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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7 浅尝辄止 ...

  •   马车在宫门口候着,因着入宫着装正式,不好骑马,谢明瑛便坐了马车。回去的路上又去了趟长宜街,她不想表现得过分关注,便只站在街口望了一眼广秀云阁,只见泥瓦匠、仆子打下手的进进出出,无其他异常,也就放心了。而后,她去蜜香铺子买了冰酥糯米糕和几样新鲜吃食,便叫车夫打马回家了。

      马车在大将军府门口停下,谢明瑛刚下车,府中便走出来一人,一脸络腮胡,眼小却炯炯有神,黑色甲胄,大步流星。

      来人正是谢桢的副将,姚濂。

      她眼中一亮,唤了声“姚叔”。

      姚副将在此,想必是爷爷回来了。

      姚濂也是跟着回来送例巡的军报,瞧见了谢明瑛,便笑着上来问安,二人寒暄了几句,谢明瑛见他有事便没留他用午膳,让他自忙去了。

      阿谷说爷爷正和父亲、二哥在书房议事,她便没去搅扰。

      回了揽月庭,晴露替她将一身沉重的宫装剥下来,换上轻便的家常衣裙,晴霜便从前头回来了。

      谢明瑛随口说着:“爷爷这次巡营倒是快,我原想着明后日才会回来呢。”

      晴霜道:“刚听三爷身边的墨竹小哥说,金陵有信来,想是族中有什么事情。”

      谢明瑛听到金陵二字,心中一凛,怕是有关姑母提及之事。

      用过午饭,她在庭院东角的一汪水池边踱步消食,兀自思索了一会,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阳光比先前更炽烈了些,倒是有些困乏,便叫晴露服侍着进了屋子。

      *

      雨水初歇,烈阳便又笼了上来,濯砚江上船只寥寥,大多是港道上的来往的商船,偶有几只搭着棚子的渔船和沿江人家游玩的画舫混在其中,或是为生计,或是雨后观景,都不算稀奇。

      正是在一条平平无奇的画舫上,谢平镜一会抚掌,一会皱眉,见着坐在对面的人平静地斟着茶,越发急切:“皇上早派人去了凉州,这事你也是刚知道?”

      他样貌年轻,不及而立,溜着两鬓长须,眉眼天生上扬,自带一股风流气韵,此时眉尖蹙蹙,浸养多年的矜贵样儿便显露了出来。

      林晏端起茶轻嗅了嗅,没答话。

      谢平镜本没想听他说,只一味的阐发胸臆:“怪不得军马买卖一案查了这大半个月没动静,近郊各地守备军盘查上报也没有军马丢失。”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若真是安国公手里的镇西军出了岔子,眼下也并非重创他的好时机。”

      林晏似是对茶香并不满意,随手倒进了茶案旁的罐子里,举止从容清雅,面容沉着,他搁了茶盏子,出声问道:“安国公出不出岔子有何要紧,倒不如想想,军马买卖案是咱们这位圣上亲自下令三法司彻查的要案,为何又要密派了人去凉州?”

      谢平镜低眉,他自然能领会:“你前些年写的那些似有非无的唱词确然是有些作用的,即便他远在边境,也难消圣心猜忌。”

      铜壶在炉子上烧得起沸,咕嘟咕嘟地,谢平镜瞧着更有些心烦气躁。林晏却不以为然,一边掐了一丝茶饼投入盏子里,一边道:“圣心若坚如磐石,再多的唱词也都是无用功。”

      手中动作不停,又道:“再者,流入博马场[1]的马匹多来自于商道,那逃了的贩马贼何故这般堂而皇之?”

      谢平镜有些丧气,搭着帕子执过铜壶,沸腾声渐消,他给自己面前的盏子倒了一杯清水:“只怕圣上疑心过重,反而看不透这一层。”

      林晏指尖动作停了,忽抬头望向他。

      谢平镜一喜,执着铜壶顿住:“怎么,有何妙计?”

      林晏的目光从他的脸色滑到他的手上,缓缓道:“壶给我。”

      谢平镜嘴角抽了抽,林晏虽无表情,但他方才似乎仍察觉到了一丝讥讽。

      壶从手中被接过,对面沉默了一会,又不咸不淡地说道:“何必涉身至此,你只管打理好铺子便可。”

      谢平镜住了嘴,他与林晏二十多年的交情,林晏要做什么,他一清二楚,他不想他涉入太多,牵连太深,他也明白。

      只是时局变幻,长姐身为一朝之后,二姐又在西陵关一战后,为稳定君心,嫁去了南境,谢家实难抽身,若想要在这骤风将起之时独善其身,二皇子又岂会放过?

      幸而他少年时便见过了血腥风雨,早早地罔弃纲常,做了个自在闲散人,比他父亲和几个哥哥终日在朝中殚精竭虑来得快活些。念及此,又觉得自己可笑,谢家尚不能抽身,他谢平镜又怎摆脱得了这纷乱漩涡的裹挟,不过是自欺欺人,只管沉沦罢了。

      “听闻昨日我那小侄女救了你一回?”

