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烛无华，银台有熹》山野渡舟

58、057 画作

　　无法，皇后懿旨已下。

　　谢明瑛称要交代几句，拉着晴霜去了僻静处。

　　“姑娘是还要带些什么？”

　　她却一脸严肃道：“安国公如今在京，你找个人盯住他，我会尽快找借口回来，届时我要他的所有行踪。”

　　晴霜不知道她为何对安国公上心。

　　“安国公是行军之人，做事小心，你一定要找个妥帖之人，不要被人发现，若有意外，自保为要。”

　　看她叮嘱得如此小心，晴霜也没再多问，自明白了此事的重要性。

　　其他也没什么要紧的了。

　　换了衣裙，重新梳了发，谢明瑛跟着海寿进了宫。

　　李文澜知道她进宫来住自是欢呼雀跃，又见她愁眉苦脸，劝她：“这些日子有我陪你一起去南苑御场，定不会有你想的那般无趣。”

　　她仍叹气。

　　李文澜眼珠一转，道：“要不我去求母后让那些世家小姐也一同来，总比和那些臭烘烘的男人一块好玩些。”

　　说完又觉得不对。

　　“也不行，她们都只会绣花的，哪里会什么舞文弄墨，舞刀弄枪的，你定与她们玩不来。”

　　谢明瑛却撑在榻上朝她瞥去一眼。

　　她们不仅会绣花，还知道时下京城里诸多的闺阁私话，比如谁家儿郎英俊，哪个世家子弟文采斐然，武艺卓绝，人品敦厚，要对哪个纨绔避之如虎......

　　“时下京城的贵女们都喜好什么样的男子，你知道吗？”

　　李文澜听见她终于说话了，欣喜地停了絮絮念念，却没答上来。

　　“你说什么？”

　　谢明瑛起身，模棱两可：“我是说时下京城的贵女们有什么喜好，不妨也让她们来一同探讨探讨。”

　　李文澜迟疑：“你......真的愿意？”

　　谢明瑛诚挚点头。

　　为了你，我可以试着绣绣花，弹弹琴，嗯，我很愿意。

　　*

　　宫内外消息通达，一应文试和武试的章程定下来，时已立秋。

　　南苑御场上，马蹄声整日不绝，来往的多是世家子弟，伺候的人也就多了。

　　为防止伺候不周，吕季还特地从内廷司调了一波人给观学堂这边，从茶水吃食到一应换洗衣物，马具鞍子，长弓铁箭，笔墨纸砚，供而不缺。

　　皇后宫里也命人收拾了歇息的偏殿，调拨伺候的宫人，为世家小姐们准备了琴棋书画，女红绣架，安排得极为妥帖。

　　一时间，宫里头热闹非凡。

　　自打大皇子提了这比试的事，底下都知道圣上对大皇子赞许有加，称他作为兄长，是诸位皇子中的表率，因此，伺候款待上更为用心。

　　贴身内官伺候李恒换了一身骑装，外头立马有人来通禀，说是大殿下还在观学堂与林少傅谈论理学，要晚片刻才到，令众人不必等，自行开始。

　　内官答了话回来却见李恒已摘了刚刚套好束袖，正要去解腰带，忙阻了他：“殿下这是做什么？”

　　李恒一把推开他：“本就没什么意思。”

　　“今儿可是有许多达官子弟陪您一同，热闹得紧，殿下不是最爱热闹了？”说着，仍要替他将束袖挽上。

　　谁料还没将手伸到腕上，便被李恒再一次拂开，连带着还有积压已久的怒气：“我早就束发了，不是只知道热闹的小孩子，你不用哄我。”

　　内官一听，知道他又逆反，这些日子总也控制不好脾气，总觉得别人拿他当孩子看，殊不知他言行举止的的确确是个孩子，自己也不好反驳，便拿捏着语气继续哄。

　　李恒早腻烦了他这哄孩子的语调，当即扯了发冠上的玉簪掷在他面前的地上，内官一时哑言。

　　这时，门帘从外面掀起，李悯背着手走进来，内官侧目见着了，登时跪地。

　　李悯却没看他，只道：“出去吧。”

　　内官矮身去了。

　　李恒气鼓鼓的样子一下瘪了回去。

　　“自己捡起来。”

　　内里还有些余气未散，李恒低头望向墙角，后脖颈有些发硬。

　　“捡起来，你想做什么便随你。”

　　窗户的明纸透着光，在秀气鼻梁上滑到下颌，连瞳孔也泛起琥珀般的透亮。

　　李恒没说话，只偷眼打量他。

　　按理说，前些日子李悯启奏城防营改制一事未得武帝允准，这段时间李恪又风光无两，他心情本不大松快，连在朝堂上也不大说话了，这会却好声好气地来劝慰自己的弟弟，既是不合他的性子，也是越发的难以捉摸。

　　李恒心思简单，在他面上没看出什么异样，便乖乖地捡起了玉簪又簪了回去。

　　“我去找皇姐。”

