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踏雪》浮生载梦

39、表白

　　谢珩这边三言两语呛走了闻贺，屋子里便又静了下来。

　　外人走了，可以谈正事了。

　　林韫收起刚才那副笑眯眯的表情，“你觉得该当如何？”

　　刚才暧昧的气氛被闻贺一棍子打散，她又走去开了窗户，清晨凉爽的风吹的她脑袋清醒了很多。

　　谢珩三指并拢，敲了两下：“我们尽快把事情了了回去，这些终究不是你我判断，若是贸然下定论，恐有纰漏。”

　　两人又商讨了一会儿可能的情况，对应地写出了几条战略，给了那只肥鸽子，让它飞去报信了。

　　肥鸽子走之前还对林韫的吝啬极其不满，鸟喙不轻不重地在她手上啄了一下。

　　林韫：鸽鸽啊，我真是没有鸽食。

　　鸽鸽：我不听。

　　谢珩眼里漫上笑来，牵起她手腕举到眼前：“我看看给你啄成什么样了。”

　　他指腹粗粝，磨着她手腕内侧的细肉，引起一阵战栗。

　　“没事，什么事也没有。”林韫慌乱一挣，便挣脱了。

　　“你……”

　　她抬头看着他，欲言又止，唇线抿着。

　　谢珩就站在那里，晌午热辣的阳光照得他微微眯了眯眼，抬起一只手来虚挡着光：“怎么？”

　　手指筋骨匀称，皮肤白皙，甚至能看见淡青的血管。

　　林韫有些懊恼。

　　她实在想不明白有些话应该怎么问才显得不那么尴尬。

　　毕竟她很感激谢珩，非亲非故，还愿意为了她奔波。

　　又想起池南雪说的那番话，她唇瓣动了动，却问的是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你会与我一起找出惊鸿将军一案的真凶吧？”

　　谢珩似是怔了一下，很快回她：“会。”

　　然后顿了一会儿，微微侧过头，腰弯了些下来：“只问这些？”

　　她手指在袍袖的遮挡下紧紧抓着里衣，睫毛微颤：“嗯。”

　　她应完这一声，就见眼前的阴影消失了，谢珩擦过她身侧，关上了窗户。

　　室内骤然暗下来。

　　林韫往桌子边上溜了一半，突然感觉到一股阻力。

　　谢珩揪住了她的衣领。

　　她疑惑回头，看见对方喉结滚动了两下，声音暗哑：

　　“你当真只想问那个？”

　　“对啊。”她答的理所当然。

　　谢珩放开她，揉了揉眉心，试探着问：“你没觉得，我对你有什么不同？”

　　林韫被这个问题问的战栗了一下，然后认认真真想了一阵。

　　“对我比较好。”她说出第一条。

　　谢珩赞许了一声，问：“具体一点？”

　　“我能对你直呼其名。”她想了一下。

　　“算一条，还有呢？”

　　林韫莫名觉得自己在上一种很新的学堂，在被夫子当堂提问。

　　她绞尽脑汁地描述了七八条，谢珩才放过了她。

　　“你觉得，我为何对你好？”

　　林韫恍惚的大脑还没得到解放，就又来了一个新问题。

　　她下意识：“我人见人爱，你喜欢我也不奇怪。”

　　谢珩：“……”

　　他揉了揉眉心，耳朵漫上一丝可疑的薄红：“你知道？”

　　林韫一个激灵：“知道什么？”

　　没得到回答，她站在原地又想了一会儿。

　　谢珩问她觉得他为何对她好，她答的什么来着……

　　「我人见人爱，你喜欢我也不奇怪。」

　　记忆涌入大脑的那一刻，林韫结结实实清醒过来，下意识想为自己的自恋发言辩白，谢珩的那句答话却适时地砸了过来。

　　「你知道？」

　　意思是说……她那并不是什么自恋发言？

　　……

　　林韫觉得自己快死了。

　　她艰难地从两辈子都没有的心慌中抬起头来，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茫然。

　　“你……你是说你真的……”

　　后面几个字她没好意思说。

　　“真的喜欢你。”谢珩声音不疾不徐，帮她把后面没说完的补齐。

　　她胡乱地抓了杯茶水，一饮而尽，喃喃道：“我们不是演的么？你是不是入戏太深？”

　　谢珩瞥了一眼她手里自己的茶杯，沉声答她：“不是。”

　　“那……那是不是我们都想为惊鸿将军复仇，但是我是女的，所以你才以为……”

　　她慌慌张张说了一堆，茶水下了一壶，谢珩却半点的不耐烦也没有，每一句话都答。

　　她否定一次，他就肯定一次。

　　到最后，林韫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茶壶举起几回都没倒出来水，她手足无措地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谢珩瞧着她这副模样，只觉得心疼。

