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清嘉》千朵椒花

7、不娶

　　“子容哥哥，这是谢府小姐，你快松手，别吓着她了！”

　　苏沢棠走至两人中央，表面“帮衬”着谢青嘉，实则紧盯着他捏紧谢青嘉的手。这些年，她好不容易才和崔曜这般亲近，“谢青芜”一回来后，好似全毁了。

　　谢青嘉瞳孔放大了一些，她可以看出少年眼中的期待。

　　可是期待终究落空。

　　她不能，因为现在这个身份只能是谢青芜。

　　谢青芜是喜欢崔曜的，见到崔曜决定不能表现的太过平静，倘若她太过平静，那才是马脚全露。

　　“崔，崔二公子，我不知你口中的贺姑娘是谁？小女是谢青芜。”

　　少女急急想抽出手，却没抽动。只能瞧见心上人，羞怯般眼眸躲过他直白的目光，盯着某一处，粉淡的唇微微抿起，雪色的面颊上透着几分不适。

　　清冷气与娇柔态融合的微妙，没人能抗拒不看她第二眼。

　　苏沢棠脸瞬间冷了一瞬。

　　狐狸精，她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幸好反应迅速。可心中还是忍不住谩骂一句。没想到谢青芜儿时极会争宠也就罢了，这么年在寺庙中耳根也是这般不清净。

　　她望了一眼崔曜。此刻他眉心莫明几分拧起。

　　说不定……说不定，子容哥哥就喜欢这种狐媚娇态。

　　苏沢棠失落之余，那禁锢住谢青嘉的遒劲五指骤然松开。

　　崔曜眼中迷雾散开，嘲笑几下，嘴角重新恢复出向往常一般漫不经心的笑意。

　　语气散漫却透着冷离：

　　“倒是崔某认错了，不知姑娘竟是谢府二小姐。”

　　这样子，和方才冲过来形同二人。

　　崔曜似是一眼不愿意再回头，转身长腿几跨，直接掀帘进了乌篷船。

　　谢青嘉眼底困惑。躲避她眼里忐忑的人是他，或是笑着一双明眸傻看她的人也是他，一时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崔曜？

　　或许，这般肆意像风，便是崔小将军原本的样子。

　　苏沢棠看着垂眸不语的少女，以为她受冷待失望，抿笑之余重新搀着谢青嘉的手，装样叹气：“你别在意，子容哥哥他就是对陌生的人这个样子。”

　　“够了，谢二小姐于崔兄不算是外人。”

　　苏沢铭斥道。

　　他是苏沢棠的哥哥，知道妹妹心中所想。这也是警示告诉苏沢棠崔谢二人婚约在身，不是她能搅断的。

　　苏沢铭略过愠气难藏的妹妹，对着一旁安静的谢青嘉伸手邀请。

　　“公主为我们准备了盛宴，若谢小姐不嫌弃，某愿意载小姐一程。”

　　-

　　谢青嘉坐在船上，接过苏沢铭递来的新季鲜茶，重心时不时觑向前方一对男女的身上。

　　苏沢棠围在那靠窗侧立的那人身边，眉色跃然，像个小雀儿那样。少年本闭眸不语，实在被缠得不耐了，才睁眼有一搭没一搭的嫌弃她，却也回她几句。

　　忽然，浮水晃荡，船摇晃不平。苏沢棠倒靠在了面前人的身上，一声隐忍的哼声。

　　“子容哥哥，这，你受伤了？呀，这怎么渗出血来了？”

　　苏沢棠惊颤着眸，想去查看他的右臂。

　　崔曜嫌烦直接绕她入了船内，谢青嘉和苏沢铭皆是一愣。

　　“我可都听我哥说了，子容哥哥，你从江州回来时手臂上的伤口还未的好又沾水，这般下去，岂不是永远不能好了！”