      摒弃了杂绪,他端起放了许久的盏子一饮而尽。

      林晏垂着头,按着茶盖子等待,两息的功夫,他掀了盖子,端起又闻了闻。

      “既是你的侄女,你便该好好规劝着,莫要做些出头不讨好的事来,徒惹一身咸腥。”

      谢平镜舔了舔牙,轻笑道:“你如今真是越发冷心冷肺了。”

      林晏没接话,再一次将手里的茶倒进了旁边的罐子里,又提了铜壶就着沾过茶水的盏子满斟了一杯,略等了等,将温热的清水一口饮下,清心解渴,唇齿留香。

      凡事过之易折,浅尝辄止即可。

      天色将晚,画舫靠岸,谢平镜悄然隐入市集。

      随侍兰柯早在广秀云阁门口候着了,见他摇着扇子从长街另一头出来,估摸着他是去了寻芳馆,急忙上去:“我的爷,你要去寻欢也避着些,怎就往这头来了,小心叫清然姑娘瞧见。”

      谢平镜不以为意,见他一头的汗,反问道:“又出何事了?”

      兰柯这才想起来自己来做什么的,忙道:“大将军回来了,叫人来院子里知会今儿有家宴,时辰不早了,爷还是快些回去吧。”

      谢平镜一听,也收了不紧不慢的心思,折扇一收,便往家去。

      到了家中,时辰刚好。

      他便松了筋骨,悠哉地往膳厅去,正思着广秀云阁新出的曲子,冷不丁胳膊上缠上一条水蛇,惊得他险些后跌撞柱。

      “何事鬼鬼祟祟!”

      谢明瑛笑着仰头望他:“什么鬼鬼祟祟,这叫出其不意,若我真动手,可一招制敌,四叔你可信不信?”

      谢平镜皱着眉头露出一脸信个鬼的表情。

      “四叔你可懒怠了,兵书也不研习!”

      “谢家有你谢明瑛,用我读什么兵书。”他整好衣冠无所谓地往前去。

      “等你长大成婚......”他顿了顿,“不是,当上女将军,可别忘了叔,叔等你养老送终。”

      谢明瑛瞪着他的后脑勺,真想敲开看看这闻名京城的纨绔子弟,脑子究竟里面装了什么,不过她也没忘了正事,随即扯开嘴角,重新缠上他。

      “四叔刚从广秀云阁回来?”

      “嗯。”

      “听说清然姐姐新谱了曲子,清音说是请了词字师元天慕填的词,我近些日子未得空去,还未饱耳福,四叔同我说说,这回这元天慕又在曲中讲了什么新鲜故事?”

      京中词曲名家各有所长,有词调华丽婉转的情调派,也有恢弘磅礴的豪爽派,而元天慕则是以通俗荒诞,不拘格调自成一派,京中说其填词多不传情只叙事,常常无尾而终。

      谢明瑛不喜听词调,但是他的词通俗易懂,每一句听起来都不显得深意繁重,却又能听懂,可以论曲调,不论词调,快意得很。

      谢平镜斜睨她一眼,也不戳穿,侃侃而道:“说东海之上有一莱莱国,莱莱国有莱莱兽,莱莱兽家族几近灭绝,于是,他们向隔壁苍苍国的苍苍兽求偶,因为要渡海,苍苍兽都不乐意,但有一只苍苍兽同意了。”

      “然后呢?”谢明瑛问。

      谢平镜停下脚步,低头看她一眼:“然后......”

      “海上风浪太大,那只苍苍兽和去接它的莱莱兽不小心淹死了。”

      “......”

      “哈哈哈!”谢平镜摇着扇子,见谢明瑛不语,大笑起来。

      谢明瑛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反而笑眯眯地看他:“听说前阵子我爹去金陵给你求亲了。”

      谢平镜笑颜不改,幽幽道:“你把你爷爷置于何地?”

      谢明瑛当然知道谢平镜的婚事还得是爷爷出面,不过他浪荡子的名声在京中遍布,少有正经的门当户对人家愿意与他结亲,不然也不会年将而立,却迟迟未婚娶,不过,爷爷对他的婚事也是置之不理。

      “果真是求亲去了?”

      谢平镜眯起那双狐狸眼,不置与否,快步往前去。

      谢明瑛快步跟上,悬着的心往下沉了沉,她大着胆子猜测,口中絮絮:“你没有否认,那么就是二哥的婚事咯。”

      谢平镜停住。

      谢明瑛心中大石几近坠地,眼看还有一个拐角就要到膳厅,她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二哥要娶谁家的?”

      谢平镜见挣脱不开,无奈叹气,低头附在她耳边道:“南郡萧氏。”

      谢明瑛袖子下抚着袖子里那方长锦盒的手不由收紧了,那颗石头终于朝着她的心口砸了下来,砸得她脑中轰鸣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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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07 浅尝辄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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