　　见他没说话，另一边的束袖也不敢解，自己掀了帘子出去了。

　　*

　　谢明瑛跟着李文澜进偏殿时，芬芳扑面而来，众世家贵女起身齐齐行礼，殿中未置花草，华云美翠却缀了一整个偏殿，赏心悦目至极。

　　众人中最为显眼出挑的自然是宁望舒和苏沅华，再往后便是秦家和几位大员家的小姐。

　　秦婉身后跟着的便是装扮成丫鬟的秦芷，她虽依旧怯生生的，但至少脸上干净，不像个只会干粗活的柴房丫头了。

　　她很会看人，知道秦家唯一可以保她的便是她这位心肠柔软的亲姐姐，也知道秦婉虽不会承认她，但至少会念在她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上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

　　谢明瑛没去瞧正给她眼刀子的秦妍，李文澜已命众人落座自处，拉着她去了正位的坐榻上。

　　宫人进来看茶，众人便聊了起来。

　　李文澜出宫的机会少，颇有兴致地和底下的贵女们闲聊着京中的趣事，谢明瑛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地应和着。

　　没两句，话题便引到了近日京中谈论最多的人身上。

　　都说林晏是天潢贵胄，身上到底淌着皇室的血，以至于武帝爱惜，不计其身世。

　　前段时间关于长公主的流言虽然被压下了，但是满京城都知道了林晏的身世，眼下虽无人敢明言，但总有人窃语。八年洗濯，身世被揭，林晏该是痛恨极了，白白替林献章受了八年的冤罪。又说他到底该恨林献章还是长公主呢，瞧着他对长公主的在意，定然是恨林献章的，不然也不会弃了宣德侯一爵，改称忠德侯。

　　这些话，殿里的贵女们自然不会说，却说这当朝新贵在字画方面如何了得。

　　林晏未入朝堂时，字画多在坊间流传，京城的世家小姐们多多少少私底下也对“守熹先生”的名讳多有耳闻，只是知道了其人是谁后也不敢多说。现在好了，林晏有了救驾的功劳，又得了少傅的名头，更是与如今风头正盛的大殿下交好，便不再敛着赞慕的话。

　　坐在靠后的粉裙女子叹道：“先前便有所听闻，如今才知道林先生便是那位守熹先生。”

　　兴致一直极好的张莺莺应着话提了一句：“我爹爹先前便收了一幅守熹先生的倦鸟归林图，还说其工笔可及宁阁老呢！”

　　坐席间，一时哑然，众人都去瞧坐在首座的宁望舒。

　　宁申廷的一笔字和一手画作在随高祖皇帝创下大虞基业前便已闻名天下。谁人不知大虞开国时文坛萧条，没有宁阁老放弃个人喜好，经年累月地注经释文，推理崇儒，就没有大虞的文坛先驱。为此宁阁老的画作留下的甚少，也更为珍贵。

　　若说画作方面首屈一指，便是宁申廷当仁不让，眼下林晏虽有些名气，要说与宁申廷相提并论，确实有些牵强。

　　知道的以为张莺莺直言快语，没什么心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刻意嘲弄宁望舒，遂都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倒是宁望舒十分怡然地接过了话：“可惜爹爹忙于内阁，无暇与林少傅共谈书画了，若是有机缘，也定会叹一句后生可畏。”

　　此话一出，众人才松了口气，皆暗自赞叹宁望舒的雅量。

　　便有人奉承道：“听说宁大公子得了宁阁老真传，于书画上也颇有造诣，若是能得窥真迹也是一饱眼福。”

　　谢明瑛端坐得有些累，听得也有些烦，便塌腰倚靠在案几上，把玩起腰上的玉坠子。

　　听见李文澜出声才留意去听：“宁公子若有佳作，不知宁小姐可否明日带来与我们一观？”

　　宁望舒起身拂拜：“兄长拙作，若殿下不嫌弃，望舒自当找兄长借来。”

　　谢明瑛不由看了眼宁望舒，忽转向张莺莺道：“既如此，不如请张小姐明日向张尚书借林侯爷的倦鸟归林图来，我等一齐观了。”

　　“自然好，正好瞧瞧这画作孰优孰劣！”张莺莺立即高兴地拍手，却没见人又都沉默了。

　　谢明瑛却不管她说了什么，似是来了兴趣，扬言：“这样吧，明日咱们在这里办一场赏画宴，各家小姐们都是毓质名门，想来不少有佳作，都将自己家中收藏的画作拿来，叫宫人们在殿中摆上一圈画架，一同赏画，岂不妙趣？”

　　李文澜也道：“极好，本殿也设一道彩头，到时再去观学堂和思知堂请几位学士来，评出最优作后便行赏赐。”

　　殿中热闹了起来，尤其坐得离殿门近的，皆喜不自胜。风头也不能全落在前头得势的贵人身上，谁不想在公主面前露脸呢。

　　于是，众人起身应答。

　　“说好了，可不许带什么名家真迹，咱们只论当世佳作。”

　　此一议后，谢明瑛垂头笑看向李文澜：“那我也要回家去。”

　　李文澜板了脸：“你争什么，难道本公主平日里给你的好东西少了？”

　　谢明瑛哼笑一声，余光里都是座下艳羡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