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的手轻抚我的发》夜听春雨

2、沈家大宅

　　翌日，犹在酣睡的燕婉被摇醒了。

　　耳边响起嘈杂的声音：“大少奶奶，醒醒，该起床了。”

　　“大少奶奶……”

　　声音响了很久，燕婉方才不耐烦的睁开眼睛，含含糊糊的说道：“谁啊谁……吵死了知不知道？烦的我……”

　　淡白色的光线隐约透过窗纸映照进来，她看到床边站着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孩子，有点胆怯的看着自己。

　　“大少奶奶，吵着你了吗？但是我看你现在还不起床，有点担心……求大少奶奶饶恕……”

　　燕婉掀起被子坐起来，意识到自己把这个看起来不到十五岁的女孩子吓到了。

　　她揉了揉脸，挤出一个微笑：“没关系，我没生气……现在什么时间了？”

　　丫鬟见状松了一口气，回答道：“回大少奶奶的话，现在快到午时了。”

　　燕婉闻言顿时一惊，都这个时间了吗？

　　干咳一声：“我是不是，该去给老爷太太请个安什么的？”

　　丫鬟动作利落的拿来衣服鞋袜，嘴里说道：“回大少奶奶……”

　　“停，以后不用说这么多。我问什么，你直接回答就行。”

　　丫鬟福身施了一礼，才道：“是，大少奶奶。——老爷之前吩咐过了，大少奶奶不用给他们请安。有什么事，他们自然会来传话的。”

　　这就是说，她尽管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没事儿别去烦他们？

　　行啊，挺好的，燕婉简直求之不得。

　　燕婉高兴了一会儿，然后才准备起床了。

　　小丫鬟做出要给她穿衣服的架势，被她拒绝了。

　　“我喜欢自己来，需要你做事的时候，我会叫你的。”

　　燕婉起身，自己穿衣服裙子和鞋袜。

　　换好了衣服之后，小丫鬟端起铜盆，让她洗漱。

　　一切完毕之后她走到梳妆台前，看向镜子里面的女子。

　　修长挺拔的身材，哪怕是女子，也堪称一声宛如玉树临风。

　　身上穿着丫鬟拿来的衣裙，稍嫌宽大的丁香紫对襟长袄和秋香色八幅湘裙，也让她穿出了不一样的感觉来。

　　看起来总比别的闺阁少女少妇多了几分精气神。

　　头发乌黑油亮，皮肤却是雪白的。鹅蛋脸，杏仁眼，眼里总是波光粼粼的样子。

　　小丫鬟在后面称赞：“大少奶奶真好看！”

　　燕婉笑了，在梳妆台前坐下：“你叫什么名字，是专门伺候我的吗？”

　　“是啊少奶奶，我叫翠翠，是专门来伺候大少奶奶的。还有一个冯妈，也是拨来专门伺候您的。”

　　圆圆脸蛋的翠翠一边回答着，一边拿起胭脂盒要给燕婉上妆。

　　“不用了，把头发梳好就行。”燕婉摆手拒绝。

　　“好的少奶奶，你要梳一个什么样的发髻？”

　　“发髻？打两条辫子就行了。”

　　翠翠闻言笑了起来：“少奶奶，出了嫁的女子就不能打辫子了，要把头发梳起来的。”

　　“行叭，你来梳，梳简单一点，好活动的那种。”

　　燕婉把玩着妆台上的物件，任凭翠翠给她梳理头发。

　　沈家倒是没有薄待她，上好的黄花梨木妆台上摆满了东西。除了那些她不在意的胭脂和头油这些东西之外，还有一个很沉的三层首饰匣子。

　　她好奇的打开来看，第一层是各种宝光璀璨的戒指耳环，第二层是花钿钗环。第三层则全都是各式镯子，里面一对紫玉镯子尤其圆润光泽，颜色极正，让她爱不释手。

　　“这些东西是谁准备的？”燕婉把紫玉镯子套在手腕上对着光翻来覆去的欣赏，嘴里随口问道。

　　翠翠回答道：“是大少爷准备的。”

　　燕婉：“……”

　　你们家有几个大少爷？

　　死鬼从坟里爬出来了？

　　翠翠从镜子里看到她的神情，连忙笑道：“瞧我，没有说清楚。——应该说，是大少爷生前准备的。”

　　“他还有这个闲心呢？”燕婉放下手臂，紫玉镯子敲击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翠翠一边给她继续梳妆，一张小嘴也一边叭叭不停：“是呀，其实算起来，这些首饰都是原先的太太的嫁妆，后来被她收拾出来准备给将来的少奶奶。可惜原先的太太去得早……再后来呢，少爷成年之后就把这些首饰重新打理翻新了一遍，好好的装起来。所以呢，也就算是大少爷给您准备的啦……”

