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美人（重生）》蓼花滩主人

16、第 16 章

　　薛巧云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一下哭了出来，说道：“我，我会易容，我是要带她一起逃跑的，我没想到这会逼得她去投井。”

　　薛巧云的易容术是她在杨山时为逃生苦练出来的，寨子里也有几个身材瘦小的强盗，薛巧云就想假扮成他们逃下山去。

　　一个月前，薛巧云自觉自己的易容术已无破绽，于是相约表嫂陶雪英一同逃命回家乡颍阳去。

　　可陶雪英认为自己被强盗玷污了，已是残花败柳，无颜回家见夫儿，又不愿拖累薛巧云，于是就投井自尽了。

　　薛巧云认为是自己间接逼死了表嫂陶雪英，她内疚难安，既不敢回颍阳见表哥薛寿平，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是以踌躇在杨山，直到此番彘奴把她救了出来。

　　江芷若本是极聪慧的人，问及易容术，竟见薛巧云登时惨白了脸说了那一番话，大致就猜出了缘由。

　　江芷若叹惜道：“这事不能怪你。”

　　薛巧云闻此一言，几乎要嚎啕大哭，怕主人家不喜，强捂着嘴抽泣不止。

　　江芷若给她顺了顺背，道：“巧云姐姐，你心里若过不去，就该与我联手报仇才是。

　　说来你不信，我对你一见如故，因我做过一个梦，梦里你用易容术救过我的性命。”

　　薛巧云的易容术，除了她自己和表嫂陶雪英，不应该有第三人知道的，她心想天下无奇不有，做梦也能梦得这般真切的吗？

　　薛巧云平复了下心情，自述道：“我在颍阳时，就是靠一手梳妆的手艺吃饭的。

　　十里八乡嫁新娘子，还有富户乡绅家的夫人小姐们赴宴去吃席面的，多有请我去梳妆打扮。

　　易容的本事是这一年里练出来的，不敢说十成像，八.九不离吧。”

　　江芷若道：“巧云姐姐，我想留你在□□我。

　　我家的规矩，家里用的人还有店铺里的伙计，一律是要签卖身契的，你表兄薛掌柜当日也是如此。

　　但我可以为你破个先例，你来算是我雇你，不用签卖身契，吃穿用度都是我家包。

　　我这屋，一等丫鬟的月例是二两银子，我给你四两每个月，你是自由身，想走随时都是可以的。”

　　薛巧云想竟有这样的好事，她本来就在愁没地方可以落脚。

　　老家颖阳的房子据说都给烧没了，家里也没别的亲戚朋友，唯一的表兄表侄就在洛阳江家，这正是求之不得的。

　　只听江芷若又说道：“但是我有个条件，有一件事情，你不能瞒我。”

　　薛巧云问：“是什么事？”

　　江芷若细细观察着薛巧云的表情，问道：“裴安国你可认识？”

　　薛巧云神色大变。

　　江芷若心里暗暗感叹，现在的薛巧云太稚嫩了，什么事都藏不住，她毕竟不是前世那个处世老辣的薛老板。

　　光看薛巧云这个反应，可知她和裴家的梁子是已经结下了的，并不是以后才发生的事。

　　江芷若遂放心说道：“巧云姐姐，我不妨告诉你，我与裴阿娇有仇，必要置她于死地而后快。

　　而在我的那个梦里，你一心一意要扳倒裴家，要杀裴安国夫妇。

　　我知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也不是故意要窥探你的隐私，只是兹事体大，还是要问清楚来龙，方为稳妥。

　　究竟你与那裴家是有何仇？有何怨？”

　　薛巧云反问道：“那大小姐你与裴阿娇又有何仇？又有何怨呢？”

　　江芷若言简意赅回道：“裴阿娇在那个梦里害死了我全家。”

