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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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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从李逍遥身上搜出过符纸、桃木剑、三清铃等,据说都是伏鬼降妖的法器。
李逍遥曾吹嘘过他师傅开坛做法的大场面,据说是一边念着繁琐的咒语,一边布下厉害的法阵,等到鬼祟现身,还会祭出一些传承千年的法器。
胡烁对那个场面向往已久。
在被邪门的雍和宫连摆两道,见识过‘钟馗照鬼镜’的神奇之后,她对玄学充满了破解欲。
要是真能被这样一场法事送回去,新的博士论文主题不就有了吗?
所以当张天师一落地,二话不说挥起拂尘朝她抽来,她只有一点失望——我这么大牌的鬼,就不值得你好好开个坛吗我说?这么多观众看着,把流程搞得复杂点,也是给你们龙虎山文化做宣传不是吗?却并不害怕,反而期待这一下能把自己抽得灵魂出窍。
她甚至越过两个蓝翎侍卫,主动把自己往前送了一步。
没想到,电光火石间,拂尘倒转,另一端是锋利尖锐的短剑,径直刺向她胸口!
“啊!”刘潇的惊叫破了音。
“保护国师!”傅恒的嘶喊也劈了岔。
两个蓝翎侍卫严阵以待,几乎在同时抽刀回击,却迟了半步——要是她没往前走,绝壁没事!
眼见短剑刺进了胡烁心口窝,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绑在车尾的李逍遥完全懵了:不是啊师傅,您不是来捉鬼的吗?为什么要杀人?
趴在门缝上往外看的果亲王汗毛倒竖,心都凉了——皇上啊,咱们不该由着她胡来!这下完了!
阿衮头皮一麻——这张天师怎么回事?王爷分明只让他驱鬼!万一国师死了,那富察兰月岂不是回不来了?那可是王爷秘而不宣、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啊!
在这次‘弘晳谋逆案’中被打压的宗室子弟、八爷九爷的后人,则无不畅快淋漓地暗暗叫好:杀得好!杀了这个横空出世的祸水!
然而下一秒,铿!
尖锐的金属撞击声几乎穿透所有人的耳膜。
紧接着,张天师手中的短剑竟然断成了两截,上半截直接弹飞出去!
“难道国师竟是金刚不坏之身?!”
围观群众全都惊呆了。
张天师似乎也呆了。
却见国师从刺破的前襟里掏出一面变了形的青铜镜,气急败坏地咒骂道:“张玄陵你脑子进水了吧?!”
原来他出其不意的一击竟刺在了‘钟馗照鬼镜’上!
亏得胡烁为了密切关注自己原身的动向,随身携带着它。
这一剑力道极大,镜子虽阻隔了利刃,却硌得她肋骨生疼,众目睽睽之下还不方便揉。
而这把联通古今的宝镜也彻底坏了。
她窝了一肚子火,将镜子朝他脸上狠狠一掷,怒道:“一个月前你龙虎山就派小牛鼻子夜探国师府,当着我朋友傅恒的面儿污蔑我是女鬼。今日我一回京,就听到路上人人都在说,张天师亲自来捉我,回家一看,果然不请自来了。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倒是想看看你到底要怎么捉,没想到你一捉鬼天师不做法,你做刺客!难道你们龙虎山捉鬼的方式就是杀死宿主?!”
此时傅恒已赶到她身边,听到她在暴怒之下,不假思索地称呼自己为‘我朋友’,不由一愣。
我什么时候成她朋友了?
谁要和姑娘家当朋友?我才不!
他心里怪怪的,脸上热热的。
而张天师面对这样的指责和质疑却一言不发。
刘潇总结提炼胡烁的发言,厉声喝问:“说啊,我们国师是鬼吗?你到底会不会捉鬼?”
围观群众也很愤怒,怒骂道:“一大早就敲锣打鼓说要捉鬼,把人骗来了又整这死出!你行不行的吱一声啊,哑巴了?”
龙虎山张天师在东南一带极受尊崇,不光当地百姓,连各级朝廷官员都将他当神一样膜拜,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李逍遥哭得满脸涕泪,扯着嗓子大喊:“我师傅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捉鬼天师!师傅,这个女鬼幻术了得,我昨天才见识过。你是不是被她的幻术骗了!不能杀人,快开坛做法啊!”
有个宗室子弟趴在墙头上煽风点火:“是啊天师,快点做法吧,杀人不是你该做的事儿。现在人人都说,国师是鬼非神,只要你能证明传言非虚,世人容不下她的。可要是你没这本事,龙虎观的道士以后就不必出来丢人现眼了。”
无数双眼睛盯着张玄陵。
他处在重重包围之下,除了做法,再无机会近身伤害胡烁。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扔掉断剑,却没有掏出任何法器,神色平静地看向胡烁:“我会。但你不是鬼。”
人群中立即有个女人尖叫:“这不可能!她就是已经死去的富察兰月,我和兰月从小一起长大,绝不可能认错!”
“大胆!我妹妹兰月两个月前已经病逝,是我亲自扶棺下葬的!皇上追封她为哲妃,岂是你能妄议的?”
“我是她三哥,你说你和她一起长大,我怎么没见过你?”
