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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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荧荧霜花先至，斩断了猎人即将碰到柳湍雨的手指，然后深深钉入地面，只露出半截剑身。
那雪白如骨的剑正是明雪枝的佩剑。
寒风忽至，猎人正四处张望，提防那随时出现的白影，却怎么也看不到人，但心头的威压越发强烈。他一抬头，明雪枝正悬在半空，背后是一轮硕大圆月。她神情冷肃，长发随风飘动，一袭白衣不沾纤尘，仿佛月中仙子。
柳湍雨呆呆地看着，他黑发凌乱，脸上满是罡风刮出的细小伤口，血流不止。那身明雪枝夸赞过好看的春水绿衫也撕破了，变成布条挂在身上。跟她一比，自己简直是一条泥狗。他又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她，好像也是这样的场景。
她是如此遥不可及，眉目清冷，如神女临凡。如果真的有神仙，就只有她担得起这个称号。
她还是来了。一切从这里开始，在这里结束。
猎人不可置信地怒吼：“为什么！你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镇长明明说有万全的把握拖住你！”即便是御剑，也不可能有那么快！
仿佛踩着无形的阶梯，明雪枝一步步走下空中，“那个老东西说柳家人都死了，只有他知道柳湍雨的身世……原来你们是商量好的。”
除了明雪枝，在场的两人都非常清楚镇长打太极的能力，只要他不想直说，想拖多久就能拖多久，像蚌壳吐沙子，没个两三天都吐不完，她是怎么赶上的？
她一甩长发，“我一个字都没听，看到林子有瘴气就来了。”
猎人仿佛遭到了背叛，大叫：“他可是你的朋友，你竟然一点都不想知道他的身世吗？万一再也没机会知道了呢？你也该为你的朋友着想着想吧！”
明雪枝两手一摆，“不知道就不知道呗，他不是都活到现在了。”
猎人先前已被体内暴虐的瘴气绞得五脏六腑受损破裂，强忍着才不漏端倪，听到这句话，他再也忍不住，喷出一大口血。
大势已去，猎人指着明雪枝骂道：“你简直比魔修还要冷酷无情！”
“好了知道了，”明雪枝一伸手，长剑飞回她手中，“这种话我已经听腻了。还有别的吗？”
猎人眼珠一转，他知道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拖住二人，伺机再动。他将袖中一道包成小三角的黑色符纸埋入地面，瞬间化作一条蜈蚣爬地而去。
“栽在一个金丹手上，不亏。我说明雪枝，反正你也不是仙盟的人了，而你的朋友又是个魔修，不如就来做魔修生意吧，你留我一条命，我给你做工。”
柳湍雨知道她不会动手杀人，他怕猎人知道后得寸进尺，于是抢先问道：“这个生意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找到我头上？”他尽量岔开话题，模糊柳家发生的事。
“我又不只找了你一个人，这周边的镇子，男女老少我都试过。只不过果然如那位大人所言，想成功非得是身世凄惨的社会边缘人不可。你也知道，柳湍雨，混得像你那么烂的人可不多。”
这种水平的垃圾话不痛不痒，“难怪最近有传言，死于魔修瘴气下的人变多了，原来是你们搞的鬼。还好今日解决了，不然再这么下去，又要怀疑到我头上。”
他看看天色，“夜深了，我们将他带回镇上，明天再说吧。”
明雪枝注意到的却是另一件事：“那位大人是什么人？”
“看来你感兴趣了？这赚的钱比除魔卫道多多了。”见她上钩，猎人继续道：“我是在城里认识他的。他一出手就很大方，我问他是怎么赚的，他就给我看了手里的魔种。”
“那是几块拇指大的黑色石头，看一眼就好像要被它的瘴气吸进去。他说这些魔种还未吸够人的怨念，只要把它塞到普通人的丹田里，等他彻底变成魔修，再取出来就是完整的魔种了，到时候一颗就能卖半两黄金。”
他的脸上露出垂涎，“半两黄金啊，你们知道够逍遥多久了吗？于是我说想跟他一起干，就跟镇长借钱，买下了他手中所有的未熟魔种，大概有十颗，花了一两白银。要是都成了，简直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听到这里，柳湍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事一听就不对劲，还会有人上当，他转向身边的明雪枝，“你听了之后有什么想法？”
明雪枝点头，“我觉得确实挺赚钱的，只要有一个人化魔就回本了。”
“不不不，他很明显是被骗了吧？出手大方，高额回报，还要从对方手里买下货物，这不是常见的行骗方法吗？”
看着明雪枝恍然大悟，柳湍雨深感担忧，“以后你要买什么东西的话，拜托你先跟我说一声。我们走吧，不要再跟他浪费时间了。”
“你说我被骗了？！怎么可能！”没有诱惑到明雪枝，反而被踩到痛脚，猎人咬牙切齿之余发现话题方向一直被柳湍雨控制着。看那小子心虚的表情，怪不得想跑，难道明雪枝还不知道他杀了人的事吗？
时间也拖延得够久了，那位大人也该来了！
现在看来明雪枝来的正好，那句话，非要当着她的面说才能给柳湍雨致命一击！