　　她拿着茶杯的手指都有些抖。

　　一句“喜欢”杀伤力怎么这么大？

　　慌成这样，都不像她了。

　　他一个箭步上去，把人摁回凳子上。

　　林韫只觉得肩头被两只灼热的大掌控制着，烫的她有些哆嗦。

　　她不敢再动。

　　“为什么不信？”他沉声问，眼神认真。

　　林韫并不理他，眼神乱瞟，脸颊、耳朵乃至脖颈都泛着红色。

　　“看着我。”

　　他有些强硬地逼迫她抬头对上他视线，放缓了声音：“为……”

　　刚说了一个字，就把剩下的咽了回去。

　　因为她眼里的情绪不止有茫然，还有害怕与压抑。

　　她对上他视线时，睫毛都在颤。

　　他突然想起张熙鹤对他说的。

　　「阿韫这个人啊，很难相信别人」

　　于是他又放开了压住她肩膀的手，看着她明显松下来的体态，克制地转过头去。

　　“林韫，我没骗你。”他哑着声音，“我以为你知道了，才……”

　　说着，退开两步，深吸一口气：“冒犯了。”

　　说完，自己走了出去，留她一个人在房间里。

　　谢珩走了一会儿，林韫才慢慢地从那种茫然无措的心慌中回过神来。

　　念起刚才的失态，她脸更红了。

　　好丢人。

　　只是谢珩怎么真的……

　　这一刻，她无比地想念池南雪。

　　谢珩站在屋门口，背着双手，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心脏剧烈的搏动。

　　还是太急了。

　　这一下弄得，她以后不会都躲着他走吧？

　　都怪那个张熙鹤，什么勇敢追，得了。

　　谢大将军毫不犹豫地把错都归到了张熙鹤身上，远在北疆的张熙鹤在暴烈的日头底下打了个喷嚏。

　　“怎么，老张，又做了什么孽让人在背后骂你呢？”

　　“滚。”

　　林韫那边平复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事还是要和他说清楚，若不如此，以后正事都难办。

　　谢珩估计就是天天在军营里混着没见过女人，一时感觉错了而已，慢慢纠正过来就好了。

　　捋清楚了这一点，林韫拍拍胸脯：“正事要紧。”

　　想完，就拉开了屋门，准备打点水洗把脸。

　　结果一开门就看见谢珩挺如孤松的背影。

　　于是屋门又啪一下关上了。

　　谢珩听见动静，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有些挫败地站在原地。

　　那边林韫倚着屋门，乱的要命。

　　思考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直面现实，早说清早完事。

　　谢珩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在她深吸一口气拉开屋门时，正好看见谢珩抬起手，指节对着门预备敲下去。

　　两人大眼对小眼，林韫有些尴尬地说：“进。”

　　相比较于她的窘迫，显然谢珩要从容很多。

　　“那个……我觉得我们还是要说清楚，不然以后做同僚也尴尬。”

　　林韫道。

　　“嗯。”

　　谢珩答的简单，手却已经抓皱了膝盖上的布料。

　　林韫叽叽呱呱地把她刚才的推论说了一遍，谢珩面上一片云淡风轻，内心早就乱成一团。

　　等她终于说完，谢珩哑着嗓子：“要是对我半点好感都没有，刚才为什么那么慌？”

　　“因为……因为我以前没遇到过这些事情呗，慌两下才正常啊。”

　　那边半晌没说话，似乎是默认了她这个说法，却又很不高兴的样子。

　　毕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林韫还是给他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推心置腹：“谢将军啊，我知道军营里男人太多，导致你……很少见异性吧……”

　　一边说着，还要一边瞥着他脸色，赶紧找补：“等到来日班师回朝，我来助你物色，包您满意，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不怎么样。

　　他有些生气，却又没什么立场发火，也舍不得发火。

　　“歇了你这些心思，我说的话每一句都不为假。”

　　他语气很认真，也很郑重：“所以林韫，你也不要去做多余的猜测，我对你没有别的图谋，也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原因，你若不愿，我不强求。”

　　林韫被说的愣住了，她嗫喏了两下，没说话。

　　“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他最后说完这一句，话锋一转：“顾潇明日便到。”

　　这是跳过这段话题了。

　　林韫松下气来，“好，我今天收拾一下。”

　　等到明日先拿下李文杰，此间之事就算告一段落。

　　等回到北疆，她身无官职，若非求见，难得见谢珩一次，说不准这事慢慢就过去了。

　　她一边想着，心里一边有些酸涩。

　　谢珩可真是幸运，第一回表白碰见她这么个大方的。

　　又不缠着他又能大大方方把话说开的。

　　就是他突然来这么一下害她丢了这么大的人……

　　她不说话，表情变化很快，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谢珩盯着她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慢慢来吧。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