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言逢时》江季让

4、迟言逢时

　　温言透过她这边的车窗看见陆迟双肘撑着在膝盖上，低着头轻轻甩了两下头发，他额前的碎发已经被雨水打湿。

　　温言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隔着过道递给他，陆迟将手伸进裤兜，余光看见一只好看的手伸了过来，他转过头，温言看见他浓密的睫毛泛着晶莹的水光。

　　陆迟不动声色地将裤兜里的纸巾往里推了推，接过面前的纸巾，“谢谢。”嗓音清冽又低柔，勾人心弦。

　　十分钟后，公交车缓缓停下，雨现在下得很小，毛毛细雨落在皮肤上反而有种沁人心脾的舒服。

　　温言下车后没有撑伞，走到前排想拿行李箱，刚伸手，身后一只手先她一步将行李箱拿下来，车檐的雨水滴落下来，恰好落在他的手背上，又从白皙的皮肤上滑落在地。

　　温言转身，看向他，“谢谢。”

　　陆迟将她的行李箱放在地上，继续将自己的行李箱拿下来，站在她面前，对上她的视线，“你还会说点别的吗?”

　　“啊?”她的表情有些呆滞。

　　“这句你也已经说了三遍了。”

　　温言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郑重其事的说：“你帮了我我表示感谢是应该的。”她把伞递给他，“你的伞。”

　　陆迟没接，“拿着吧，一会雨可能会下大。”

　　温言正要开口拒绝，身后响起两声鸣笛，学校门口很空旷，周围也没有人，公交车也离开了，只有陆迟和温言还站在原地，鸣笛声好像是在催促他们。

　　她回头寻声望去，看见十米处有一辆黑色库里南。驾驶座车窗缓缓落下，露出傅洲白那张冷俊的脸，还是那副淡漠疏离的表情，手放在车窗上有规律的敲打着，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整个人靠在椅背里，侧首看着温言。

　　温言看到是傅洲白有片刻诧异，傅叔叔说会来接她，来的却是他。

　　她转过身，对陆迟说：“有人来接我了，谢谢你的伞。”她将伞递给他。

　　黑色的伞衬得她的手更加白皙，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她一六八的身高，刚好到陆迟肩膀。

　　陆迟看向车内的男人，又低头看向她，将伞接了过来。
　　温言抬头，目光与他对上，轻声道：“那我先走了，再见。”她的眼眸清冷，声音却轻柔悦耳，像是冰雪融化后的春风轻拂。

　　陆迟轻轻点了点头。

　　温言走到那辆库里南面前，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打开后座的车门正要坐进去。

　　她听到前面的男人冰冷的声音，“我是你司机吗?”

　　她将车门关上，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傅洲白透过后视镜看了陆迟一眼。
　　“男朋友?”

　　温言看着后视镜里的那个身影修长挺拔，白色t恤，浅色牛仔裤，一只手拿着伞，另一只手插进裤兜，那个身影越来越小，车辆拐弯之后彻底消失了。

　　她如实道：“不是。”

　　陆迟目视车辆离开后，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我抽屉里有备用钥匙，把车开到北门来。”

　　“你不是去开车的吗?怎么都到校门口了。”季嘉奕准备坐陆迟的车到校门口，正在等他把车开到宿舍楼来，结果他居然已经到校门口了，而且还没开车。

　　陆迟沉默了两秒，手指拂了拂鼻梁，“散步。”

　　季嘉奕：“……”
　　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又热，散那么远的步?我信你个鬼。

　　车厢内，傅洲白嘴角上扬，“那就是暧昧者。”
　　温言扭头看向他，他在笑，眼眸中却是戏谑。
　　她回过头看向眼前的道路，“你很讨厌我。”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的语气。

　　傅洲白挑眉，嘴角笑意更甚，“谁会喜欢破坏自己家庭的人的女儿?”

　　温言秀眉紧蹙，冷凝的视线落在前方即将变红的红绿灯，冷声道：“据我所知，你爸妈在你年幼时就离婚了，请你不要诋毁我妈妈。”

　　红灯亮起，车辆停下，傅洲白转过头，眼中笑意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轻蔑和怒意，“诋毁?事实罢了。”

　　温言看着他猩红的眸子，他平时给人一种散漫的感觉，看人总是带着嘲讽，此时动怒的模样似张开了锋利的獠牙。

　　温言也因他的话动了怒，毫不示弱地开口：“你有证据吗?”

　　“证据?”

　　傅洲白愣怔，他的记忆被拉回到十岁那年，他在傅砚成的书房玩耍，无意中在傅砚成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张照片，照片有些年头了，边角磨损，颜色泛黄。
　　照片中傅砚成和一个女人十指紧扣，两人看着镜头笑得灿烂，女人眉眼温和，笑起来的时候耀眼的不可方物，两人甜蜜的模样一看就是一对恩爱的情侣。

　　傅洲白以为这是他的妈妈，拿着照片跑到他妈妈面前，满眼欢喜地说：“妈妈，你年轻的时候好漂亮啊！”

　　女人好奇的拿起照片，看到照片的一瞬间她嘴角的笑意僵住，双手抓住傅洲白的肩膀，“这照片哪来的?”