　　手受伤？

　　当时的伤，他还未好全？

　　谢青嘉闻言一抬头，便恰好与进来的崔曜对视。三秒后，他率然移开眸子，特意绕过她远些坐，把一旁苏沢铭挤得和谢青嘉坐近了一些。

　　这下三个人的气氛一滞。

　　随后进来的苏沢棠没有发现气氛的古怪，只是嘟囔着“不让我绑就不绑嘛跑什么”。

　　远处还未发现，她手中揉着指尖的那块花卉纹手帕，应当是想帮崔曜绑伤口的。

　　可是，哪里不对劲。

　　谢青嘉看着面前杯盏中的茶水的眼一冷。那似有若无的异香从这手帕上浮散到四周，与那次在曹家找到的那块帕子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苏家，尚书府的苏家。

　　这味道说浓不浓，说淡也不淡，喜好淡熏的苏大公子一闻即蹙眉，本想开口责怪却又碍着有人在收了几分，只对苏沢棠责言：

　　“收起来。”

　　苏沢棠本来就生哥哥的气，嘟唇委屈，她自幼味觉就不太好，闻来闻去只有这李嬷嬷熏得帕子能闻见。

　　可哥哥都这么说了，她只好将帕子收好，余光却摇晃和谢青嘉此刻有些探寻的视线相接。瞬间，她心间的厌恼劲无法控制，哼声弯腰又出了船。

　　“谢小姐，小妹自幼嗅觉弱于常人，家中奶娘想尽办法合香熏，味道就重了些，若那帕子的味道熏了你，苏某在这里带小妹替你道歉。”

　　苏沢铭歉意真诚，一副君子做派，这大概是真正的世家公子，于她认识的几个男子都不太一样。

　　谢青嘉笑着，缓缓摇头："无事的。"

　　其实，怎能无事？

　　异香难寻。线索一下引到了苏府的嬷嬷身上，于她调查父亲身世有重大关系。

　　只是她如今是闺秀小姐，冒然追问定然起疑，所以只能静观其变。

　　-

　　船很快就靠岸，谢青嘉几人先后上岸。

　　一批文人书生邀苏沢铭约诗，故他向其余人欠眼先行而去。

　　这里掩着河道，通向了京外的一处庙宇。庙宇旁建着阁楼，阁楼外开着几十里梨花，走上楼，连楼阁上都铺满白色的花瓣。

　　谢青嘉不禁感叹。这便是他们武人无法做到的高雅了。

　　楼阁上已经备宴多时，苏沢棠向那做戏谈笑有度的夫人急急小跑过去，抱住她的脖子撒娇：“娘，我来了。”

　　苏夫人装着怒意，轻轻拍打了一下她的手背，眼神示意着她和一旁温雅藏笑的夫人：

　　“瞧着，王夫人在呢，还在这和我皮。”

　　“小姑娘，调皮一些又有何妨，论调皮，能比我家二郎更盛？”

　　那高华端庄的夫人掩唇一笑，看上去岁月无痕，风华依旧。

　　谈及二郎，她回首一愣笑开了眼，呼手着崔曜，唤他来。

　　“二郎，前脚刚谈起你，后脚这便来了。”

　　崔曜冷着的一张脸，倒也春光消融了一瞬，垂首乖顺得喊了一声“娘”。

　　后眸子一垂，唇翘起，暗有所指得来了一句：

　　“娘的气色如此好，哪来的病，看来孩儿不得不回去责罚这胡乱传信的下人。”

　　说完这道，转身就走。

　　王夫人面庞收了几分温柔，声音微冷，让其站住。

　　她这儿子随着裴将军一回来一次家都未回过，不是无所行踪，要么就成日宿在都尉府，哪儿还把当娘的她放在眼中？王夫人这才想了法子，道自己病了，诱着他回来。

　　谁知道，他又突然来了这踏春宴。

　　苏夫人施应香最体察人的情绪，她柔言安慰着王夫人让其消气，说小儿都这般意气用事，一边又向着苏沢棠使眼色，笑道：“棠棠，你不是说不会骑马吗？正巧今日踏青，楼下有两匹马，让二郎好好教教你。”

　　苏沢棠听这话，自然高兴，她下意识得去看崔曜，可这次阻挠的不再是他，而是一向带她温和的王夫人。

　　王夫人虽然与尚书夫人交好，却深知施应香此人当年欺辱正室，深知其远不死面容在这般温和，上位的手段的多得很。平时与她交好也只是交面不交心。

　　施应香的意识很明显，她是在撮合自己女儿和二郎。

　　可她明知二郎身有婚事，圣上御赐。

　　王夫人打断苏沢棠的喜悦凑近，目光忽然移至一旁默默安静，注视这一切的少女。

　　垂眸这般姿态的眉目，她又忍不住又瞧了几眼。

　　像极了故人来。

　　顺着那故人，她不禁问道：“这位可是谢府小姐？”