　　燕婉听着她说话，没有做声。等她不说了，她才开口道：“翠翠，你们大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翠翠道：“我进府很晚，没有怎么见过大少爷。不过大家都说他好，长得好，脾气也好。可惜了，您嫁进来了，却是这个样子。”

　　燕婉听了，只觉得翠翠这个小丫头挺有意思的。嘴巴快，似乎也没有什么心眼子。要不然，谁会在刚嫁进来的新娘子面前瞎说这样的大实话呢？

　　不一会儿，翠翠便道：“少奶奶你看看，梳好了，还需要什么改动吗？”

　　燕婉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利索的发髻。如她所说的那样，比较简单干净，没有繁复的花样。

　　“挺好的。”

　　燕婉表示满意，然后从首饰匣子里取出一朵纯白珠花簪在发髻旁边。想了想，手腕上戴着的紫玉镯子也没有取下来。

　　湘裙底下系着小小的银铃铛，转动起来，发出轻微的叮铃声。

　　她站起身，翩然生姿的在镜子前面转了一个圈儿。

　　翠翠配合的在一旁鼓掌：“真好看！”

　　燕婉笑了起来，伸出手按了按稍微有点松动的珠花：“年轻的女孩子只要不瑟缩，都不会难看的。”

　　说完拍拍翠翠的背脊：“站直了，你也一样的好看。”

　　翠翠确实长得不差，只是有点弓背弯腰的，有损气质。

　　“我记住啦，少奶奶，你真好！”

　　这间宽敞朝阳的房间就是她以后的卧室了，有一张很大的雕刻着各种人物花卉的小房子一样的大床，几乎就占据了半个房间。全套的花梨木家具，推开窗户，就可以看到庭园里的风景。

　　那风景便是一片狭长的清幽翠竹，看起来就很幽深清凉的感觉，燕婉表示很喜欢。

　　翠翠说了，这是去了的太太为少爷准备好的婚房。不过以后，就只有燕婉一个人住了。

　　走出卧室外面还有一个起居室，陈设着摆放古董玩物的博古架，还有同为黄花梨木的餐桌餐椅。

　　八扇大门敞开了四扇，外间原来是一个小小的庭院。庭院里种植着大株的洁白清香的梨花，下方有一架朱漆秋千仿佛是新做不久的。靠着左侧的墙角，就是她之前看的那一片森森翠竹，在风里簌簌作响。

　　很清雅的布置……这也是故去的那一位的手笔吗？看起来品味还不错。

　　这样想着，燕婉头一次，因为这个人，心里涌起了淡淡的遗憾。

　　——似乎，渐渐的，他已经不再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名字，一个冷冰冰的象征了。

　　在等待早饭摆上来的时间，燕婉稍微在这以后属于自己的庭院里转了一圈。

　　连接在一起的最大的房间就是刚才她出来的卧房和起居室，起居室旁边的小房间是茶水间。有两个小风炉，可以烧水。再然后就是后院有两间倒座房，是翠翠和那个冯妈的居所。绕过庭院左侧的翠竹走进后方夹道，那里还有两个稍小的同样连在一起的房间，据说是沈琳琅从前的书房。想了想，燕婉就没有进去看。

　　不知不觉间，亡夫在她心里的称呼，已经从“那个死人”变成了他的名字。

　　沈琳琅……你到底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可惜，我已经无从得知了。

　　……让燕婉很满意的是，这个庭院自带两扇沉重的大门，外面有青石砖的围墙。只要把大门一关，这里就自成一个小天地，很有隐私感和安全感。

　　不一会儿，翠翠与一个板着脸的老妈妈一起，把早饭摆了上来。

　　燕婉打量了那老妈子几眼，看来这就是那个冯妈了。看起来古板而严肃，与翠翠完全是不同的风格。

　　偌大的起居室里，只有燕婉一个人对着满桌子的饭菜。翠翠与冯妈垂手站立两侧，等着伺候她用饭。

　　燕婉不习惯这样，吩咐她们去厨房吃她们的早饭，她喜欢自己一个人用饭。

　　吃过饭之后燕婉再拾掇拾掇自己的行礼，看看那些精美的首饰，在庭院里走走，打打秋千，新婚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夜晚，拒绝了翠翠打算睡在脚踏上的提议，燕婉自己一个人睡在卧房那间小屋子一样的床铺里。

　　卧房里点着清淡幽静的安息香，她精神了一整天，倦意也就来得快，很快就睡着了。

　　窗户半敞开着，庭院里的翠竹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

　　燕婉觉得自己起了身，趿上绣花的睡鞋，慢慢的走了出去。

　　耳边尽是风吹过树叶的声响，沙沙，沙沙……

　　她悄无声息的绕过竹林，来到了后方的夹道。白天幽暗的书房此刻点着灯，散发出莹莹的光芒。

　　“你来了。”一个温柔清亮的男中音，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