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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四、天眼门 ...


  •   洛载清与宋扶山离群而居,对江湖人事一片茫然。陆直道:“贤侄,已过正午,你想必也饿了。我已令人准备午膳,我们边用膳边谈。”

      不一会儿,一须发皆白的老仆端了个餐盘进来。所谓午膳,不过是一碗混杂着糙米的粗饭,配以一钵青菜豆腐,青白色上零星的几块碎肉丁泛着整餐仅有的星微油光。

      看出洛载清眼中的惊讶,陆直道:“和州几年前连遭水涝旱灾,近两年府库方有盈粮。我要求和州百姓克勤克俭,勿忘灾时饥馁煎迫之经历,我也自当躬身力行。”

      桌前正躬腰摆设碗筷的老仆说了句:“刺史平日所食更为简单,今日这点肉丁乃是为着小郎才加的。”

      陆直笑道:“阮翁,你总道我食无荤腥,长此以往将体弱虚羸。莫要担心,瞧我不是康健如常?”

      洛载清此时方投目环顾室内。土屋窄小,一眼便尽收眼底。黄泥砌墙,茅草为顶,旧木桌椅,土陶碗杯。

      小屋西侧另有一门开向后院,想是通往内居。

      东墙挂着一幅字“遐思常后已”,字迹刚猛遒劲,墨透纸背。

      这位陆五叔洛载清虽已认识三年,此行所见却令他了解其更深,心中油然而生敬佩之心。

      他向面前的长辈投以敬重的目光,说道:“‘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前有刘梦得致力革新、后有五叔您励精图治,和州百姓何等有福。”

      陆直谦逊地摆手道:“刘梦得心系苍民,志怀高远。虽屡遭贬谪仍不改刚毅耿直。和州百姓颂以‘政擢贤良、学通经史、颉韦颃白、卓哉刺史’。我之与他,相去甚远,惟以其为标杆以自勉。”

      陆直夹起一块碎肉放入洛载清碗中,“贤侄,我见你方才神情,似从未听过藏宝之事?”

      洛载清心头的震荡尚未完全散去,他摇了摇头道:“义父未曾提过只字片语。”

      陆直叹了口气道:“大哥沉稳内守,这些年他将如此沉重之事深埋自己一人心底,如巨石无声无息沉入万丈深潭。来人搜遍了茅屋,必是猜测大哥将藏宝之处留线索在什么物件中。若确如此,你与他朝夕相处,他当会告知你以备不测。贤侄,你仔细想想,大哥可对你有什么特别的叮嘱?”

      洛载清默想片刻后道:“这几日我反复思想,以我所知,家中未藏有任何物件,亦无机关暗盒。平日义父教授我武艺、经史,也未有其它特別囑咐。而且,五叔你方才言及义父对黄巢忠心耿耿立誓终身不泄藏宝之地,想来他准备离世时将此绝密随他带走,更不会留下线索在何处或予何人。”

      陆直道:“此言甚为有理。如此,对方只能着落在大哥身上以找到藏宝之地。大哥的性命当暂时无忧。我们目前可做的乃是找到暗器的来处,顺藤摸瓜找到大哥的下落再想法解救他。”

      洛载清问道:“五叔,你方才提到的李洞明是何人?”

      陆直放下碗筷,缓缓吟道:“穹苍阔宇边无际,千山飞鸟绝踪迹,岂有李郎未及处,世事洞明皆为利。”

      洛载清于心中默念一遍此诗,说道:“做此诗之人似对他颇有嘲讽之意?”

      “正是。天眼门传至李洞明已是第四代,却直至在他手上才可真正称得上为‘天眼’。他将门徒发展遍地,无一州县未有其门下之人。他以贩卖消息为利,因而被人所求,亦遭人忌恨,也有不少人鄙视他以利为重 。但无人敢质疑天眼门获取信息的能力。据传当年上源驿之变,朱温明借酒后争执实为蓄谋欲诛杀潜在争位对手李克用,李能够杀出血路逃脱便是得李洞明派人报信提醒。”

      洛载清慨然道: “当年若非他的消息,今天的河东、河中,甚至整个中原的格局将大有不同。”

      陆直道:“正是。一个江湖人物,却可改变历史走向。”

      洛载清道:“朱温一击不中永失良机,必定痛恨李洞明,势必除之而快。”

      “朱温当时并不知是天眼门暗中报信,但十五年前一夕之间李洞明尽散天眼门并隐身遁迹未知与此事是否有关。”

      此言如骤风几乎吹熄洛载清心中燃起的希望,“那找到李洞明岂非如大海捞针?”