　　谢青嘉颔首：“夫人，谢鸿是我的父亲，”

　　王夫人恍然大悟，施应香大抵是认识这谢府小姐的，原来这是吃了她不识的亏，若她不问一句这姑娘的名讳，倒是让谢家看了她二郎与其他女子，婚前薄情的笑话了。

　　“棠棠也该许配人家，这总黏着二郎换出去也不像话。”

　　施应香听王夫人都这般说，只能将不情不愿的苏沢棠叫回来。

　　而这边谢青嘉正准备找机会自己去闲逛，忽然被提上去问名字。

　　面青前夫人顺势捂住她的手背，对她温柔笑道：“谢小姐在这陪着我们肯定也怪乏的，不如让二郎陪你去放放风？”

　　其实，阿环不在身边，谢青嘉来这踏春会全然是顺势而为。她方才上楼时见得楼下系着两所好马，毛色正宗骐马，又想起干爹随他一同野外狩猎的畅意，心中发痒难耐，奈何她跟随着苏沢棠上了楼，也不好无故去牵马。

　　如今王夫人提了，她没有拒绝。

　　可崔曜果断拒绝，却被王夫人讽得一文不值。

　　少年不情不愿得跟在她身后，谢青嘉没想到天底下还有人王夫人这样能止住小将军的人，眼眸中多了丝笑意，牵过马刚想登鞍上马背，又意识到她身旁的人站着许久，环胸不耐。

　　差点忘了，谢青芜常年在寺庙，如何会骑马？果然，一股探寻的目光落在身上。

　　崔曜敛眸疑色只是一瞬。

　　要教的人自己会，他为何要自找麻烦自己去央求教她？

　　解了自己马匹的绳索，离另一匹马只有几部距离，他与京中朋友约好去酒楼喝酒，并准备骑着这匹马直去。

　　这边的谢青嘉为了扮演好堂妹的身份，慌乱下马时她被马鞍绊倒。原做好准备避着头摔个头朝地时，却一下子嵌入了少年的怀抱里。
　　崔曜原本已经上马，身边之人传来惊声，他侧首来不及反应，少女已经落入了自己的怀抱，那双杏眸惊慌落色，像极了受惊的白兔。

　　某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又将她看做了某个人。可那个人坚韧又发光，长得比怀中女子好看多了。

　　崔曜忍着不耐：
　　“上去。”

　　少女身段很轻，轻得他双手一举力就实实落在马鞍上。
　　可这次马却不乐意了，许着系着太久未喂食的缘故，马蹄朝后一甩。

　　谢青嘉这次不是故意的，她坐时平衡未掌握，又像侧边斜歪，一下子跳下抱住身边的人。

　　马奔走无影。

　　心脏乱跳间，她的双手环住身旁人的肩膀，鼻子在甩力时无端蹭到少年的耳廓，触及生热。

　　等她心平静下来时，谢青嘉想挣脱，俯瞰面前的人，却见他脸色有些说不出的味道，大概是生气。

　　他先将她放置在另一匹马上，接着自己做了上去。

　　谢青嘉杏眸不时放大，烈阳笼身，注意到背后男子倾斜在自己身上的影子，那一股甘松香瞬间如鼻。

　　谢青嘉泄气：“崔公子，放我下去”

　　只听背后人扬声：“谢小姐，看来崔某错怪你了，你当真是不会骑马的。”
　　“不过谢小姐这般投怀送抱，崔某也不会娶你的。”
　　他怎么又突然说这个？

　　谢青嘉有些无语。
　　不是，她不骑马了还不行吗？

　　差点功夫，她就想暴露自己，翻身下马了，但现在如何她都动不了。男女之力悬殊，那掐住自己腰肢的那劲长双手太过用力。

　　一时，策马而起。

　　只听见他清朗声音低沉了些，隐隐藏着不悦：“我说了，不要乱动，不然就把你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