身体休息得差不多，猎人缓缓起身，带着自信的笑容朗声道：“明雪枝，省得你被蒙在鼓里还被人当枪使，就让我告诉你真相吧。”他的手掌被削去几个指节，只能用另一只手握刀。明晃晃的刀指向她，无疑是一种宣战。
明雪枝回望着他，神情平静，既没有胜者的得意也没有对败者的怜悯，她只是纯粹地在看这个人。“再打下去就没完没了了，要不要我给你念念《励志语录一百句》平复一下？”
柳湍雨暗道不妙，只怪他们太想知道前因后果，给猎人拖延太长时间，难道他另有后手？而他提到的真相，也只会是那一件事。
柳湍雨悚然一惊，唯有这件事不能让她知道，早知道拼了命也该把猎人杀了！还是被他算计了。
“这家伙啊……根本不是表面上的无辜善良！”猎人一脸恶意，看着柳湍雨越发紧绷的神情心中十分爽快，该死的垃圾，即便有人在意你，也不过是可怜怜悯罢了！只要你不符合对方无辜弱者的想象，就会立刻弃你而去。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再也拔除不了。
人世就是这么残酷。
猎人接下来的话无疑是审判，仿佛衙门升堂的惊堂木落下，响起一记惊雷，“柳湍雨杀了他父母！”
柳湍雨的脸色刷地白了。
明雪枝抱起胳膊，本以为柳湍雨遇上劲敌她才火急火燎地赶来，没想到又是他，唠唠叨叨一大堆竟然还在说那些听过的废话，早知道就不来了。“还以为要说什么呢，他不是一开始就说不是他杀的么？脑子不好用了，耳朵也聋了？”
猎人狂笑不止，“到底谁的脑子不好用，你听我说完就知道了。你回头看看他，如果没做亏心事，他的脸怎么那么白呢？”
“他本来就挺白净的啊？”
“你够了！”猎人忍无可忍，明雪枝总是能把话拐偏。“我就直说了吧，他……”
“慢着！”柳湍雨一声怒吼，他紧咬牙关，脸上的表情很凝重，带着不忍细看的绝望，他一字一句，每个字都说得很用力，很艰难，“我来说，我自己说。”
终究还是要面对她。
心里那个声音在说：如果她连这个都能接受，你们便再无嫌隙，这不就是你最想要的吗？如果她不能，那就把魔种捏碎，让你们死在一处。是生是死，你都赚了。
如果说几日之前，柳湍雨在林子里面对她时是解脱和释然，还有一点点被诬陷的不甘，现在则是完全被击垮，冷汗直流，原先能控制的黑雾瘴气在身上火焰般翻腾。他已经品尝到被信任的幸福，又怎么能接受销毁一切的背叛？
饶是明雪枝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柳湍雨昨日才学习敛气，算是化魔了的入门魔修。而不管是修仙还是修魔，修炼中都可能偏离轨道，染神乱志走火入魔。他现在就有点那个意思。
他垂着眼，不敢看明雪枝，嗫嚅道：“他们是我害死的。他们吃了我做的饭，我不知道他们饭后又吃了别的东西，两者不能同服，就中毒死了。”
“那外伤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刀伤是猎户后来做给大家看的，将意外伪装成谋杀，为了更好地将我逼入绝境。所以我才以为我没杀人……直到赵叔……”
他早就知道世上有很多事的结果和初衷大相径庭，直到今天才认识得更深，他又伤害别人了。
猎人脸上掩不住的得意：“听到了吧明雪枝，你包庇了一个杀人犯！”
柳湍雨偏过头去，心如死灰，不再看她，“你杀了我吧，只有这样你就还是清白的。”即便心里的声音再咆哮，他还是把选择权完全交给明雪枝。
他的生死，由她决定。
他明知道她不杀人，但还是希望她杀了他，至少她就会记得有个人曾经骗过她。
明雪枝站在那里，既不恼怒，也没有心痛。她依旧是那副清风朗月，半点花叶不沾身的样子，即便走入凡尘，也像一滴净水，始终无法融入油锅般的人世。
“其实下山，又或者说自从修习仙法以来，我有一件事很不明白。为什么大家觉得只要杀人，就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呢？”
“柳湍雨，难道我杀了你，你的父母就能复活吗？”
听到她这么问，柳湍雨更觉羞愧，“就是因为不能，因为怎样都换不回他们，我才只能用生命偿还了啊！”
“听你的描述，这一切错不在你，偿还给谁呢？他们已经死了，根本得不到你的补偿。再说，谁会要一个死人当补偿？”
他的双眼一片灰败，“如果连最重要的性命都无法补偿半分，那不就说明我毫无价值吗！”
明雪枝抱起胳膊，她觉得这人在某些事上固执得像拉不动的牛，就跟太虚山那些长老一样，“你真奇怪，你还是找个郎中看看吧。先不管你了。”
她转过来，对猎人道：“我现在明白了，你拖了这么久，是在等人吧？”
“是又如何！太晚了！我已转告给魔修大人，他会来亲自收拾你们，今日就是你们两人的死期！”
“是那个穿着纱衣的怪人吗？前几天我已经把他打跑了。”
猎人就像冻住了一样梗在原地。
难怪这几天一直没有回信，原来他早已临阵脱逃！看着明雪枝拔出剑，猎人惊恐地后退，不，不，凭他一个人是绝对打不过明雪枝的！想起那些无可抵御的剑招，一下子失去后盾的猎人瘫软在地。
猎人大腿打颤，几欲溃逃，一股非常强大魔力突然凭空出现。
他满是油汗的脸一瞬间从惊惶转变成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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