      陆直微微一笑,双目发出精光,“贤侄,这针,已有人找到了。”

      “说来也巧,我几个月前遇见一重伤之人,虽尽力救治惜仍未能救回她的性命。离世前她相告曾为天眼门之门徒,并言曾于魏州见过一人疑为李洞明。改容换貌易,但声音神情、性情喜好却难瞒过熟悉之人。而且…”

      此时阮翁走进禀道:“刺史,素娘来了。”

      陆直说了声:“贤侄,你且稍候。”便走了出去。

      洛载清知晓这位五叔并无家室,好奇望向院中。劲挺的银杏树干遮住了交谈的两人,仅露出一角藕色裙衫。

      或许人老了会变得絮叨,又或是陆直对家仆和善包容因而下人言语无忌,阮翁对着洛载清絮絮道:“刺史为国为民,就是不考虑自己。至今未成家无有子嗣,徐司马将素娘赐给他,他却在听了素娘一番哭诉后将她认作义妹,另起一宅安置。以自己的俸禄顾养她吃食日用,看医抓药。 ”

      洛载清心道:“如陆五叔如此仁心之人,实为少有。那素娘又是为何不愿跟着陆五叔?”但他生性忠厚,不愿与下人讨论长辈私事,便只将疑问藏于心中。

      陆直为避嫌从不与素娘在隐暗之处相见,此刻晴日之光穿透银杏叶的间隙洒于他身上,更显他之高大朗然。

      “陆大哥,你素来所给的已足够,今晨送来的这些我不能收。”素娘将一只钱袋递给他。

      陆直未接,问道:“你的身子如何?莫因顾着费用不舍用药。”

      素娘微笑,一抹绯红飘上面颊,“他,过两日便归来了。他已找着药引,我的病当可根治了。”

      陆直闻言甚为高兴,“感谢上天顾佑!素娘,你们离去前,若他愿意赏脸,让为兄好好为你们饯行。”

      素娘杏眼盈满感激,说道:“大哥,你对我们的成全之恩及这些日子对我的照拂之情,我们时时铭记心底,常思何以回报。”

      陆直微皱了皱眉道:“素娘,你正值妙龄,若跟了我这半老头子倒是误了你一辈子。更何况你们两情相悦,我怎能硬生生拆散你们?!我当你是我妹子,兄长帮妹子岂不是理所应当,何用什么回报!”

      裙衫摆动了一下,树干后的两人言谈已毕,女子转了身,露出秀美的侧颜,下颌线条柔和,皓颈修长。她以手中袖帕掩嘴咳嗽了一声,更显我见犹怜。

      洛载清急于动身起行,陆直需处理公务,便着阮翁为洛载清准备干粮水囊。

      洛载清想着先前他瞥见陆五叔鬓间的几丝斑驳,心中思道:“陆五叔已年过五旬,却无妻无子,不知他可觉孤单。”又转念一想,“是了,他已将和州百姓视为亲人,真正是爱民如子的父母官,亦被百姓爱戴。又怎会孤寂呢。”

      阮翁似知他所想,说道:“小郎,你若多呆几日,当会见到刺史收留的几个孤儿,现今都已加入了州兵,年纪最长的还做了副指挥使。他最得刺史夸赞,相貌也生得堂堂正正,竟还有几丝刺史的影子,刺史府下人们都戏称他为陆小郎。若你俩遇见,定会谈得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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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盘上整齐陈列着三十多色丝线,如一方小小锦毯。纤手取过一根湖绿丝线,三指捻松线绞,另一手动作熟练地将丝线劈为八绒。

      绷架上的云雀灿若云锦、纤毫毕现。

      “素娘,已夜了,再做这些绣工恐伤眼睛。我打些水来给你梳洗了歇息可好?”婢女小蛮点上灯,轻声问道。

      她知素娘身子虚弱,需好生修养,但她更知绷上的绣品是为何人而做。他快则两日,慢则五日便将归来,素娘今夜怕是定会赶着绣完。

      素娘回过头,柔声对小蛮道:“你先歇着吧。我就快绣完了。”

      小蛮拿过一只软垫给素娘垫于腰后,坐在素娘旁看着她纤指上下翻飞。

      素娘的侧颜笼在一片柔和的烛光中,她的秀眉如柳叶微弯,面上含着柔情,目中蓄着两池秋水,漾漾地映出正一丝一线变得愈加灵动的云雀。

      小蛮想着:“素娘对谁都温雅柔和,便是手下的绣品也是这样细心以待。也惟有她这样心如兰芷、不急不躁之人才能绣得这般好。”渐渐,困意袭来,小蛮歪着身子趴在榻上睡了过去。

      素娘给她盖了床衾被。按揉了揉酸涩的双目,又取过一根丝线。

      落下雀目的最后一针,望着几欲飞离绷架而去的云雀,微笑挂上素娘唇角。

      含笑的眼自绷架移至土墙壁面,画中一对璧人背倚高山、面临清泉。女子盘坐于一块长石上,低首抚琴。男子长身玉立,轻弄玉笛,目含柔情望着女子。风扬起他的衣袂,飘飘轻抚着女子的肩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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