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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17 小院一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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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明瑛摇摇头,不费那个解了,还是吃冷元子吧。
一碗下肚,凉爽又解馋。
他们说话的时候,雨停了一会,这会又下了起来,不知是谁点了一首曲调哀婉的。
清音被清然叫了去,桌子前便只剩下了两人。
云阁里静静的,交谈声也小,谢明瑛望着窗外不大的雨幕出神,一回头,茶桌前已空空如也。
曲中正唱:夜半风声含咽,梦回巫山情残。襄王有梦终成幻,神女无心亦无怨。
她正思索着文澜和二哥的事,回神时正好听见这一句。
恍惚地看见桌子上,一张黄纸静静地压在吃完了冷元子的空碗下。
什么时候走的?
她拾起黄纸,上书:汝思不忍扰,卑愧以书辞,海涵。
笔法润泽通直,可见君子如玉。
清音回来,看了眼窗外的雨幕,问道:“走了?”
谢明瑛耸耸肩,把黄纸递给了他,又问他方才那句曲词是什么,清音仔细听了,翻出词本来给她看。
就说呢,什么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说的不就是颠倒过来的李文澜和二哥吗?
等二伯从金陵顺利回来,定了日子,接下来便要着手准备迎亲事宜了,虽一切低调,但此事是瞒不住的。
当年,三哥废了一双腿回来时,她记得,那时候的二哥面容凄楚,他望着躺在病榻上的三哥,声音哽咽:“我宁可残废的是我。”
这几日谢明瑛着实气着谢明琢,家中遇上了也是冷脸走掉,她不知道谢明琢娶萧氏女是不是对的,但她知道娶萧氏女对谢家来说大有裨益。
她也知道谢明琢背负了太多,谢桢对长房父子的哀思,王氏的生育之恩,谢平钟夫妇的教养之情,身为“长子”被赋予的期许......这些足够让他放弃一段还未长成参天大树的感情。
她没有办法替二哥做主。
但是她想留住李文澜,她现在连安危都无法自顾,还谈什么儿女情长呢?自古红颜多薄命,周梁诡诈,大虞亦不会止戈,若嫁去周梁,等待李文澜的就是个必死的结局。
她心中无限悲哀:“若真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倒也没那么棘手了。”
清音轻笑:“自古哪个帝王不是后宫佳丽三千,何必只要个神女。”
嗯?
谢明瑛坐直了身子,迷蒙的双眼突然清晰起来。
何必只要个神女?
对啊!李文澜是公主啊,又到了婚龄,何必只要一个谢明琢?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现在离那周梁幼帝年满十五还有半年,如果这半年里有合适之人求娶公主,届时婚事一定,而其余两位公主还未成年,联姻之事便能拖上一拖。
只是怎样才能让李文澜在半年里移情他人?又如何让圣上应允呢?
清音看着她刚刚醒神了一会,然后又开始发呆,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谢明瑛又焉了,无神地看他:“你说,如何让人尽快移情呢?”
“?”
谢明瑛见他拧着眉不答,才恍然,清音才12岁啊,他能懂什么?
“你......莫不是瞧上了那个书生?”清音踌躇了会,问道。
她合上词本朝他脑袋敲过去。
清音忙笑着躲开,他正经想了一下:“首先嘛,得有个移情的对象,其次,这个对象得顶顶好,不能比先前那个差,最后......”
谢明瑛见他开口,便也认真听进了:“最后什么?”
“最后嘛,要想横刀夺爱,必得使点手段,当年明皇为了杨妃可是......”
“你认真的吗?”
谢明瑛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刚要反驳,抬眼便瞧见刚收了伞,立在门口望过来的林晏,她觉得她应该从一开始就打断他。
清音背对着门,还嚷着:“没胡说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曲子里是这么唱的嘛......”