　　因为裴阿娇在梦里害死你全家，所以你现在要杀裴阿娇报仇，这种话听起来岂不荒诞可笑。

　　但薛巧云笑不出来。

　　本来薛巧云对江芷若所说的什么做梦是半信半疑的，但江芷若提到了她在江芷若的梦里要杀裴安国夫妇一事，这就由不得薛巧云不得不信了。

　　因为这件事关乎到她的身世，知道的家人都已经去世了，现今就连她表兄薛寿平也是不清楚的。

　　又有谁会想到一个颖阳的村姑会和长安的公侯府有什么关系。

　　薛巧云沉吟良久，慢慢讲述起了她的身世：“我叫薛巧云，是随母姓。

　　以前的时候，朝廷设立有花鸟使，专门负责为皇帝去民间挑选美女以充后宫。

　　先皇惠帝的二皇子，现在的陈留王李照，他的生母王美人是洛阳人，当年就是这样被选入宫廷的。

　　我外祖家在颖阳，我娘年少时很爱打扮，也有几分好颜色，在颖阳是人人知道的，因此也被花鸟使选中了。

　　说起来我娘和王美人当初还是同一年入宫的，只不过王美人更早几个月。

　　然而惠帝自有了王美人后，就把后宫三千佳丽都抛之脑后了，再不宠幸第二人，甚至后来把花鸟使都给废除了，不再选新人入宫。

　　而我娘她们那些未曾承宠的旧人就成了普通的宫女，分派到各宫去了。

　　我娘刚好被分派到关雎宫服侍王美人，我娘说王美人人美，性情也是极好的，她给惠帝生下了二皇子，惠帝更宠她了。

　　我娘在宫里待了四年，她做梦都想回颖阳，一是思念父母，还有是我娘入宫前，在颖阳有一个心上人，若不是被花鸟使选中，我娘早该和他成亲了。

　　我娘想念他，每年都给他做鞋袜，入宫四年，就做了四双鞋子四双袜子。

　　王美人椒房独宠，何皇后恨不得一口水吞了她，屡屡使绊子，有一次又诬陷王美人在关雎宫施巫蛊邪术，于是搜宫，把我娘的东西给搜出来了。

　　四双男鞋四双男袜，还有当年在颖阳时那男子写给我娘的书信和扇子手帕等信物，一入宫门深似海，那些东西确实不该带进宫的。

　　事情告发到惠帝那了，我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怕还要连累王美人问一个治下不严之罪。

　　没想到惠帝只是笑了笑，说：‘寡人好色，当与百姓同之，使内无怨女，外无旷夫才是。’

　　然后惠帝下令把昔年花鸟使从民间采上来的女子都放出宫去。

　　我娘感恩戴德，以为自此是拨开云雾见青天了。

　　谁曾想，当时负责此事的是清河大长公主的驸马裴安国，他偷偷把放出宫的女子圈养在了自己府里。

　　因为清河大长公主头胎生裴阿娇时，难产大出血，把胞宫也弄了出来，以后都不能生育了。

　　贼夫妇俩就想出了一招借腹生子，把放出来的宫人分组，轮班供裴安国老贼奸.淫。

　　清河那个老贼婆还有个下流癖好，喜欢在一旁观看。

　　裴安国一夜连御数女，有孕的就挑出来养胎，无孕的就继续排班侍寝。

　　十个月后，陆陆续续有人生产了，但无一例外生下的都是女孩，老贼婆直接就让丢水盆里淹死。

　　贼夫妇俩想儿子想疯了，不知道又去哪求了什么能生子的符水，我娘那时已怀我五个月了，被逼着天天喝那个符水，结果我一出生……”

　　薛巧云一时语塞。

　　江芷若忙道：“你不愿意说的就不说吧。”

　　薛巧云却问：“大小姐在你那个梦里知道了是吗？”

　　江芷若如实点了点头。

　　前世在媚香楼，江芷若就有所耳闻了，女人多的地方闲话多，世上既然没有不透风的墙，自然也就没有能瞒人的事。

　　那会历经过大风大浪的薛老板也并不避讳自己的秘密。

　　所以江芷若知道，薛巧云和普通女子一样会来月经，但身下却多了件男子的物事，只是短如小指，亦不能勃.起。

　　前世那个年近三十的薛老板，皮肤细腻，体态轻盈，也没有喉结，也不长胡须，所以仍应是以女儿身论。

　　小时候薛巧云她娘为了守住女儿□□畸形的秘密，总是把她关在家里，不让她和周边的孩子玩耍。

　　所以除了薛巧云皆已过世的外公外婆和她娘，身边并没有别的人知道她畸形的事。

　　杨山强盗抢了薛巧云，扒她的裤子要强.暴她时，也发现了秘密。

　　他们当中有人说薛巧云是不男不女的怪物，谁要是弄了这种阴阳人，那可要晦气一世，头一个逢赌必输是不用说的了。

　　因为有这个迷信的说法，强盗们都对薛巧云避之不及，薛巧云因祸得福，倒因此保住了贞洁。

　　薛巧云原本怕江芷若也会嫌恶她，还好江芷若不会。

　　薛巧云没了顾虑，继续道：“我因出生时分辨不出男女，暂时保住了性命。

　　贼夫妇偷偷请了太医来给我检查，太医说我是胎里带来的畸形，没法治。

　　我娘怕贼夫妇要杀我，连夜偷偷抱着我逃出府。

　　好在贼夫妇也没把我和我娘当一回事，没有派人追杀来。我娘带着我一路逃回了老家颖阳，而我娘的心上人早于半年前另娶她人。

　　因为那对贼夫妇，我娘一辈子都毁了。

　　她郁郁寡欢，月子里奔波又落下了疾病，挨到我七岁时就死了。我外公外婆最疼我娘，伤心之下也相继病亡了。

　　我依托舅父生活，但是因为身体畸形，始终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我一世不嫁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我娘、我外公外婆都是因他们才早早抱恨而亡的，累世血仇，我做梦都想杀了那对贼夫妇。

　　大小姐，你若有办法帮我报仇，我把命舍了也在所不惜。”

　　薛巧云竟是裴阿娇同父异母的妹妹，这真是意想不到之事。

　　她身世如此，无怪她前世辗转南北也要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