兰月的二哥三哥都在现场,依次站出来回怼她。
事实上,兰月确实没有这样一个发小。这姑娘只在选秀的时候见过兰月,嫉妒她的才华,嫉妒她嫁得好,又见她如今换了身份,风光更胜从前,想把她拉下来踩在脚底下。
富察家两位公子一开口,没人再信她。一人一口唾沫,吐得她抬不起脑袋。
但紧接着又站出来一个男人,指着胡烁道:“她就是哲妃娘娘!我是宝亲王府管花园的,我见过她,在先帝爷驾崩前一夜,我还亲耳听她说自己上辈子是自尽而亡的,就在王府花园里……”
凡来看热闹的都听过这个传言,却从没见过当事人——无他,当时在场的,基本都进宫了,没进宫的,也都被妥善安排了。谁不要命了,敢把潜邸事拿出来乱讲?至多和亲朋透露一两嘴罢了。京城里流传的谣言,都是好事者拼凑起来的,不知道转了多少手的消息。
听他这么一说,好事者本着‘有瓜不吃要我老命’的心态,当面追问:“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傅恒横刀高喝:“谁敢编排当今皇上的潜邸旧事,让我看看你们长了几个脑袋!”
可那人根本不是王府园丁,他是受人指使,专门来此迫害胡烁的。
胡烁的人越捂嘴,他越要说,好事者也就想听。
一时间这个人挤人的地方沸沸扬扬。
直到胡烁掏出自制的左轮手枪——制作加特林时造出来的试验品,朝天放了三枪。
嘭!嘭!嘭!
这枪太小,离得远的人甚至看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被这巨大的声响震得心悸。
离得近的,怕是腿都要软了。
不过嘈杂声倒是一下子静下来。
他们惊恐地看着站在马车上的胡烁,似乎直到此刻才想起来,她是雍和宫喇嘛力推的仙童,七个辅政大臣共同认可的国师,第一次上朝就为皇上化解了一场谋逆危机。皇帝的叔叔亲自为她置业,皇帝的内弟给她当护卫。而皇帝,为她惩戒无人敢惹的和亲王。
虽然她没有实权,但在京城,除了皇帝,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比她更有权势的人。
更令人不安的是,笼罩在她身上的女鬼传闻,至今还未散去。她神鬼莫辩,杀气腾腾!
他们开始后悔来瞧这个热闹了。然而里三层外三层堵的严严实实,想跑也是跑不掉的。
胡烁让他们静下来,却没有要辩解自证的意思,反而质问张天师:“大家都说我是鬼,你凭什么说我不是?”
“你身上没有鬼气,国师府也没有。”
“可你徒弟说我是。”她指了指李逍遥。
张天师瞥过去。
李逍遥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师傅,她……她从钟馗照鬼镜里看到自己的本来面目!”
张天师捡起脚下的镜子,紧蹙眉心朝胡烁照了照。
胡烁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照什么照,没信号了!抄我文论那孙子刚被告上法庭,我还没看到审判结果,就被你毁了!糟心!
张天师只能问小徒弟:“你亲眼看到镜中影像了?”
李逍遥脸更红了,半晌才摇了摇头。
张天师不得不从怀中掏出另一个法宝。
李逍遥眼睛又亮了:“祖师爷亲创的碎魂铃!上人身者一听铃声就会头疼难忍,七窍流血!”
果亲王一听顿时有些紧张,赶紧推门而出,边走边喊:“不得……”
胡烁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摇!摇个够!”
铃铃铃……
在正常人耳中清脆悦耳的铜铃声,到了胡烁耳中,竟然牙尖钳利的毒蝎子一般,拼命朝她脑子里爬,令她痛苦难忍。
刹那间她脸色一变,身子一晃,差点从马车上栽下去,心头却是喜悦的:这小子有点东西!!
不过就在她感觉鼻腔里有温热液体要流出的时候,铃声忽然变了。
所有刺痛倏忽消失,浑身愉悦放松。
她扶住车棚,望向周围,似乎没人发现铃声变了。
她又看向张天师。从他的神色来看,早已将她所有反应尽收眼底,铃声的转变也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他是故意的。
押上龙虎山的未来,为我洗清传言。可是为什么?
“别摇了,国师一点儿事儿没有,我们快要灵魂出窍了!”
直到这铃声把围观群众都听烦了,张天师才在他们的强烈要求下停手。
李逍遥不得不承认,自己判断错了。
“看来传言是假的,国师根本不是鬼。”
“我就说嘛,如果是,见了天师还不赶紧跑?”
“那传言听起来就荒谬,哪有鬼会告诉别人自己是鬼啊!我看就是那些老匹夫看不惯女人参政,恶意中伤国师!”
“肯定是这样!尤其是孙侍郎、和亲王、八爷党那些人,各个恨她恨得牙痒痒,还不使劲糟蹋她的名声!”
“啧啧,一群老爷们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欺负一个女人,真不要脸!”
……
傅恒听着舆论朝对国师有利的方向逆转,终于放下心来。
要是皇上出面干涉,老百姓恐怕只会觉得朝廷要堵他们的嘴,女鬼传言只会越演越烈。
这一次解决得很圆满。
可胡烁还是不依不挠,跳下车,走到张天师身前,“既然你知道我是人,为什么要杀我?”
张天师避也不避地回视着她,干脆地答道:“因为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等人们作何想法,刘潇立刻把话头接过去,大声道:“这一点你倒是没看错,国师原是观音座下仙童,受先帝所托,来人世间辅佐皇上,保佑大清子民。”
“是是是,我听说,这是雍和宫大喇嘛说的,皇上和七大臣就是因此封她为国师的。”
“是啊,她还预言孙老大人正月娶妻呢!我押了大注,就等发财了!”
“快,快拜国师!我老汉不求发财,只求我儿子的病快好起来!”
“我也拜拜,求国师保佑我家婆子二月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求国师保佑我那做镖师的弟弟平安归来。”
……
不一会儿,胡烁脚下跪了一片。
她却双目灼灼地盯着张天师,幽幽开口:“你是说,杀了我就能把我送回去?”