“你闭嘴吧。”
这时,林晏已经放下伞过来了。
谢明瑛立时起身,佯装客气:“林侯爷怎么来了,我想着上午观学堂有课,稍晚些去找侯爷取字帖。”
林晏还是一身简素的文士长衣,想来是刚从宫中出来,袖袍上沾了些水汽,遂只站在距她两步的地方,从怀里掏出一卷用红绳系着的白色蚕茧纸来。
不是寻常用的黄麻纸,蚕茧纸要较之昂贵,用于字帖书写要更为平滑,更能见其笔触风韵。
林晏解释道:“本有一帖被雨沾湿了一角,刚路过莲珍坊便重写了一帖,望谢小姐见谅。”
路过,刚写的。
谢明瑛从他手中接过打开。
燕寻旧垒,把酒凭栏。
笔锋时而如刀刻石,时而如水润纸,笔力深厚,字迹隽永,比之前那幅更为饱满清晰。
“劳侯爷破费了,这纸张的钱我给侯爷。”
“不必了,本受王掌院之托,怎可以金钱论之。”
谢明瑛听出来了,这话的意思是,这事是王从之托他的人情,跟她谢明瑛没什么关系。
她便没再客气:“那便多谢侯爷。”
林晏点点头,做完了人情,即刻便离开。
谢明瑛看着他走到门口,拾起那把还滴着水的油纸伞,撑开,走进了雨幕里。
自从去年做了个外院学士,除了前往观学堂,他便一如既往地以写字作画为生,偶尔与文人学士同游。也当真是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
她越来越看不透了。
手中握着那卷细心扎好的字帖,又重新打开,摊开在桌子上细细看着,暮春帖写了什么,她在昨天那残卷里早看过了,只是一幅相同的暮春帖,用了不一样的纸,呈现的效果也是不同的。
墨香混着纸张淡淡的馨香,侵入鼻息,一丝细微到几不可闻的血气夹杂其中。
“清音,有伞吗?”
因着下雨,长街两侧的商贩很少,稀稀拉拉的几个乞丐挤在无人的摊棚底下。
街上来往的蓑衣斗笠都行色匆匆,秦尧带着人巡防过来,经过广秀云阁前似乎还瞥了一眼她。
直到他们从街口消失,谢明瑛才撑着伞走出来。
雨水开始变得密集,像是无数根琴弦在空中交织,形成了一道道水帘,长街的另一头是延绵着的祝春茶楼,这会也变得模糊不清,似有若无的薄雾笼罩着它。
古琴声从广秀云阁中倾泻出来,与雨水撞击着,悠远而绵长,一直流向街巷口。
谢明瑛撑着油纸伞,踩着朵朵水花,沿路过了好几个水坑。
她站在涌泉巷中的一座普通小院前,只望着门。
这个地方她远远望过很多次,这些年什么都没变,门楣上连一块匾也没有,但是她如很多文人志士一样清楚,这是宣德侯林晏的宅邸。
此处,乐曲声已消失,耳边奏响的是宏大而磅礴的落雨声。
刚刚一时脑热,便想着登门拜访又如何,真到了门前,便是敲门也不敢。
犹豫的这会,鞋面都被雨水打湿了。
罢了,就豁出这一回吧,她本就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冒犯一次又能怎样?
她手刚放上门环,才发现门并未关严。
透过这一门缝间隙,倒被她无意间窥见了小院之景。
院子本不大,两开间甚至可以说狭小。一侧灰白墙壁下用茅草临着墙搭了个简陋的小亭,亭边一口井,紧挨着的便是屋外的灶台,再就是另一侧角落里种着一颗常青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谢明瑛打量着内景,雨滴打在土地上,溅起阵阵尘土,她轻嗅了嗅,尘土中果然有些微弱的血腥气味。
她眼皮一跳,细细嗅着,目光定在了正对院门的那间屋子。
身后,远处的巷子外,有整齐的脚步声踩在雨水中,微弱模糊,却与凌乱的雨声格格不入。
哒、哒、哒......
正屋门紧闭,那把刚刚被执着去过广秀云阁的油纸伞正靠在屋门旁,茅草被雨水打得左右摇摆,谢明瑛手上用力,在脚步声即将变得清晰时闪身进了小院。
她站在草檐子底下,收了伞,用木栓把院门拴好,趴在上面仔细听着。
脚步声近了,停了,好像有人在说话,没多久又远了,隔着院门,巷子只剩下稀疏的空响。
再回头时,她差点魂都吓没。
林晏不知何时站在正屋屋檐下,正一动不动地瞧着她。
谢明瑛抚了抚心口,尽量找回平时的语调,装作无意道:“侯爷家门没关好。”
“谢小姐找在下有何贵干?”他冷声。
平复下猛跳的心脏后,她也回望他:“城防营正在外面巡防,侯爷有事不如先忙着,正好侯爷院中雨景不错,我在此观赏一会,如何?”
雨幕隔着,林晏似乎想了一下,才说道:“那便有劳谢小姐等候,林某去去就来。”
谢明瑛点头微笑。
他倒不担心她会跑了。
林晏旋身推开了屋门,进去后迅速合上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尸体,和屋子角落里的两个人,道:“赶紧处理掉。”
院外有城防营巡防,前路被堵,谢平镜眉头紧皱着:“你是要我分尸还是焚尸带出去?”
另一人也有些迷茫:“谢小姐在院内,我们如何出去?”
林晏看着谢平镜冷笑:“要我叫她进来和你们一起吗?说不定她有办法。”
谢平镜嘴角一抽,当即无奈,他哪里做过扛尸体这种事啊?
迫不得已,转身推开了屋后的窗子。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017 小院一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