好听讲,好应对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
月棂口头答应,但见数学课上时不时瞟向自己眼含深意的老黄,以及班会时以她的“示例”为反面教材叮嘱其她女生警以为戒——虽然全程未提她的姓名,但班级是个小圈子,长舌八卦之风盛行,提与不提其实大家心知肚明。
她脑海里的弦不由蹦的死死的,那上面燃烧起名为“毁灭”的熊熊火焰。
这把火经久不息。
直到期末考试最后一科结束,蓝色的签字笔在答题框勾画出破坏性的弧度,火焰的温度刹那间消散,一干二净,唯余一地烟灰袅袅。
这下好了。她想。班上的正数第二将会变成倒数第二,或者倒数第一。
……
整个暑假,月棂要么在家看电视,去表哥表姐家做客打游戏,要么找考到另一所初中的好朋友杨彩彩疯玩——与学习沾边的事一样不做。
期间在爸爸妈妈身边见过姜次三回。
第一回,期末考试结束,爸爸妈妈特意接她放学,等她出校门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三个人站在一起,爸爸妈妈的表情堆攒着不耐烦,妈妈甚至呵斥了一声“骗子”。
月棂登时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反而姜次率先看到了她,朝她笑了笑,仿佛一点不在意妈妈的怒火,淡定走开。
第二回,月棂与杨彩彩约好参加小说家格洛的签售会,临出门,本应该在单位工作的爸爸妈妈约好了似的一同回了家,身后跟着依然作优雅复古打扮的姜次。
三个人有说有笑,爸爸妈妈还客气地请姜次进屋。
父母女儿三个在家门口大眼瞪小眼。
爸爸像挥赶苍蝇似的赶她:“不是要去汉城?再不走火车班次不等你!”
第三回,距离暑期结束还剩三天,月棂从表哥家打完电动游戏回来,正撞上姜次踏出自家小区。
两个人相隔一条马路,姜次似有察觉,回头看了过来。
“欢迎加入……”
后面的话月棂没能听清,三五成群夜间遛弯的大人和小孩们热热闹闹地穿插而过,带走了那道神秘低调的黑色身影。
回到家,不见爸爸——他一定在楼上的电脑桌前与网友们下棋。妈妈靠在沙发上看时下火热的虐恋古装女主剧,一见月棂,哭戚戚的水汪汪的眼睛挤出回归现实的招牌微笑:“一身臭汗,去洗个澡,冰箱里有西瓜。”
月棂估摸上学期期末的成绩学校尚未通知到位,否则老妈不会对她这般“笑靥如花”。点了点头,余光瞥见沙发扶手上放着一张白色卡片。
卡片四角画着莹黄色的荧光植物,那植物十分特别,不需要月棂过多地辨认:与姜次领口的绣图“星星草”一模一样。卡片的中间印着墨色渲染、苍遒有力的楷书,端端正正撰写着“邀请函”三个大字。
……
九月一号,白色卡片被随意地交到月棂手上。
正文内容来自卡片的反面。
“亲爱的月棂小姐:
凰骛守护者学校诚挚邀请您前来我校参观报到,时间截止公历2022年09月01日晚餐(18点)前。
凰骛守护者学校
2022年08月28日”
月棂将卡片翻来覆去阅读了不下二十遍,另加上正面的“邀请函”三个字,通篇不留一丝多余的字眼。
凰骛守护者学校……爸爸妈妈决定让她转学?
掏出手机,浏览器搜索“凰骛”,得到的全是不相干词条:“舞蹈凤凰”、“凰鸾释义”、“凤求凰”……
哗啦——
行驶中的轿车淌过一滩积水,溅起流星似的蜿蜒烂漫的水花。
驾驶室的爸爸掌握方向盘,车轮调转并非市中心的抚杨路初中,相反一路朝着市外郊区方向。
妈妈坐在副驾驶上,跟随车载音响的节奏轻轻哼着歌——她似乎心情不错,兴致一来,用自己的手机连接车载蓝牙,调出了几首旋律异常火热的DJ,放在酒吧KTV一出场就是欢歌热舞的背景板。
夫妻俩谁也没有向月棂解释两句的意思。
会不会是恶作剧?但凡一所有名有姓的正规学校,浏览器不可能检索不到只言片语。
莫非他们已经知道她故意弄砸了期末考试,恼羞成怒联合起来在开学这一天上演一出“遛娃”的戏码?首先故意造成她不用再去抚杨路初中的假象,给她虚假的惊喜,然后方向盘一转,又绕回抚杨路,最后向目瞪口呆、容色呆滞的她大吼一声:“surprise!”
伪造工具只需要一封假模假样的邀请函——这年头,随便什么人在打印店花上几块钱都能办到。至于上面的星星草,不排除二位接触了姜次好几回,在他的衣服上得到了灵感。
月棂胳膊撑在窗沿上,窗外下着毛毛细雨,米粒大小的水滴偶尔敲击玻璃,在上面勾勒杂乱无章的地图图案。
“我们要去什么地方?”她尝试与夫妻俩沟通。
回应她的只有嘈杂纷乱的音乐,“咚咚咚咚”,震得头皮发麻。
她感到呼吸燥热,随手按下车窗。
街边匆匆闪过的景致是她在小城生活了十三余年的熟悉模样,由南向北,在朦胧烟雨中渐渐化作模糊不清的烟青小点。
车子径直驶出凝安市区,走上通往南边辖县梓檀县的新修公路——月棂几乎从未踏足过这里,也不曾听说爸爸妈妈有亲戚朋友在梓檀县工作生活,并且以凝安市管辖的县城条件,有一所幼儿园或者小学已经是极限,遑论师资力量比市内抚杨路更好的初中。
爸爸开车平稳,全无调头迹象,倒是排除了重回抚杨路的恶作剧选项,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却跃然月棂的脑海。
她低估了二位的怒火,他们要把她送去某个封闭式的秘密管理学校?一年只允许过年的时候回去一次,其他时间会被当做监狱里的囚徒,被教官们引鞭屈打,瘦骨嶙峋,暗无天日……
呸!不可能……再怎么着她也是二位亲生的。
月棂猛地一甩脑袋,瞪大眼睛盯着前路,纷乱消极的思绪如同夏季露营时的蚊虫,纷至沓来,不可断绝。
前方硕大的蓝色指示牌越来越近,上面写着“梓檀县2公里”。这时,车子开始慢慢减速,在“Y”形岔路口选择了一条与通往梓檀县截然不同的西向小路。
沿小路又开了半个小时,车道两侧的灌木丛先是稀疏零散,依稀可见相隔甚远的乡间茅屋,而后浓绿锦簇,高树一棵接连一棵层障叠起——硕大高巨到闻所未闻的程度,宛如误入一处国土方外的远古森林公园。
车道犹有尽头——一片红彤彤的金黄灿烂的枫树林,心思奇巧的大自然为满屏画卷的幽绿截取了一抹红艳,突兀又理所当然地横亘点缀其间。
“到了。”
爸爸把车停在枫林入口,那附近已经停置了大巴、轿车、越野等大大小小各种车辆,“鄂”、“湘”、“豫”、“苏”、“浙”、“云”、“贵”……不同的车牌开头,代表分别来自国内各个省市。
月棂粗略数了数车数,不下上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