　　傅洲白看着妈妈突然转变的表情，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手上的力气使他肩膀传来疼痛，他不敢开口。
　　女人却一直晃着他的肩膀，不断重复质问他，声音越来越大，“说啊，哪来的？你说话！”他小声地开口，说出的话结结巴巴：“在……在爸爸的书……书房。”

　　后来，他听到很多声音，激烈的争吵声，杯子碎裂的声音，妈妈伤心怒吼的声音……
　　还有他的哭泣声，如果他没有把那张照片找出了，那是不是一切都不会改变。

　　再后来，他的家庭不再完整，尽管他哭着求妈妈不要离开他，她却狠心掰开他挽留的手，只是留下一句：“洲白乖，妈妈会回来看你的。”

　　傅洲白的无言在温言看来不过是证实了他的空口无凭罢了。

　　“没有证据不是诋毁是什么，我妈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温言看到他脸上的黯然，“傅洲白，你的不幸，不能成为你伤害别人的理由。”

　　此时两人都没注意到转绿的红绿灯，后面响起车辆催促的鸣笛。

　　傅洲白置之不理，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嗤笑一声。表情又突然变得狠戾，重新聚焦的眼睛怒视着温言，毫不留情地开口：“下车！”

　　他不幸？呵，她有什么资格指责他！

　　温言解开安全带下车，穿过车流走到路边，黑色库里南扬长而去。

　　温言打车到了傅家，还未进门，听到傅砚成正在质问傅洲白为什么没有把她接回来。
　　她进门换了鞋，“我回来了。”

　　宋南枝此时拿着碗筷从厨房出来，“回来啦，来，吃晚饭了。”

　　傅砚成看到温言，脸上挂着歉意，“言言，抱歉，我下午公司突然有个会要开，我让你哥去接你的，这小子是不是没去接你？”

　　温言浅浅一笑：“傅叔叔，是哥哥把我接回来的，只是刚刚在门口想买个东西，就让哥哥先回来了。”

　　沙发上的傅洲白闻言一愣，抬头看着温言，她脸上挂着清浅的笑，眼眸泛着明亮的水光。

　　傅砚成看了自家儿子一眼，“那就好，不然我要跟这小子算账呢。”

　　宋南枝笑着说：“我都跟你说过了不用去接她，家离学校又不远，打个车就到了。”

　　“反正这小子公司里也没事，让他去接言言无碍，也正好让他们兄妹俩增进一下感情。”

　　傅洲白自己创立了个娱乐公司，前不久公司上市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已经处于稳定运行阶段，他给自己放了个小假，今天正好没去公司。

　　晚饭过后，温言第一次进了她的卧室，宋南枝说这是傅砚成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房间以淡蓝色和白色为主调，简单整洁，温馨又舒适，能看出布置的人的用心。

　　床头架上有好几本新书，都是舞蹈艺术方面的，想必也是傅叔叔准备的。温言拿起一本翻看，敲门声响起，她放下书去开门，倒没想到是傅洲白，“有事吗？”

　　他眼神看向别处，不太自然的将手中的蜂蜜水递给温言，“我爸让我给你的。”

　　“谢谢。”温言接了过来，温热在掌心蔓延。

　　傅洲白还在门口，没有离开的意思。

　　“还有事吗？”

　　傅洲白：“你刚刚为什么不说实话？”

　　“你不是希望我在傅叔叔面前配合你装样子吗？”

　　“你这么听话吗？”

　　温言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毕竟寄人篱下嘛。”

　　这话像在自嘲，但傅洲白听出她在讽刺他之前跟她说的话。她不会好好说话吗？亏他拿了蜂蜜水过来。他沉默不语，嘴唇抿出一条直线，转身进了对面的房间，又是“砰”的一声。

　　雨后的夜晚，微风吹过，树叶上的水滴答滴答落到地上。

　　月光透过落地窗，照亮了伫立在落地窗前的陆迟，完美的五官下是一双漆黑而深邃的眼睛，因为刚刚洗完澡，发梢还有水滴在滴落。

　　他看着阮星妤发来的消息，【你回家了吗？】

　　阮星妤躺在床上忐忑不安地抱着手机，自从和陆迟加了微信聊过一次之后，陆迟再没有找过她。
　　她之前在校园贴吧上看到过有人说陆迟就住在北城，甚至住在哪个高档小区也被人扒了出来。前几天放假的时候她主动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家，说她也住在北城，顺路的话要不要一起回去。

　　他回复说学校的工作还没结束，暂时不离开。
　　她又说那她等等他到时候一起回去，又被他委婉拒绝了。

　　阮星妤有点郁闷，明明是他来主动加的她微信，为什么又这么冷淡？他不找她那只能她主动了，可是他每次的回答让她总感觉他在避着她。

　　这次她又鼓起勇气给他发了消息，有十分钟了，陆迟还没有回复。

　　突然怀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陆迟终于回复了。
　　【嗯】

　　阮星妤激动地坐起来，秒回了消息。
　　【你明天有空吗？】

　　又在输入栏打下一行字，【我想请你吃个饭。】
　　她抿紧嘴唇，小心翼翼地将消息发了出去。

　　在月光的笼罩下，额前的黑发在陆迟脸上留下阴影，他的表情忽明忽暗，修长匀称的手指在屏幕输入一个字。【好】
　　他正好问个清楚。

　　阮星妤没想到他真的同意了，将事先选好的餐厅地址发给了陆迟，约在了晚上七点，她要睡个美容觉，迎接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